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20、无颜

　　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贺兰嘉儿来不及想别的，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视线一移动，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压在她身上；在帷帐外，皇帝正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
　　她脑中顿时一阵轰鸣，只恨不得立刻就死了去。
　　熙澜拨开帐子垂下头来仔细欣赏她的神情，一双黑眸波光潋滟，似在昭示着主人内心的愉悦。
　　“知道你刚才喊了谁的名字吗？”贺兰嘉儿战栗地看着熙澜渐渐向自己靠近：“是青钧呢，是你嫡亲的好堂兄。你在床笫之间想着他，不知他若是知道你对他存了这般龌龊的心思，他会作何感想？”
　　贺兰嘉儿只觉自己被狠狠打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心底升起的恐惧让她战栗不已，她这辈子隐藏得最深的秘密被发现了！还是不伦，不伦！
　　“你可真是朕的好贵妃，”熙澜伸手钳住她的下颌往起一提，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
　　贺兰嘉儿脸色苍白，身子抖得像筛糠。她的下颌被熙澜铁钳般的手捏着，如同被恶魔扼住了喉咙：“为……为什么……”
　　熙澜瞟了一眼自己的替身，此刻他已穿好衣服跪在了床头。熙澜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为什么？在知道这件事之前朕还只是不想看见你这张脸，知道这件事以后，朕连你的身子都不想碰！你就好好在这庆阳宫里做你的贵妃吧，朕也不禁你的足，你也可以再去找你的母家，如果你还有这个颜面的话。”
　　贺兰嘉儿喉咙里发出了浑浊的“嗬嗬”声，双眼渐渐失去焦距。这是从根本上对她进行的精神摧毁，她终于承受不住，一头昏死了过去。
　　熙澜松开手任由她倒回床上，又摆手让替身退下。分开层层的帷帐从榻边离开，熙澜一抬头，就正对上了燕倾幽深难辨的眼睛。
　　熙澜往前走的脚步一顿，目光里渐起汹涌暗流，“真是无奈啊，”她说，“想呵护一个人并不容易，可想要伤害一个人，却太简单了。”
　　燕倾沉默地注视着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既是在扫除后患，也是在复仇。贺兰家的这颗棋子已折戟沉沙，她的复仇也已完成，但他在她脸上见不到丝毫快意。
　　殿内一片沉默。
　　“叩叩叩。”有轻微的叩门声响起。熙澜一惊回头，却见殿门上模模糊糊映出个人影，“陛下，云裳宫来禀，公主突发高烧，情况危急。”
　　什么？熙澜惊住，“怎么回事？！”
　　站在门外禀报的太监一阵心惊肉跳，任谁都听得出陛下话里的怒意，当下急急忙忙道：“禀陛下，公主这些天来身子一直不大好，今天夜里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病情突然加重。”
　　“知道了，摆驾云裳宫。”熙澜匆匆回头看了燕倾一眼，后者立刻身形一动悄无声息地翻上了殿中横梁。熙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打开殿门，已有宫人在殿外候驾，“走！”
　　“太医过去了吗？”
　　“禀陛下，已经过去了，正在为公主……”声音离这里越来越远直至听不见。燕倾在梁上看着熙澜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一双眸子晦暗不明。
　　熙澜匆匆忙忙地赶到云裳宫，不用人通报行礼就一路走到了寝殿，“云歆！”
　　“哥。”一道娇柔中透着虚弱的声音在殿中响起。熙澜看向榻上，见云歆正靠坐在一个大迎枕上望着自己。她脸色虽苍白，精神却不错，还远不到情况危急的地步。
　　看她并无大碍，熙澜松了口气，疑惑却随之浮上心头，云歆和她宫里的人看起来都不是不知轻重会胡闹的，既然并无大碍，那怎么还会半夜找她过来，还是从正在侍寝的妃嫔宫中找来？难道——熙澜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本来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从庆阳宫中离开？
　　“哥，你怎么不过来？”云歆出声打断了熙澜思索。熙澜抬眸看她一眼，这次云歆见到自己叫的是哥，以往大多数时候都是叫皇兄的，看来这里面还真有些文章了。
　　“云歆，到底怎么了？”熙澜走到她的榻边坐下，见她的脸色确实苍白且虚弱心下有些愧疚。云歆确实病了，且看样子不是一日两日，她记得送葬那日回来时江茉就曾告诉她云歆精神头不大好，她却因为已有太医过去看了便没放在心上，可谁知，云歆到现在都没好。
　　“哥，你之前在庆阳宫是去报那一箭之仇了吧，为了扳倒她。”云歆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定她。
