《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37、烟花

　　好不容易在寻到的空处停下了马车，熙澜迫不及待地下了地，抬步就想往人堆里钻，身后却立刻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滑不溜逑的玲珑柔荑紧紧包在自己手心里。熙澜有些不耐地向后瞅了一眼，燕倾却长腿一迈直接牵着她大步往前走去。出来的时候他也戴了面具，熙澜只看得见他目不斜视地直直往前走，在那些小吃摊前毫不停留，不过几步之间她已眼睁睁地误过了好几个。
　　“哎，等等……”熙澜拽着他的手想让他停下，哪知面具下的燕倾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嘴角微勾也不出声，脚下丝毫没有停顿，手上力道她根本拽不动，只能任由他带着先去看花灯。
　　“哼。”熙澜不忿地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进了一家花灯楼。听着他在一旁跟掌柜的说话，她心里还对他的行径耿耿于怀呢，眼前突然一亮，却是燕倾将一盏极为精致漂亮的兰花灯递到了她面前。美丽的丝绸白中映蓝，淡绿的小圆石点缀在叶面上，被灯中央温暖的火光一照，犹如欲滴未滴的露珠在闪闪发光。冰蓝色的流苏悬在灯下，堂外的暖风轻轻一吹就飘逸地舞动起来。
　　熙澜下意识呼吸一轻，一双眼中霎时盛满了惊艳。这盏灯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太难得了，若非刻意寻找又早早下手，她怕是连见都见不到。
　　“喜欢吗？”燕倾看着她惊艳的眼神心里无比满足，这可是他提前物色了好几天才看中的，在一众花灯里兰花的样式本就难得，更何况是如此上乘有灵气的花灯。
　　熙澜抬头，看着他潋滟的眸子心里止不住地溢出蜜。千珍万贵，心意最珍贵，她前一秒还在恼他呢，现在心里却只剩下羞涩和欣喜了，还好她戴着面具，倒也不怕自己脸红。
　　“我想你此刻正在脸红，”燕倾却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慢慢地走到她身后，掀起眼帘看了下对面满脸笑容的掌柜，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附在她耳边道：“这可不像妹妹收到哥哥礼物的反应啊，你说是不是？”
　　熙澜耳朵早已红透了，整个人也像只煮熟的虾子恨不能立刻缩起来。她知道他提的是自己之前叫他燕哥哥那件事，这人太坏，又调戏她，而她老是不争气地被他得逞，真是让她又气又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免得他占她便宜上瘾。想到这里，她有些意气地侧首扬起下巴，声音故作娇媚柔嫩地道：“确实不像啊，燕哥哥，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燕倾还是头一回见她这副模样，他感觉自己又被她挠得心痒痒了，难得挑逗一回男人的女孩儿一旦挑逗起人来可真要命。他脑子里下意识地想起那次偷吻她嘴唇的柔软触感，就和她此刻的声音一样，嫩生生的激起了他心底叫嚣着的欲望。
　　熙澜出言调戏了回去，却不见身后的人有半分反应。她疑惑地回头去看，却立刻撞进了他暗沉沉的眸子里。那双眼半分不见之前的流光潋滟，漆黑的瞳亮得惊人，比这更惊心的是其中浓浓的侵略性，看得熙澜立刻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她小心肝儿微微抖了抖，是她眼拙，这人实在是调戏不得啊。
　　好在燕倾也不打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点儿什么，他把灯钱付给掌柜的后牵着她的手又走回了街上。
　　既然之前一下马车就来这座花灯楼是为了这盏兰花灯，那么灯都到手了就能去小吃摊那边看看了吧。熙澜想得挺美，可燕倾却并不遂她愿，又牵着她的手往猜灯谜的地方去了。他好像看不出她意图似地只管对她道：“这七夕逛街怎能少得了猜灯谜呢，走，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哎，云归，我不想猜灯谜……”少女的声音渐渐隐入人群中，她抬头望了望天，觉得尚有些时间才无可奈何地由着他带自己过去了。一路被他护着挤进人群，熙澜环顾四面的人墙悄悄叹了口气，她现在已经不想计较燕倾是故意吊着她胃口的坏心眼了，反正昨天她也答应他了，他的要求她尽量满足么。
　　因为此时正逢朝廷加开恩科这等盛事，今夜出来逛街的比寻常多了不少来自各地的考生，就好比现在这个灯谜摊前就围了不少书生，一个个看起来都颇有书卷气，寻常百姓在他们面前自然是有所不敌。熙澜倒不在乎自己能不能行，既然被燕倾带到这里那一切就看他的了。
　　眼下正中间挂着三副灯谜，有的人在和同行者窃窃私语，有的独自沉吟思考，猜的谜面也各不相同。熙澜环视了周围一遍，悄悄用肘顶了燕倾一下，下颌往前一探，“喏，猜呗，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
