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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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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正是樱花如火如荼的季节,这种在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花正热热闹闹地开,热热闹闹地谢,飘得满天都是粉红色,让最初那个本来平静的相遇也变得……暧昧起来。
暧昧?
也许是呢。
不二喜欢这个词,若有似无地隐隐约约。朦胧之美是很讲究技巧的,它不是随意的模糊,也非刻意的隐晦,是界线平衡的一个支点。可以看得见,可以听得到,也可以靠近,然后保持一步的距离,不管如何进退,始终维持这微妙的一步。
阳光轻快地跃上枝头,然后被揉成点点斑驳落在地上,风过,就晃啊晃地摇曳一地撒金。忽然就伸脚踩住阴影,然后不二“噗”地笑出声来,为自己这种试图制止阴影晃动的行为感到好笑。
网球场上已经很热闹了,看来部活开始了有一会了,反正已经迟到了,反正是要被罚的,不二索性停下了脚步。
没有习惯性的一步之遥,在这种相当远的地方看过去,最醒目的果然还是他呢,或者说,这是另一种习惯吧。
“不二,迟到十分钟,绕场十周。”
樱花花瓣漫无目的地随性飘飞,这么浪漫的场景却衬了一句这么严肃又不解风情的对白。不二笑得没心没肺,真是的,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呀,偶尔为之就被逮个正着呢。
“呐,手塚,不想听我迟到的原因吗?”
“20圈。”
眉眼弯弯地不再多说什么,返身进入更衣室,然后拿着拍子走出来,然后放下拍子,然后开始乖乖跑圈——怎么可能。
“手塚真的不想知道原因吗?”管不住自己的嘴,在经过他身边时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还想多跑几圈吗?”
“呵呵,我还以为手塚会说‘30圈’呢。”
“30圈!”
“哎呀哎呀,我可什么都没听见。”迈开脚步,风从自己的身体穿越过去,相当温柔,春天,真是个多情的季节。
侧目,手塚还是以笔挺的站姿看着全场,也许在逮正在或启图摸鱼的人来陪自己呢,喜欢罚人跑圈也许是手塚的恶趣味也说不定呢。想到这儿,不二笑得更欢了。
但,也有可能只注视在一点上,譬如某人的灵活性还要增加,譬如某人发力的力度还不够,譬如某人需要加强基本练习,譬如某人可以成为下一任青学的支柱……说不定,他和乾是一伙的。
啧啧,想这么多会老得很快呢,都被人误以为是老师了,部长还真是伟大。
不二微微睁眼,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分了,所以阳光并不耀眼了,满树满树的樱花倒是眩目地多少让人有点透不过气来。
抬头深深深呼吸,满眼单调的粉色中纯纯粹粹的蓝色还真是让人舒服,不同于华丽凄美的樱花,连形容词都渗透着尊贵血统般的沉重光辉,蓝天,干净透明地触手可及却又高高在上。很庆幸自己的眸子也是蓝色的,不,不是庆幸,应该是喜欢,喜欢自己的眸色,这是蓝天大海的颜色,是构成原始生命的世界的颜色,而现在这个世界就在自己的眼睛里,多少带点自恋的得意,收回目光,触碰到的还是某人钉死在球场上的目光。
怎么说自己也是青学的天才啊,尽人皆知的其实腹黑也不同必要放任到不看一眼啊,还是自己让人放心到可以不用监督了呢?
