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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篇 ...

  •   且说那袁氏在门外遇到了白玉堂,虽是个玉面修罗,但见他眼中焦急神色不假,想是展大人所说的来寻他之人,便领了他去了地窖。一到地窖,但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甚为熟捻,自己根本无法插言,心知是领对人了,悄悄将袖中的匕首放了起来——这是她防身之物,此时正好用来以防变数。
      轻轻松了口气,便听得白玉堂唤她去打热水,就退了出来。
      家中一日无人,清灶冷膛,袁氏取来的柴火已被雪气浸透,好容易才将火生起来,却听得外头一阵马嘶,小心将窗格推开一道缝,冷风就蜂拥而进,刺得她呼吸一窒,心中突突猛跳起来。
      原来透过那窗栏看到的却是两匹战马,后面还跟了几十人,皆是军队打扮,为首一人叽哩呱啦一阵外族语就要入得院来,袁氏心下一惊,是追兵!!
      心念一动,心中想到什么似的急奔后院,刚刚才草草扫去雪地脚印,那队人马已经闯入,那头儿见她用生硬的汉语问道:“红衣人,在哪里?”
      袁氏知他所说“红衣人”必是展昭无疑,一边慌乱地摇头,一边慢慢后退,不动声色地站在了地窖入口上,心中盘算着要如何打发了这群人。
      为首地一挥手,搜兵就在屋里前前后后乱翻一阵,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为首的忽地怒目圆睁直看向袁氏来,袁氏心头狂跳,不待反应之时已被那人一把拽住了头发,痛感瞬间袭上,头皮似要被扯下来般,袁氏拼命用手护住发髻,几欲落泪。
      那人将她拖至卧房,指着地上斑斑血迹及床角那一处破损的布条,重复道:“红衣人!在哪里?!”
      袁氏见他身粗面恶,手下几十人皆手持兵器,满脸杀气。眼下展昭正身负重伤,若两人落入他们手中心死无疑……想到此处脸上一阵发白,手悄悄握住袖中匕首,仍然摇头。
      此举惹恼了那人,提将起来便将她摔在门板上,发出一声巨响,袁氏只觉后脊巨痛,脑中一阵嗡响,发髻已然散开,一头乌发披散下来。
      一晃眼,一把明刀架上了脖子,那人早已耐性全无,吼道:“说!!”
      袁氏晃了两下方对准焦距,下一刻袖中匕首已出,那人不防她有此一手,闪得虽快,却觉得脸上一凉,用手一摸,一手鲜血,当即大骂了一句,手起刀落……
      只闻“锵”一下,落在袁氏颈边的钢刀断成两断,却不知被什么击中了,那人大惊,叫道:“谁?!!”
      没人回答,却听得两声冷笑,连忙循声而去,却不知何时有两人站在了众人身后,两人俊逸挺拔,立于风中寒地如雪松红梅,衣袂墨发随风舞动,却稳定不见丝毫凌乱。
      那冷笑出自白衣人之口,此刻他正把玩着一粒滚圆雪白的小石头,弹起,接住,再弹起,再接住,对身旁人道:“猫大人英明神武,这几只就不劳您动手了。”说到此处,眼中已闪过狠厉之色,手中石头猛地一收,随即画影在空中潇洒一比,划出一圈旋上肩头。
      身旁人身披白色狐裘,冷风一掀,露出内里血红衣角,他淡淡一知道:“五爷想表演展昭乐得一观。”
      那为首的不认得白玉堂却认得展昭,一挥手早已将两人团团围住,白玉堂疾指一弹,一道白光破空而出,只听那首当其冲的副将惨叫一声,再看时,额心一缕血丝顺着眼角鼻端滑落,竟是那飞蝗石入骨三分,再无一丝声响,身体轰然倒地。
      其他兵士见白玉堂手段如此狠辣,一时惴惴心悸,不敢上前,为首的便大吼了一句什么,一齐跳上来围攻白玉堂。
      展昭见白玉堂目光越发绝狠,知道昨日一战他痛在心中,况且自己的确不宜再动手,握剑的手紧了紧即又松开,趁乱来到袁氏身边扶她坐起,道:“袁大嫂可无事?”
      袁氏似惊魂未定,望了展昭良久才稍稍缓过神来,呆呆摇摇头,匕首松落掉地。
      白玉堂心中有怒,手下绝无留情可能,且那群兵士一开始就为他的气势所压,只不多时便倒了一片,染得雪地一片粉色。展昭微微调转开头去,纵是敌方兵士,战争总教人无奈。
      这一转头却恰好看到有一人从腰间摸出一枚信号烟花,已经点燃,展昭暗叫一声不好,连发两枚袖箭,第一发正中那人手背,第二发穿中烟花,钉死在雪地中,导线遇雪即灭。
      “还想招援兵来?”白玉堂神色一凛,画影反手侧光,那人的头竟飞了两丈远,在雪地中洒了满地血痕,滚落到了袁氏脚下。
      如何见得这杀人场面,袁氏惊得大叫,紧紧抓住展昭袖子,不住喘气。
      展昭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她,只得任她捉了袖子。
      趁这变故,展昭身后一人猛然突袭,使出十成功力扔出一柄短刀,那短刀为他们所特制,专为暗杀所用,短致快狠,夺人命于瞬间,展昭本就身体有伤反应力不若平时,现在还被袁氏纂着袖子,更是行动不便,当听到破空而出的声音时已错过了躲避的最好时机,这一击若中,必穿肺腑,生还无望。
      “猫儿!!”白玉堂大吼一声飞出画影,直插那偷袭之人咽喉,飞剑余力竟将那人拖出丈余远,死钉在身后一棵大树上。
