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帝歌》长羚街23号

108、星辰宗

　　接下来的路程乏味又单调，两人之间没再说一句话。云归一直没再看身旁的人，熙澜心里有些发涩，或许，送她到星辰宗之后，他就会离开了吧。
　　这样也好。
　　午后约摸又走了两个时辰的光景，两人双骑停在了一道山坡下。
　　“这里就是星辰宗了。”云归勒住缰绳，说出了许久之后的第一句话。
　　“你倒是清楚。”熙澜看他一眼，情绪收拾得挺快，是不是也该走了？
　　“走吧，从这儿到宗门前还有一段不太好走的路，我们得在天黑之前见到墨家人。”云归一夹马肚继续往前走，熙澜心头有些不安，他竟然还要跟着？
　　穿过一大片杂而不乱的林子，眼前突兀现出一座城楼大小的门庭，厚重的木门两边还在高处设有岗哨，有两人分别站在哨亭里观望着四周。门上有一副巨大的匾额，上书“星辰宗”三个苍劲有力的篆字，笔锋端的是潇洒风流。
　　那两个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熙澜抬头，用内力裹着声音道：“七情谷韩节特来拜会贵宗，烦请通报一声！”
　　上面两人目光转向熙澜身侧，云归策马上前一些拱手：“在下云中郡陆云。”
　　星辰宗内，江城歌听到来人名姓停止转动茶杯，眉宇间聚拢起疑惑，“韩节？”
　　他带着人匆匆上了岗哨，虽然对“韩节”之名更为在意，可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人却是云归。马背上的少年漫不经心抬起目光与他对视：“好久不见。”
　　城歌心头巨震，目光倏地转向云归身侧的女子。即使她戴着面具，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绝不是真正的韩节！风流柔美的下颌线条，紧绷的双唇有些熟悉，这半副可见的精绝容貌和立于她身边的少年让他立刻明白了这姑娘是谁——
　　他立刻转头低声吩咐身边近侍：“告诉宗主和两位姑娘，七情谷的兰姑娘来了，带着帝京来的贵人，切记要谨言慎行！”
　　“是。”近侍领命下去，城歌抬臂命令，“开门迎接！”
　　厚重的木门从里面缓缓打开，江城歌领着侍从徒步走出，与牵马过来的两人互相行礼。“小雪，”他看着熙澜笑，“你来之前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若知道你来早亲自去接你了。”
　　熙澜面具下的眼睛映出满意的光。“该是我来信提早拜会才是。师傅让我此行独去北地历练，经过星辰宗，我怎么也该拜会拜会。”
　　城歌听她明显改变了声线，对眼下处境更不敢疏忽：“哦？既然独行，那这位陆公子是……”他的视线转而落向云归，却接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那双眼似乎锋利得要撕破一切伪装找到真相，眼底深藏的戾气在温和的表象下更让人不寒而栗。
　　熙澜似乎没发觉身边暗潮汹涌，“他是陆云，我与他半路上有些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他一路护送我过来。”
　　“原来如此。小雪，陆公子，请。”本着言多必失的想法城歌不再多说，早有人接过他二人的马缰绳把马牵走，三人一同进了宗门。
　　熙澜从一开始就知道星辰宗的鼎鼎大名，亲眼见到却还是头一回。宗门占地规模不小，一路走来，所见的亭台楼阁皆规整有序，迎面一看颇觉古朴大气。苍翠的松柏与晶莹的雪点缀其间，来往的宗门中人安静有礼，一切都和谐井然。
　　天上又刮起了雪粒子，寒风将屋檐角上的风灯刮得摇摇晃晃。熙澜二人跟着城歌拾阶而上，层级繁多的木阶直通宗门接待外客的子墨堂。
　　高大的堂门大开着，堂内烛火荧荧，熙澜逆光而进，一眼就看到了端坐上首正中的老人。老人身材高大，须发皆白，脊背立得笔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慈爱而不失威严地望向了她。他的下首两侧分别坐着墨家两姐妹，一个温婉一个灵动，此刻都恭恭敬敬地一言不发。
