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carrotmiao

1、一、纵使相逢应不识

　　阴天，阴翳翳雾蒙蒙，不甚爽朗的天气，到了黄昏突然下起雨来，一下便飘逸得不绝如缕，下午三点的天空仿佛午夜十二点，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尽头。原来夏天也是同样令人惆怅的季节，莫子笺叹了一声，伸手拧开头顶的灯。

　　灯光是晕晕的黄，熏得人昏昏欲睡。

　　如果此刻有电话铃声，一定是午夜凶铃。莫子笺正想着，可罪魁祸首的铃声就恰恰响了起来。

　　齐扬的电话，莫子笺一时间没听出来，心里琢磨着，这小子不是初中毕业就去美国了吗？一晃七年过去了，现在怎么突然间想起来给老同学打电话了？

　　电话那边齐扬的声音已经变得浑厚而立体，说话的强调倒是一如既往地没有正经：“喂！老莫，明天来鸿福，咱们哥儿几个聚一个。”

　　“什么时候回来的？”莫子笺心里挺高兴，嘴上却说得挺冷静。

　　“上星期吧，国内乱七八糟的事儿忙了一周，这周就想起哥儿几个来了，我打算把全班能叫的都叫上。”齐扬说的底气十足。

　　“那人可不好凑齐了。”莫子笺想了想：“一些在外省读书的暑假根本就不回来，回来的也四处去旅游或者找兼职了。”

　　“呸！你丫的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这不打击我积极性吗？”齐扬假装生气了。初中时就是这样，一旦说不过莫子笺就摆出一张臭脸，莫子笺也亦如初中时候，口气软了下来。

　　“行，我也帮你联系，尽量都叫上。”莫子笺说。

　　“这才够哥儿们！”齐扬在那边神采飞扬。

　　莫子笺赶到鸿福大酒店的时候稍稍有点晚。暑假虽然回到了家乡，但他还有一份调研报告在手，不得不加班加点地着手准备调研计划，抬头看表时已经过了7点，急忙搭了车匆匆忙忙赶来。

　　刚一进门，还没认清来的人有哪些，便被齐扬一杯酒灌上来。

　　“居然晚到，快快快，罚酒，罚酒。”齐扬二话不说就把一杯酒拿上前，莫子笺不胜酒力却拒绝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灌下去，一下肚就觉得酒劲儿上了头，脸色也霎时变得红彤彤的，好在包间里橙色的氤氲灯光下看得也不明显。

　　“这什么酒啊？”莫子笺皱着眉头。

　　“齐哥灌你还能拿什么酒？”齐扬眉毛一扬，舞着瓶子过来摆了摆：“喏，54度的茅台，够爽吧。”

　　“难怪……”莫子笺揉着太阳穴，吃力地笑。

　　时隔七年未见，初中同学聚会。

　　七年前还是满操场撒丫子遍地跑的臭屁孩儿，一转眼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大好青年了。以前如萝卜头般瘦小的转眼窜上了一米八的个子，无比彪悍；以前打群架的好手现在戴着高度近视眼镜，无比斯文。

　　七年啊……真是沧海桑田一瞬间。莫子笺不由不感叹，很多同学他都叫不上名字了。

　　齐扬指给他一一介绍：“那是老七，以前往韩妹妹的桌兜里放老鼠”，“喏，刘恒、宇凡、亮子和P哥，以前经常被语文老师那个骚货点名罚站，现在想来是那个老处女看他们长得帅”，“还有女生，那个是王乔乔，以前整个一假小子，现在变女人了”，“啊，啊，还有那个，你同桌，我把她叫过来“。

　　莫子笺不得不佩服齐扬惊人的记忆力，点哪个知道哪个。

　　齐扬挥了挥手，把李彤叫过来，指着莫子笺：“你同桌，莫大帅哥。”

　　李彤坐在莫子笺旁，用力地捶了一把：“过来了也不打声招呼，看不见你老同桌啊？”

　　莫子笺笑道：“刚才齐扬呼啦啦招呼了一群人灌我酒，你都没注意，到底是谁不关心老同桌啊。”

　　李彤笑道：“你们男生闹腾你们的，我们女生那边可有说不完的话呢。”末了，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班里喜欢你的女生特多。”