　　“谁告诉你的？”熙澜眉眼间的冷漠尚未完全散去。
　　“没有人来告诉我，我自己猜的。”云歆抬手抚上她的眉眼，目光中满是担忧和恳求，“哥，我知道我无权过问和评判这些事的对错。你做什么我都支持，我只求你不要变冷，不要封闭自己，我希望你还是原来的样子，还能和原来一样，好吗？”
　　熙澜的睫毛颤了颤，冷硬的面庞终于一点一点柔和下来。她还不至于因为经历了两次暗杀就性情大变，只是心情暂时恢复不过来罢了。只是没想到，竟还会有人担心她从此变样，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你多虑了。”熙澜的眸光中终于出现了暖意，“我也不想让自己变成完全陌生的模样，只是一点点打击又怎会让我迷失呢？我只做我在这个位置上该做或者能做的事罢了，你不必担心。”
　　“嗯。”云歆见她如此反应，终于放下心来。
　　翌日朝堂上，君臣早朝。
　　“近日有大批西祁的军队向大齐边境集结，五日内人数由五万增至十五万，还有军队在向边境靠拢中。”说话的大将是侯祎，此刻他将近日边境的危急情形拣重要的禀报上听。群臣听闻纷纷变色，一时间殿内各处都是窃窃私语声。
　　熙澜把手里的八百里加急邸报看完放回了龙案上，眉头深深地锁在了一处。“十五万……”她把双手拢在一起沉吟，“驻守西南边境的军队有多少？战力如何？军备如何？”
　　“陛下，常驻西南边境的是豫国公麾下的西南军，拥兵十万，因时常应付近年来的边境骚扰，战力略有疲惫，兵甲军备较为陈旧，近些年在围剿当地祸乱中也损坏不少。”
　　熙澜微不可察地叹一口气，“那么附近的州府呢？朝中可调动的军队又有多少？西南那边的粮草问题怎么样？”
　　“这……”侯祎一时间答不上，文武官员中负责相关事宜的人也面面相觑。熙澜一看下面的情形就立刻明白了，“不清楚？朝廷养你们这些庸官有何用！交战在即却连敌我双方的态势都没搞清楚，难道坐等西祁一路打过来吗？限你们在今日之内把该知道的情况都给朕弄清楚！”
　　“是，是……”底下有不少人在偷偷拿袖子抹汗，陛下身上的威势如今已不可同日而语，朝中诸多懒政之人今日有得受了。
　　熙澜努力压下心头怒火，饶是她不打算过多参与政事，见了这帮如此不称职的官员她也看不下去。国库紧张，却还要养着这帮尸位素餐的米虫，她就是个不顶用的皇帝也要被他们气死。更何况，这里面还有不少是贺兰闳的门生。
　　“边境之事先说到这里，朕今日还有另一项政令要下达各处。”熙澜收拾好心情抛出了她今日的正题：“大齐如今各处地方状况百出，已经引起了政局的动荡。因境内疆域辽阔，故各地情形亦各有不同。大齐出了问题，得治，但要先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朕决定派遣朝中各省各部的部分官员，及各地方的部分官员深入民间乡野访查民情，采集风气，回朝后递交所录见闻。地方官员的记录要层层上交，朕要在一月之内见到初步成果。”
　　百官傻眼。采风？这小小的一次采风能采到什么？采到了又能怎样？还是皇帝的目的根本不在采风，而是借此想做文章？那想做的文章又是什么呢？
　　熙澜坐在龙椅上，下面百官各是什么神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朕还会派遣其他人与采风官员同行，以行监督之责。初步的派遣名单已定，朕很快就会着人下发。”她的视线往旁边一移，正对上贺兰闳一双精光外露的眼睛。熙澜微微一笑，“此次采风，将由丞相全权负责。”
　　贺兰闳倒也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很平静。他从文官列中迈步而出，“臣领旨。”
　　熙澜轻轻眯起了右眼，瞳孔微亮，不管贺兰闳猜没猜到她的目的，她只做她要做的。当下她唇角勾起丝丝笑意，“退朝。”
　　早朝过后，熙澜正对着刚在御书房里挂起的西南布防图研究，于孟连拿着一叠纸从外面走进来：“陛下，您要我办的事办妥了，老奴做得还算隐蔽，丞相那边没有发觉。”
　　“嗯。”熙澜转身看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那叠纸翻了翻，“名单都在这里了？”
　　“是的，都在这里了。”经历了清除眼线和整垮贵妃两件事以后，于孟连对熙澜的能力开始期待了起来。这位主子是真有些本事，他瞧着她这次是想对贺兰闳下手了，只是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若说是想给贺兰闳手下的门生治罪，这可有些悬。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自己能想到的事情，陛下会想不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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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虽有近亲结婚，但多是表兄妹或表姐弟之间，父系这边的血缘被认为更近，尤其是上一代是兄弟关系的。这种情况下，堂兄妹结婚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