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养全人类》恺撒月

5、005

　　那是一颗佛陀似的头颅，脑袋上长着凹凸不平的疙瘩，在昏暗阳光下呈现出褐中泛青的颜色，晃晃悠悠地从楼梯下慢慢冒出来。
　　暴露在宁珩视线里的面孔像是个做工拙劣的青铜面具，五官都是形状不规则的孔洞，脖子下的位置长出四只又长又细、还带着密密尖刺的腿，扑簌簌地爬上楼梯，正好往宁珩所在的方向爬过来。

　　这是只异化很成功的螽斯，而且很显然这一年多里混得挺好，吃得体型膨胀了几百倍，原本不到手指头大的小虫子，发育成人头大的怪物。
　　不过这算是小意思，宁珩还见过更恐怖的异化生物，比如坦克大的金属蟑螂，还有异化后侥幸存活的人类，它们形态狰狞，举止疯狂，攻击力强得吓人。

　　宁珩握紧了手里的登山杖。
　　部分褐色跟部分青色，是E级跟D级鬼金混合，意味着这只螽斯在进化。半变异生物最多能长出E级鬼金，D级一般不存在半金属半碳基构造体，而是纯粹的鬼金。
　　四舍五入这就是块没有杂质的电池！

　　D级鬼金硬度比E级高很多，说是某种金属，倒不如说是长得像青色金属的钻石，脆，而且不耐高温。
　　这个姑且可以命名为鬼头螽斯的怪物虽然看着吓人，但结构缺陷十分明显，只要不被它的外形吓得慌乱，冲上去砸断两条腿，就基本上没有任何威胁了，威胁等级只能算零颗星。

　　宁珩能这么冷静评估，也多亏了有过十年的末世生存经验。因为现实里的这个时候，幸存者们对于变异生物、鬼金等级的了解远远不足，还没有总结出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法——这是十年里，无数普通人勇敢地前仆后继，用无数鲜血换来的珍贵经验。
　　也多亏了景尚瑜，是他在曙光基地稳定下来后，组织人手将经验编纂成册，慷慨地发放给所有人。否则单靠宁珩自己，是绝对了解不了这么多的。

　　有理论知识的武装也有见识过魑魅魍魉的实践基础，宁珩根本不会被这么个0级生物吓到。他掂量了下登山杖觉得太轻了，打量周围，走出更衣室，捡起根钢筋棍，低声叫上明明，然后蹲在收银台后方，等着鬼头螽斯走近。
　　那只螽斯毫无所觉地顺着外面的过道向前走着，没有嗅觉，也大概率不存在灵敏听觉器官，全靠视觉搜索敌人，这些都是2星以下生物的通病。
　　也多亏了它们这样那样的缺陷，才使得没有异能也没有魔法觉醒的人类可以勉强生存下去。

　　等到螽斯离得近了，宁珩冲了出去，明明紧跟在他身后。
　　紧接着，没等宁珩有进一步行动，明明似乎终于看清了那东西的狰狞外表，突然发出一连串尖锐的惨叫，四肢拼命挣扎着，调转头就跑。
　　宁珩气得乐了，骂了句“怂狗！”
　　他暂时没管明明，动作没停，直接扬起钢筋往下狠狠一砸。

　　虽然比不上专业人士，但是他多年打生打死也磨炼出了不少战斗经验，钢筋又狠又准地将那颗还带着褐色的头砸得凹下去一点。
　　紧接着接连砸下去几棍，螽斯细细的腿就被砸断了两条，只能勉强拖着剩下两条腿挣扎着，青铜面具似的脸部，从口的位置伸出一条长满锯齿的舌头，可惜比较短，宁珩反手又是一棍子砸下去。
　　金属生物性命顽强，虽然失去行动力，但要砸死也是很困难的。

　　不过宁珩灵机一动，直接拿出平板拍照……不对充电。
　　正如他所预料的，鬼头螽斯从原地消失了。
　　他战战兢兢再看电量，还是6%。
　　不过新跳出来的提示让他安了心。
　　【恭喜首充成功！目标物转化率52.77%，可以使用。请再接再厉，早日走上人生巅峰！】
　　……总觉得这APP风格变了。

　　宁珩收好平板，听见明明在走道另一头一个劲叫，可就是不过来。他心生警惕往四周看，发现自动扶梯那边又冒出一颗头。
　　又一颗电池！
　　宁珩两眼放光。
　　那颗头后面紧接着冒出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很快就数不清了。

　　宁珩倒抽口气，果断转身，抓起背包追着明明跑，从另一端的安全通道下楼。
　　这次半路上还遇到一株绿萝。
　　植物异化后大多数不会乖乖待在土壤里或者水里，而是利用根系开始到处跑，大多植物会捕食小型鬼金虫类，对碳基生物没啥兴趣，相对比较安全。