      然,飞出的短刀已然阻止不及,寒星带尾,没入心口。
      刹时,飞血艳红如花,溅得满地落红。
      ——却是在那一发千钧之时,袁氏旋身挡在了展昭身前。
      “袁大嫂!!”展昭连忙托住袁氏软倒的身子,点了她几处要穴。
      手中巨阙悲鸣,轻轻放下她,展昭飞身加入战事。
      血染素裾,鲜红怒艳,光彩刺目。此时袁氏耳中已听不见任何声响,眼前早已模糊一片,展昭血红的衣袂在她眼里翻飞成了一方喜帕,一如自己出嫁的那个冬日。
      清雪濯濯,嫁衣灼灼,一丝期待,几分紧张。掩不住内心的不安,一双素手紧绞绣衣。
      漫天白色,银妆素裹中迎亲的喜乐空荡荡回旋在山谷中。
      她从汴京远嫁于此,婚约虽是早就定下的,却从未见过那人的面,现下虽不甚太平,却也是了了父母心愿。
      从早晨起便没有吃东西了,外面冰天雪地的,更觉饿得紧,悄悄摸了摸袖中暗藏的一个喜饼,拿起,又放下,犹豫着,怕“坏了规矩不吉利”。
      正思量着,听到外面喜乐嘎然而止,一阵骚乱,隔着轿帘头盖听到喜娘在外头喊:“姑娘快跑,山贼劫亲来了!”
      什么?!她一惊,喜饼掉地。
      天冷得厉害,她早已冻得手脚发僵,更何况还饿着,更是手脚无力,那“山贼”二字更教她手足无措,喜娘来拉她时,她竟是没有动,也就这一刻的踌躇,外头随着一阵阵嚣张的笑声,一个声音便嚷嚷开来:“这汴京来的花轿到底气派啊,嫁妆不少,且让本寨主看看天子脚下的小娘子何等模样,也叫兄弟们开开眼界!”
      迎亲的人都是些普通百姓,哪里是这些个山贼的对手,动手吧肯定丢了性命,逃又无处可去,一个个噤若寒蝉。
      那话声刚落,轿帘被掀,知是那山贼已近得身来,捏紧了喜帕,徒劳地往里缩了缩。
      娘说,喜帕只有自己的夫君才能揭;娘说,喜帕被揭时看到第一眼的人便是自己的夫君;娘说,喜帕一揭便是要跟那揭帕人一生一世了……
      那山贼一把将她拖出了花轿,她只紧闭了双目,全身颤抖不已。
      一声“住手!”清洌如雪,虽不大声却蕴了深厚内力,在这风雪之中听得清清楚楚,只不见来人,倒叫贼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心虚吼道:“哪个想坏本寨主好事?报上名来!”
      “展昭。”只平平淡淡两个字却有如响雷般炸响在山贼耳边,她听得他暗自喃喃:“坏了,是皇家的猫……”想是平时早有耳闻。
      她被喜帕蒙着脸,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那声“展昭”让她心头跳得更加厉害。
      她自开封而来,自然知道展昭,总听姐妹们赞展大人如何俊逸非凡,如何心怀百姓,她虽出门不多,也曾见过展昭巡街,她从未见人能将朱色官袍着得如此挺拔含蓄,那么热烈的颜色在他身上竟然平静而坚决。想不到,竟能在此处遇到他,且正在为自己解围。
      一声巨响拉回她的思绪,好像是有不甘心的山贼动起手来,展昭并不伤他们,只凌空劈了一方巨石,比想像中简单很多,那群山贼便退了。其实那些也是可怜之人,不然,哪个愿意当山贼来的。
      山谷中凌风寒过,喜帕掀了掀便要飞脱出去,她“啊”了一声,来不及去抓住便有人先她一步捏住了喜帕一角,红盖头又重新落在了头上。
      “姑娘好日,展昭同喜。这些山贼想是不会再来了,前方便入镇了,姑娘快些回轿,莫误了吉时罢。”
      还未及开口道谢展昭又道:“展昭逾矩了,唐突之处姑娘见谅,告辞!”
      等她回过神来,刚才盖头前绰绰人影早已不见,竟是一句话都未能讲上,这样想着一低头,却在脚下发现一缕杏黄流苏,连着刚才的喜饼一并捡了,拿在手里却原来是剑穗儿,悄悄塞进了袖里,心中没来由一突,庆幸方才没动这喜饼。
      迎亲队伍重新上路,好在接下来的路总算是顺利,冬天日短,等到达袁家时,天已黑,门前燃着灯笼火把,喜娘把她引进了门,也不见拜天地,便直接进了洞房,过了一会儿,喜乐也停了下来。
      她暗自奇怪,悄悄掀起喜帕一角,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便挤了进来,东边案桌上一对龙凤喜烛,果盘里满是红枣花生类的干果,让她看了更加饿上几分,一对金杯用红线系在了一起,该是用来喝交杯的吧……脸上微微一红,就听到门外有人进来了,赶紧重新掩上喜帕,端正坐好。
      听脚步声似是进来了两个人,刚疑惑便听到有人开口说:“李家姑娘,我儿对不住你了……”
      听人如是说,便知是袁老爹,只是不知何事要这般说,天地未拜,也不知要如何称呼,心中一紧,僵坐着未动。
      “李家姑娘……”这次开口的是袁大婶,“我儿是固执之人,这……叫我如何说……”顿了一会儿,才又道,“这里有我儿让先生代笔的信件,你先看了罢。”
      说着,静默了一会儿,两人便退出了门去。
      说着,静默了一会儿,两人便退出了门去。
      等两人走了好一会儿,她才自己揭去了帕子,桌上信件在烛火摇曳下仿佛有生命般翻转卷动,她一惊,将手中喜帕丢了过去,良久才又慢慢走过去,慢慢在桌边坐下,慢慢拿开喜帕,慢慢拆开了那信件,喜帕慢慢从桌上滑落掉地……