　　“哟，不是多，是特……”齐扬刚想高声一诈唬，急忙被李彤按下来。

　　“嘘，小声点儿，”她的声音在喧嚣的包间里几乎都不可辨识了：“两大美女都喜欢你，我的老天啊，我跟你坐了三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如此有魅力？”

　　“老莫当然有魅力，”齐扬搭着莫子笺的肩膀，仿佛在炫耀自己的一块金表：“你看这脸，报北影都是屈才，你看这身材……虽然没我结实，但不失为……修长……”

　　话没说完，被莫子笺一拳砸过去：“去你妈的修长！”

　　齐扬还想再称赞几句，但肚子里的中文词儿抠了半天也没抠出个合适的，只好接着问：“两大美女？是不是秦爽和韩茵？”

　　李彤点点头，然后一脸八卦相：“你说说看，你喜欢哪个？”

　　没等莫子笺答话，齐扬抢先表态：“是我，我就选秦爽，那家伙多风骚。”

　　李彤气得捶了齐扬一把：“别对女孩子没正经。”接着又继续追问莫子笺，丝毫没因为齐扬的插科打诨而放过他。

　　莫子笺回忆着两个女孩子初中的样子，秦爽长得有点像周迅，但皮肤比周迅白皙，个头比周迅高挑；至于对韩茵的印象就很淡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文静，很文静，名字从来都只出现在表扬的名单里。

　　齐扬插话又打断了莫子笺的回忆：“我说李彤啊，你不把两位美女叫过来，我怎么知道她们现在还是不是美女。”

　　李彤嘻嘻一笑：“好好，你们等等哈，我把他俩叫过来。”

　　齐扬正感慨“难怪当时老七死活都追不到韩妹妹，敢情是喜欢你啊”的时候，李彤笑嘻嘻地带着两位美女千娇百媚地走过来了。

　　秦爽不再是初中时扎个马尾的清纯形象，她化了妆，电了发，穿着吊带小背心和牛仔短裤，把自己的优势暴露无疑。见到莫子笺后，也不拘谨，侧身就夹在莫子笺和齐扬中间坐下了，齐扬见状很是得瑟，立刻一手揽着秦爽的蜂腰，一手勾着秦爽的香肩。

　　“莫子笺你这个混蛋，”秦爽的小粉拳在莫子笺胸口轻轻砸了一下：“我说过我喜欢你，你怎么就觉得我在开玩笑呢？”

　　秦爽这么说着的时候，莫子笺倒确实想起来她似乎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这么回事。

　　“那现在呢？”莫子笺问道。

　　“现在啊……”秦爽突然低下了头，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现在有男朋友了，你后不后悔？”

　　莫子笺笑了一下：“那恭喜啊！”

　　秦爽盯着莫子笺的眸子，盯得莫子笺不好意思侧过脸去。气氛突然间冷了下来，秦爽急忙站起身来扬着一张笑脸说：“别把韩妹妹冷落了，人家等着和你说话呢。”

　　韩茵还是一如既往害羞的模样，秦爽在她的腰眼用力捣了一把，她才朝前走了一步，抬起头来，刚接触莫子笺的目光就迅速地飘向别处。

　　“别光站着不说话啊。”秦爽把韩茵拉到莫子笺旁边坐着，自己揽着韩茵坐到她旁边。

　　服务员来敲门，询问现在上菜行不行，一包厢的人聊够了也饿了，纷纷嚷着吃饭吃饭。齐扬善意地把秦爽和韩茵的座位排在莫子笺两边，使得莫子笺左莺莺右燕燕，不敢有粗鲁的大动作。

　　秦爽笑得妩媚，韩茵笑得清纯，李彤嘟囔说没想到莫子笺旁边的位置这么抢手。

　　男生喝酒划拳喊着叫着酒桌一片叮叮当当，女生微笑聊天捂着笑着屋子一厢叽叽喳喳。

　　但菜等了半天还没有上来，五星级包厢外却吵吵嚷嚷了起来，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走进来对齐扬悄声说了几句便退了出去，齐扬抱歉地说可能菜暂时还上不来，大家先喝点东西，吃些点心，呆在里面不要出去，一会儿就没事了。