　　“祖父，两位客人都到了。”城歌对墨老爷子恭敬拱手，熙澜微讶，原来他一直认外祖父为祖父，怪不得能做宗门的少宗主。
　　“晚辈七情谷韩节，拜见墨老宗主。”
　　“晚辈云中郡陆家陆云，拜见墨老宗主。”云归话音刚落，墨老宗主就眯起了眼睛。
　　说实话，这两个年轻小辈进来的时候，他打眼一看就觉得他们是一对，容貌登对，气质相合，风姿在年轻人里也是他生平仅见之出众。若非知道那小子的真实身份，说他二人是神仙眷属也不为过。
　　他的视线落到眼前少年的身上。燕云归，未及弱冠之龄就从质子做到了帝王，手握重兵野心勃勃地吞并母国，眼下又毫不避讳地说出他与云中郡陆家的瓜葛。他貌似恭敬实则倨傲，以拜访之名行试探之实，那双眼里的东西复杂得连自己都看不清。
　　这小子，一点也小看不得。
　　“哈哈，来者是客，你们两个不要拘束，城歌，请两位小友落座。”墨老宗主清楚熙澜的来历，可墨家两姐妹却对她知之甚少。一年前江城歌入京，她们只知道是江圣阳亲自来求，却不知究竟所为何事，老爷子还因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回到宗门后，江城歌对这一年发生的事讳莫如深，直到今年五月去七情谷，她们才知道了熙澜这个所谓帝京来的贵人。她们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只知道祖父和城歌多次严肃慎重地对她们耳提面命：一定要保守秘密，绝不可将她暴露给其他任何人！
　　这自然是件要紧事，可城歌回来后的疏离她们也看在眼里。他与她们之间有了隔膜，这实在叫人意难平！
　　墨玉灵抬眸神色复杂地看了熙澜一眼，这些人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小雪，你师父近来可好？”墨老宗主看向熙澜，这姑娘虽戴着面具，可露出的半截容貌着实令人惊艳。
　　“回老宗主的话，师父很好，每日里精气神都很足。此次我出门独行历练，师傅还嘱咐我要记得专程来星辰宗拜访。”熙澜态度不卑不亢，姿态落落大方，双手自然地握着椅把头，浑然是上位者的模样。
　　不愧是曾经的末帝少主啊。只是……墨老宗主看向她身侧的云归，恐怕正是这样，她才让这小子怀疑上了。
　　初次相见可说的话就那么些，墨玉灵冷眼旁观着，这下边儿的暗涌倒是比明面上的话要有意思得多。虽然她知道的只是一鳞半爪，但她心底隐隐觉得，宁熙澜这次过来是想求助。
　　为什么求助呢？
　　心底隐约浮出的答案让她有些忐忑，她悄悄抬眼望向一直注视着宁熙澜的少年，却不料他突然回头，眼里的光看似温和却藏着深不见底的危险。仅仅是这一眼，就让她的心皱缩蜷曲成一团。
　　从子墨堂里出来，墨玉灵带着妹妹回到了自己房间。墨轻灵不解其意，神色间也不太高兴。
　　“姐姐，那个熙澜为什么要来这里，她师姐招惹了表哥还不够，连她也招惹了那个陆云！”她觉得表哥和陆云都是难得的才俊，可是他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能和宁熙澜扯上关系！
　　“轻灵！”墨玉灵面色凝重地低斥道，“这段时间你尽量躲着点儿那个陆云，少跟他接触。这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得警醒着点儿，听到没有？”
　　“听到了。”墨轻灵怏怏的，心智尚未成熟的她不明白，此刻使她感到不悦的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城歌带着熙澜和云归往大堂后的住处走去。一路上三人都沉默着，恍惚间仿若回到了他们去年出城郊游的时光。
　　“你们两个怎么都不说话？”还是熙澜打破了这份沉默，“我之前听陆云说，你们两个互相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