　　但这株绿萝被明明一脚踩到了，条件反射地缠在狗腿上，吓得明明又是惨叫又是乱跑，害宁珩对焦好几次才成功将消灭了绿萝。
　　幸好也是个DE级鬼金混合生物，转化率22.41%，虽然转化率如此低，但至少没有变成负就是可喜可贺。
　　宁珩将平板放好，隔着衣服按了按，突然感觉无比安心。
　　这个金手指，说不定还是人类的救星，不仅提供食物，还能当做消灭鬼金生物的武器。
　　一定要充分利用起来。

　　他和明明一直下到地下停车场。
　　西福市是从他之前工作的红叶市到长生市的必经城市，他跟几个同事、以及一起实习的同学结伴而行，都打算前往长生市，或是为寻找家人，或是听说那里有部队保护，前去投靠的。

　　不过这一次他不打算再和那些人一起行动，毕竟上辈子那几个人最后全都加入了伊登堡，宁珩怕自己暴露那个平板的蛛丝马迹，最后也被抓去伊登堡。要是金手指又一次落入那种地方，不仅宁珩自己，连贼老天也会哭的。

　　他顺着墙慢慢走，掏出之前明明刨出来的车钥匙，每走一段路就摁一下。居然运气好，没走多远就有车子有反应了，还是辆丰田陆巡。跟其它车子积了厚厚的灰的颓丧样子不一样，这车表面虽然撞得坑坑洼洼，但积灰薄了很多，应该是后来有人停在这儿的，然后……人就没有回来了。
　　宁珩兴奋地打开车门，明明不用他喊就自觉地窜了进去，稳稳地蹲坐在副驾驶座上。
　　宁珩坐好了还系好安全带，这才发动了车子。
　　然后……没打着火。
　　他不甘心，又试了一次。
　　还是没发动起来。
　　这就尴尬了。
　　刚刚想好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夭折了，宁珩觉得很失落。连明明好像都噗哧笑着嘲讽他。

　　不对，真的有人在笑！
　　宁珩又紧张起来，突然有人敲了敲车窗，然后还好心地擦干净玻璃上的灰，方便他看清楚。
　　那是一张朝气蓬勃、而且十分英俊的青年的脸，双眸清澈笑容明朗，宛如初夏雷雨后，破开云层的第一道阳光照在湖水上。

　　宁珩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睛，外面果然有人。
　　而且这张脸他两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曙光基地的创建者之一、反叛军最重要的领袖、带给无数人希望与勇气的男神——景尚瑜。
　　景尚瑜出身贫寒，父亲是个爱家暴的酒鬼，母亲是个女工，日子过得非常艰苦。但是他本人却相当争气，在当今社会尘嚣日上“寒门再难出贵子”的氛围中，硬是成为当年的理科状元，之后选择了红叶医大。
　　读书时勤工俭学，跟几个朋友搞了个提供同城跑腿服务的小团队，得到了老总赏识，因此跟宁珩实习的集团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他就从本科一直做到了研究生。
　　所以跟宁珩见过几次。

　　景尚瑜长得好，还有双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大长腿，穿着工装也跟模特似的。为人开朗爽朗，很有人缘，平时也没什么，末世之后，还能保留这样的性格就非常难得。
　　他简直就是灰暗的金属块世界里最美丽的一道光……

　　宁珩回过神，发现景尚瑜还在敲窗，眼神都浮现出一点担忧来了。
　　他急忙打开车门：“景、景——”
　　景尚瑜笑得露出白玉似的牙齿：“哎呀，宁珩，你记得我啊，我叫景尚瑜，我帮你送过文件。”
　　宁珩连连点头，其实委屈死了。他刚刚只是一时激动才口吃了，才不是忘了男神的名字。

　　他怎么可能忘了曙光的领袖？
　　他可是亲眼看着景尚瑜死去的啊。
　　为了给同伴们留下逃生的机会，死在一头超越了现有威胁等级评级范围的、强大到令人绝望的鬼金生物的爪下。
　　仔细想想，真是不值得。
　　景尚瑜牺牲性命救下的同伴们，最后还不是战死的战死、饿死的饿死，无非晚了一点而已。

　　一个身形矫健解释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身黑，将两手揣进了羽绒服的兜里，对着满脸无措的景尚瑜揶揄地笑着：“怎么了这是？遇到你以前抛弃的小情儿了？”
　　景尚瑜苦笑：“别闹，是以前工作时认识的……大概是吓坏了吧。”
　　他安抚地拍了拍小青年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不哭啊，有我在什么也不用怕。”

　　宁珩还没离开车座，就忍不住抓着景尚瑜的衣襟，低下头让克制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不是梦，原来真的不是做梦。
　　我们还有机会，这一次请你不要死……我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