　　事情峰回路转，莫子笺有些奇怪：“怎么了？”齐扬皱着眉头，没事儿，没事儿，你坐着，帮我罩着大家别出去，我出去看看。

　　“五星级酒店怎么就这态度啊？”有人埋怨着，显然是针对齐扬，因为鸿福大酒店是齐扬家的。

　　齐扬匆忙出去了，莫子笺掏出扑克说着大家来打十三张，男生输了脱衣，女生输了献吻。李彤骂道，你流不流氓啊，跟你坐了三年怎么就没看出你一肚子坏水。

　　哟，坐了，做了，还做了三年，好持久啊，老莫好耐力。P哥在一旁插科打诨。

　　莫子笺一边洗牌发牌，一边笑着骂p哥说“你他妈的滚开”，一边思考着怎么才能稳住一桌子的好奇心，一边琢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打了一会儿，刘恒站起来说要上厕所，莫子笺急忙放下牌说我也去。

　　走出去才看到大厅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好多人，齐扬和刚才进来的微胖的中年人在说着什么，看到刘恒和莫子笺走来了，急忙拦着他们别再往中间人最多的地方去了。刘恒没见过这种场面，倒是好奇地想往前探，被莫子笺拽住了，然后强压着去洗手间。

　　“今天不知道吹得什么风，把警察给招来了。”齐扬皱着眉头。

　　莫子笺看见人群中几个身高体壮，在普通人中很是扎眼的，大概都是便衣。然后又沿着鸿福大酒店的大理石楼梯往上望了望。“鸿福的上面是不是玩色子？”

　　齐扬愣了一下：“……有，倒是……，但都好几年了，也没出过乱子。”

　　“可能哪层关系没打理好吧，还是这次新任的局长要三把火，来个娱乐场所大搜查。”莫子笺看着一群人在大厅僵持不下，警察要上去，酒店的保安拦着不让上。

　　齐扬说：“再僵持一会儿就好了，让上面的赌客先走了，然后把几个赌机封起来，上去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莫子笺点点头，又往人群中望了望，突然看到便衣警察中有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似乎也是初中同学，急忙扳过齐扬的头，指给他看：“那个穿白T恤该不会是江枫吧。”

　　齐扬被这么一点也认出来了，可不是，虽然样子没有变，依然是那张虎虎有生气的脸，但身高却像雨后春笋似的往上直窜，也强壮了不少，看起来孔武有力。

　　“得得，事情太好办了，我跟他说说让他把警察的人都散了，然后一起聚会去。”莫子笺猜江枫肯定不知道鸿福是齐扬家的，否则断不会第一手就来检查，抓个现行，得罪老同学。于是莫子笺按住齐扬不让他出面。

　　果然是江枫，见到莫子笺之后一脸惊喜的表情。

　　莫子笺和他寒暄了几句，说：“班里同学都在那个包厢吃饭，你领着警察们这么一闹，我们的菜都上不了，现在饿得咕咕叫。”

　　江枫埋怨道：“你们聚会也不通知我，我这就跟王叔说一下今天就撤了吧。”

　　发现是初中同学之后，事情就好办了。江枫和警察一说，他们便嘟嘟囔囔地收队了。齐扬把江枫当功臣接进包厢，好吃好喝伺候。

　　齐扬对宴会的态度豪不含糊，一桌粤菜地道正宗，什么煎锔生蚝、红烧乳鸽、黑椒三文鱼、西柠汁牛柳、大展鸿图翅、松子鱼、桂花炒瑶柱，全是粤菜中名品，吃得一桌人口齿留香，恨不得连手指都吮了。

　　“你这桌要卖，也……也……得卖个万，万把块钱的。”刘恒有些喝高了，直搂着齐扬的肩膀：“你齐哥，够意思……，够……够……朋友……，够，够……哥儿们，哥儿……几个，没……白交……”

　　“说这些个场面话，”齐扬拿过一瓶青啤崩了盖子就往刘恒的杯子里面倒：“喝点儿啤，少喝白的了，看得起哥就给干了。”

　　齐扬转而又敬江枫，本来拿着茅台，但江枫不喝茅台只喝啤酒，怕一会儿喝高了晚上执勤就不好办了。

　　“你怎么当警察了？”莫子笺问道。

　　江枫笑得有些勉强：“考不上高中呗，就上了警察学校，毕业就当警察了。”

　　莫子笺琢磨了一下：“这么一来也干了两年多了。”

　　“三年了吧，现在还是大队长呢。”江枫灌了一口啤酒：“看你们上大学的还羡慕呢。”