稍微有点不甘心呢。
很故意地从他眼前很近地擦过,放慢的脚步几乎是已经停下来了一样,然后送给他一个漂漂亮亮的完美笑容。不二忽然的莫名行为让手塚多少有点错愕,下意识地将目光锁定于他。
目的达成,不二又重新奔跑起来,甩了一下要滑进眼睛的软软的栗发,淡金色的阳光带点日落的红色在发端跳动,他本人就那么很自然地就融入了蓝天落樱的背景中,不按常理出牌的低调天才。既然已经被牵引出来了目光手塚并不打算收回去了,这样子看着他背影的感觉恍如隔世。
金色褪尽的夕阳平静下来,球场也趋于安静,再热闹终究还是要散的嘛。
不二慢慢向教室踱去,他的书包忘在教室了。教室里早就空无一人了,落日余晖透过窗户把教室填得满满的。喜欢自己靠窗的位子,在方方正正的条框中窥视一角,小小的乐趣。
站定了就不想走了,至少不想那么快走。
橘红,不夺目,柔得像锻子一样却又浓得化不开来,连艳丽的樱花也和颜悦色起来。天空如着火般得燃烧起来,却也只是静静地燃烧,仿佛只是缓缓地蔓延,张开双臂一点一滴将它纳入怀中。
不二将双手比成一个摄影镜头,眯着眼不断地调换角度,最后还是将手放下交叠在身后,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就着桌子趴了下来。
不二喜欢安静,尤其喜欢这种氛围。落日漂亮地凄美,看得人心里胀胀的满满的却又什么都溢不出来,就像淡淡的幸福中隐隐的愁丝,纠缠不清地辨不出头绪。
玻璃窗上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像,笑得这么好看给谁看呀。换个方向,背对窗子,教室里一片暧色,桌椅的投影长长的,安静中的热闹,不二又笑,眼皮沉沉的。
走廊上,窗格子的影子一格一格的,立挺的形状在地上就成了小孩子玩跳房子似的格格。
手塚带着红袖章走在走廊上,夕阳的柔光淡化了他严肃的侧脸,今天是他值日。
“三年六班的教室门没关。”手塚在日志上记下——做什么事都不丝不苟的人。
顺手拉上教室门却意外地发现趴在桌子上的人。
确实是意外。
在落日的宣染下,不二全身都泛着柔柔的光,走近他,有风从并未关实的窗隙中穿进,调皮地绕过少年漂亮的发丝,拂过无防备的睡颜,微微泛着红晕。
太过和谐的一幅画。手指动了动,手塚却没了下一步的动作。良久,他抬起左手缓缓落下,当以为就要落在不二的脸颊上进那只手却抚上的他的额头。
皱眉,轻敲桌子:“不二,醒醒。”
轻轻呢喃了一声,把头埋进自己的双臂,不想被打扰。
轻摇他的肩膀:“不二,快醒醒,你发烧了。”
不情愿地重新回到刚才的姿势,微微睁睛,带着还没清醒的低低的语调慢慢开口:“手塚?”
“回家吧。”
刚睡醒的不二反应还很迟钝,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一起走吧。”手塚边说边摘下袖章。
“好。”抬头,有点不适应亮光地挡了一下夕照,顺手关窗。
下班放学的高峰期早就过了,街道上一派宁静的样子,两人的影子被夕最拉得长长的。
有多久没有这样一起回家了?打着问号,却是平淡的陈述句。
头昏昏的,确实是发烧了:“呐……”
太过熟悉的开头却没有下文。
“什么?”没有追问的习惯,但还是问了。
“你……还欠我一场比赛。”
“我记得。”手塚目不斜视地稍稍走在前面,“所以才要去德国治疗。”
“去德国?”不二忽然停下了脚步,像歌曲卡带一样。
“嗯。”手塚也停了下来,“昨天决定的,龙崎老师拿了资料来。”他抚住自己的左臂,“我要带领大家取得全国冠军,这是必要的。”
“必要的……”不二一时不知要说什么,重复着。没想到,真的,有点意外,“要去多久?”
“不知道,视情况而定。”手塚继续走,不二跟上,无话。
“放心吧,网球部有大石。”顿了一会儿手塚又说,“还有你。”
“回来的话就是完美的手塚国光了吧。”
“嗯,回来后第一个要和你比赛,履行两年前的约定。”
不二没应答,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分开的岔路口就在前面不远处。
“如果……”不二有些突兀地开口,“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手塚回来第一个要比赛的是谁?”
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不二,夕阳下的笑脸显得很不真切:“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真像你会回答的话。”依旧微笑,手塚收回目光,谁也没有迈开脚先走。
“手塚,下雨啦!”忽然夹杂着笑音的语调,手塚一回头,铺天盖地的樱花花瓣砸下来,来不及避开,满头满身地被淋个正着。没有动手掸落花瓣,只是看着站在樱树下的扶着树杆的不二,穿过落得犹意未尽的花瓣久久注视,纷纷扬扬的错觉中,不二像是随时会飞起来一样,他自己身上也被淋了许多花瓣,甚至落进了未扣好的制服领口里,应该是相当狼狈的,但他却能笑得那样无谓,那样云淡风清,那样风过无痕般的恬静……这个画面直到很久以后都记忆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