      李姑娘:
      成亲本该为人生大喜,然,边疆告急。国之大事,匹夫有责。吾在此时应征入伍势必要相负于你,你若留下,便是我袁家的人,凯旋之日即是重迎你之时,如若不愿,吾这里有休书一封及吾攒下的全部银钱,你且全带了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放下那信件的,等觉醒过来时,那袖中放着的喜饼和那剑穗儿一并压在了那信件上。那喜饼她终究没有吃,坏不坏规矩的现下也不重要了吧。
      终是发狠般地死纂过剑穗儿揉成一团,泪珠大颗滚落,砸地无声。

      一夜未眠,大红喜烛垂泪天明,天微明时新房烛火才灭,不多时,她便出得门来,喜服凤冠已除下,一身粗布褂裙收拾得干干净净。
      公公婆婆在门外徘徊良久,不知她主意如何,见了她也嗫嗫开不了口。
      她至公婆面前站定正跪下来,当面挽起了发髻道:“夫君为国杀场,真真是好男儿,儿媳有幸嫁此夫此生足矣,日后自尽孝德服侍公公婆婆……”
      一双老人搂了她纵泪无语,只那发簪明黄流苏儿随风乱舞。

      三两下清理完余孽,展昭一转头便看到了慢慢倒下的袁氏。
      “袁大嫂!”急忙返身接住她。
      袁氏唇色苍白,映得那嘴角鲜血愈加艳丽,她紧盯着门边,伸出一手,展昭不知她意欲何为,看向白玉堂,白玉堂在门边搜寻了一番拾到一支流苏发簪递过去,血水顺着她的嘴角蜿蜒而下,不断地喘息着却只是吐着气,眼光迷茫不知在看哪里,手却坚持着向一处伸着,白王堂将那处发簪递过来时她也只像是凭感觉去触,握在胸口处确认般点了点头,然后她抬眸向展昭看去,已然无法对准眼中焦距,所以又像是透着展昭看到不知名的远处,她似乎有话要说,张了几次唇,最终轻轻闭了眼,化做了然一笑,手自胸口滑落下来……
      展昭维持着她倒在他怀里的姿势半晌未动,握着巨阙的手指用力至发白。白玉堂推了推他:“猫儿,趁另一拨追兵未至将这位大嫂埋了吧。”
      展昭轻轻点了点头,将身上白玉堂给他的白狐裘解下,披在了袁氏身上。

      两人在前院树下将袁氏埋了,一处小土堆便是那坟,一竖木牌便是那碑了,上刻“袁氏之墓”,到底,连她叫甚名谁都不知道。
      这样也算是一家团圆了吧……
      脸上一凉,展昭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又开始下雪了。
      白玉堂在前院寻到了一匹方才敌人的战马,看脚印原应有两匹,兴许的刚才打斗惊走了一匹,他翻身上马,踱到展昭身旁,见展昭还在抬头望着天,道:“猫儿!”
      展昭望向他,见他目光灼灼如焰,燃烧得如火如荼。
      “不将狗贼逐出中原誓不为人!”一字一顿说完便伸出一手给展昭。
      展昭见他表情严肃,郑重地点下头,一掌击上他手,用力地交握住。
      白玉堂一笑,一使力将展昭拉上马来。
      “坐好了,猫儿!”感觉到展昭抓紧了他的肩膀,这才扬起声,“驾!——”
      马踏飞雪,惊鸿翩翩,白红绝尘而去,留下树下一方孤坟,那木碑上一根血红发带映雪而舞,染红了半际夕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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