　　“羡慕个啥，”莫子笺也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出来还不是自己找出路，混成什么样还不是看自己本事，你在你那行好好干也能出息。”

　　江枫笑得有些苦涩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干着啤酒，越喝越觉得苦涩。

　　酒过三巡，渐渐没了规矩，还没被酒精撂倒的又开始玩十三张，十三张滥俗且没技术，就是玩刺激。一轮后，指定齐扬和秦爽打啵，秦爽幽怨地看着莫子笺，心里一百八十个不愿意。但喝高了的齐扬已经强掰过她的脸，旁边的人兴致高昂地开始起哄、喝彩、怂恿，竭尽鼓动之能事，秦爽逃脱不掉，只好耍赖，对齐扬说：“我不跟你亲，我要跟莫子笺。”

　　“不行，不行！”齐扬大力挥着手，这句话大大地伤了他的男性自尊，他最讨厌被比较得不如人，虽然他现在只是喝高了一时强势，还是牢牢地固定着秦爽，令她不得动弹。

　　秦爽狡黠地笑着，她是和男生打交道的老手：“你先亲了莫子笺再亲我，就像莫子笺吻了我一样。”

　　莫子笺没想到秦爽居然狡猾地开始转移矛头，旁观的人似乎也对这个提议产生了更大的兴趣，纷纷看向莫子笺开始起哄。

　　大概秦爽的算盘是：齐扬不会和莫子笺接吻，所以他就没办法吻自己了。但她没想到，男生有了酒精壮胆之后，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

　　齐扬放了秦爽，一步步地逼近莫子笺。莫子笺再也不能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了，他一急便躲到了江枫身后，嘱咐道：“江枫，你别让他靠过来。”

　　齐扬大摇大摆地要去江枫身后捉人，江枫却一把拦住了他。莫子笺没想到江枫这么听话，说干什么就干什么，顿时拽着他衣服笑得前仰后合。

　　“江枫，你让开！”齐扬脸色通红，摇头晃脑地去扳江枫的手臂，但江枫纹丝不动，在警察学校练出来的一身好身板此刻充分发挥了用途，铜墙铁壁般地挡在莫子笺面前。

　　旁边的人活像看一场老鹰捉小鸡，这三个人的对抗比两个人可有意思多了，纷纷一言一语地刺激齐扬“你看你吧，不是和莫子笺铁吗？人家现在投奔江枫啦！”“说你不行就是不行，搞不定秦爽，也罩不住莫子笺”。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可能是气氛的感染，可能是旁边人七嘴八舌地刺激和煽动，可能是齐扬今天被挫了的自尊心，还可能是出于对江枫的愤怒。齐扬的动作开始粗鲁起来，他出拳打向江枫的肚子，江枫手疾眼快地挡住了，再下一拳打江枫的脸，江枫握住他的手腕，力气很大，握得齐扬动弹不得。

　　“妈的，警察了不起啊！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齐扬憋得满脸通红，他不想连打架都打不过江枫，又出拳，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莫子笺本来只想跟齐扬闹着玩玩，没想到齐扬打起架来倒是认真，本来江枫只是防御，但随着被齐扬打急了，也逐渐开始还手。但江枫还手的话，这场面就不可收拾了。莫子笺急忙分开两人。

　　“江枫！你别动齐扬！”莫子笺插不进去，只好先停住头脑清醒的江枫，再抓住齐扬的手。齐扬的眼睛通红，狠狠地盯着江枫。

　　莫子笺把他按到沙发上，他又站起来朝江枫走过去。光凭莫子笺的力气是无法按住齐扬的，况且他自己也喝醉了，只好求助刘恒或者p哥帮忙，但那俩人也喝得晕晕乎乎，此刻没喝高了的恐怕只有江枫和女孩子们，莫子笺望向秦爽。

　　但秦爽显然会错了莫子笺叫她过来帮忙意思，喊了一句：“齐哥，你打江枫干什么。”一句话倒提醒了齐扬他本来的目的，他不由分说地翻身把莫子笺压在沙发上，固定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吻上去。旁观的人愣了一秒钟之后，便山呼海啸地起哄开了。

　　好在没持续多久，齐扬被江枫强拉开了，莫子笺喘了口气，然后齐扬又跌跌撞撞地扑向秦爽，在秦爽嘴上轻啄了一下便一头栽下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