　　燕倾很乐于她这样跟他不见外，她不想猜那就不猜，她想看他表现那自己上便是。他温柔地对她一笑，正要说好，那摊子上的小老板却凑上前来：“两位看起来气质不凡，不知可有兴趣猜这灯谜啊？”
　　“我来。”燕倾牵着她的手走到第一个灯谜前，目光将那谜面只扫过一遍，随口就答：“用。”
　　熙澜接着随他走到第二个谜面跟前，还未站定，他又单答一个“井”。紧跟着又到了第三个，这回他答的是个“也”。
　　他这边将谜底一说，后面的人们一个个恍然大悟，“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可不就是一个用么！”
　　“没错没错，两月共半边，就是‘用’字中间一竖啊！”
　　“二形一体，四支八头一个井，妙啊！”
　　“最奇的还是那第三个，我怎么也想不到谜底是个‘也’！”
　　熙澜听着后面那群书生的阵阵惊呼心里止不住地得意，面具下掀起的嘴角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哼哼，也不看看是谁的人，就是这么厉害！
　　“这位公子确实厉害，猜对这三个灯谜我这里有东西相送，公子可以现在就把东西取走，也可以继续猜谜。”小老板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厉害的，猜灯谜送礼品送谁不是送，能招徕人气才是正经。
　　燕倾笑看向她，指尖轻轻摩挲过她的手背，声音温柔得很，“你决定。”
　　“我……”熙澜抬头看了看夜空，“其实——”
　　“这位小娘子，”那小老板见状立刻凑上前来，“天衢大街那边的烟火一会儿才放，你家夫君这般厉害，何不让他再露两手？”
　　熙澜的脸“腾”地红了，被燕倾握着的手也觉得烫得厉害，“什么小娘子，我还是个姑娘呢，他才不是我的那什么……夫君。”最后两个字她说得尤为没底气，说罢，她又气又羞地拉着燕倾急匆匆挤出了人群。
　　一挤出人群，熙澜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哪知燕倾捏得死紧，她拽了半天愣是把自己都拽疼了也没抽出来半分。挣扎无果，她气恼地抬头瞪他，正对上了他笑吟吟的眸，“怎么，被说中了心事，害羞了？”
　　看着他浸染了笑意的眼睛，熙澜色厉内荏地提高了声音，只是眼珠看向他的时候滴溜溜转了个方向：“哪有什么心事，我用得着害羞吗？”
　　燕倾低低地笑了声，抬手刮了刮她小巧的耳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去天衢大街那边吧？”
　　熙澜心里的蜜快要溢出来了，“嗯。”
　　重新回到了帝京城内的主干道，熙澜和燕倾相携着手缓步走着，慢慢向街道尽头的古桥而去。那里已渐渐聚集了许多人，晚风悠悠，河流会不紧不慢地从古桥下穿过，他们似乎能顺着风听到那潺潺的水声。
　　突然一道亮光迅速升上天际，紧接着响起了清晰的“哧——”的一声，一朵巨大的美丽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照亮了漆黑的天幕。
　　“开始放烟火了！”人群中有人喊道，“走走走，快过去看看！”
　　附近的人们大多都是青年男女，不用人张罗也兴冲冲地往那边赶，一时间人潮向前涌去，独留他们两个下意识停在原地。这样被人潮裹挟着的不真实感让熙澜微微愣神，她从来就不喜欢凑热闹，见此情景反而不打算往前走了，反正该看的景色这里也能看见。
　　燕倾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也站定不动了。
　　夜色缥缈，暖风清淡柔软，美丽的藏蓝天幕上烟花朵朵，耳边是人来人往的喧嚣。熙澜不是没看过更美的烟花，然而此刻有燕倾紧握着她的手和她并肩而立，共同欣赏这眼前的人世繁华。今夜的圆满超出了她的想象，美好得像是从哪里偷来的，让她既贪恋又惶恐，只盼着这样的时刻久一点，再久一点。
　　烟花绽放的声音此起彼伏，花样美丽而繁多，映照在人们的瞳孔里点亮惊艳的光。此刻一波烟花刚刚放完，人们兴致未歇，仍有人往前凑着等看第二波。熙澜安静地不说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面具掩藏下的嘴角也忍不住轻轻勾了起来。
　　“哧——”
　　似有流星划过天空，谁都觉得没有哪种烟花能这么明亮。待到烟花一声绽开，竟比之前的那一场还要美还要宏大，再一看，这烟花竟还勾勒出了各种美丽的形状。如此新奇的样式人们还是头一回见，不免发出了阵阵赞叹。这一刻，他们似乎离天很近，有种一伸手就能摘到那闪烁星辰的错觉。
　　又是一道耀眼的烟火划过，熙澜心道，来了。
　　烟火绽放，这次却不是什么花朵的形状，而是四个奇奇怪怪的线条，看着像什么字符又有些不像，在夜空中迅速放大，亮得惊人。
　　熙澜知道他们不懂，只有她懂。那是四个阿拉伯数字，1314，一生一世。
　　她转头看向身边那人，眼眶突然湿润了。
　　“云归，生辰快乐。”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