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养全人类》恺撒月

29、029

　　车子一路颠簸飞驰，脱离了超市魔蛇的袭击范围，空气里都残留着电流，让皮肤感到阵阵发麻。
　　坐山观虎斗半天的高晋这才大发慈悲，帮忙搀扶宁珩坐起来。
　　景尚瑜留意到他不对劲，坐在旁边摸了摸宁珩右肩：“受伤了？”
　　他触碰的力道很是轻柔，宁珩半点也不疼，反而觉得有点舒服，于是笑了笑：“没事，一点小伤。”
　　景尚瑜还是沉着脸：“脱了让我看看。”
　　宁珩想到衣服底下的平板，下意识地抓住衣襟：“哪、哪有上来就让人脱的……”
　　景尚瑜：“少啰嗦，快脱！”
　　宁珩宁死不屈：“不……不用了吧，真没事……而且冷！”

　　两个人还在纠缠，高晋突然按住宁珩右肩，用力捏了捏。
　　宁珩猝不及防，痛得啊一声惨叫出来，下一秒就被景尚瑜紧紧抱住。
　　景尚瑜狠狠瞪着高晋：“有你这样检查的吗？”
　　高晋跟躲避老鼠夹子似的飞快缩回手，依然笑得没心没肺：“行了，没伤到骨头，皮外伤，我有红花油，回去让阿瑜给你揉揉就行了。”
　　宁珩想说什么，脸贴在景尚瑜外衣上，只好含糊应了声。
　　景尚瑜衣服上有浓郁得呛人的硝烟味道，仿佛浸在炮火里三天三夜似的。
　　不知道怎么就被熏得有点头脑昏沉。

　　等他冷静下来，高晋和景尚瑜已经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了。
　　他们接了个简单的清理城墙周围零散异兽的任务，刚刚才清理完一波，准备前往北城区继续，就碰上了宁珩作死。
　　宁珩：“我真不是作死……算了，不过要去北城区，那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去看看。”
　　景尚瑜若有所思看着他：“要去北城区，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宁珩，你怎么都不先回家看看？”
　　宁珩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景尚瑜眉头微皱，一瞬间露出了阴郁寒意。

　　但是嗓音里却听不出任何端倪，景尚瑜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近乡情怯也不是你这样的，乖，先回家去。”
　　说完拍了拍车顶，大声说：“明杰，转向，往东门开。”
　　宁珩一着急，也跟着砰砰砰地拍，大声说：“不用不用，照原计划就行了！”
　　高晋唯恐天下不乱，同样跟着拍了拍车顶：“都别吵了，听我的，干脆去南门，那边异兽最多。”
　　车子在路边停下来，晁明杰从车窗里探出头，懒洋洋地单手撑下巴，声调拉长：“我歇会儿，你们商量好了再告诉我。”

　　三个人沉默了，接着坐回去商量，最后还是照着最初的计划，先前往北区。明明撒开四条腿跟着车跑，一时半会儿看不出疲倦的样子来。
　　北区钟楼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每天白天整点报时，悠扬沉缓的钟声半个城区都能听见，绰号叫长生钟。
　　可惜灾难一来就塌了，几米高的混凝土钟面摔得四分五裂，青铜指针则砸死了几头异兽，如今跟异兽尸体锈蚀在一起难分难解。

　　高晋和景尚瑜、宁珩组队，晁明杰则跟秦胜组队，分片区清理。
　　宁珩绕着钟面走了一圈，在罗马数字IX的空隙里找到了目标物——那是一张被金属昆虫脚似的青色铁刺扎在钟面的印刷彩页。
　　彩页上是个巨大的金属车轮，配的文字似乎在介绍几十年前的自行车的发展，不过宁珩认为文字是次要的，关键要素是那个轮子。

　　背面依然有个谜语：“9是终结也是开始，9就是一切。”
　　宁珩还是很快解谜了，“终结又开始的一切”，那就是新世界啊！太简单了。
　　新世界购物中心距离钟楼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但步行就远远不止。宁珩收好彩页，又东张西望找共享单车。

　　景尚瑜跟高晋围着钟楼，将附近几百米区域的废弃建筑物巡逻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危险。等宁珩从满地垃圾中刨出几辆扭曲生锈的共享单车，他也走过去，拖了一辆出来检查能不能骑，一边说：“高晋，你们接着巡逻，我先送宁珩回家。”
　　宁珩条件反射：“我不回去！”
　　景尚瑜怔住：“你不回去，刨共享单车做什么？”
　　宁珩回过神，改口说：“我是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景尚瑜笑笑：“自己回去？只怕是又跑别的什么地方，我可没那么好运气，次次都能救到你。”
　　宁珩还想说什么，高晋在一旁开口了：“别任性了，宁珩，北门跟其它地方不一样……不太平，阿瑜地头熟，你跟他一起走，不会被为难。”

　　宁珩听高晋说得大有深意，只好答应了。
　　两个人找了勉强能用的共享单车，顺着开裂的机动车道骑着往北门去了。
　　当初进城走的是西门，一路上没有发现异常，如今越靠近北门，人就越多。全都衣衫褴褛，枯瘦萎靡，有的摇摇晃晃走在路上，神色呆滞、有的坐在屋檐底下，盖着肮脏得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被子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宁珩扭头看着左前方半截断墙底下，一对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姐弟互相靠在一起，黑瘦的脸上，一双眼睛仿佛占据半张脸，神色呆滞麻木地看着两人一狗从面前路过。在他们身边，大概是妈妈的人，肤色青灰，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珠瞪得大大的，浑浊而死白。
　　有人佝偻着身子走过，不小心踢到那尸体的头，小孩毫无反应，那人也毫无反应，跨过去继续蹒跚而行。

　　那是宁珩临死前每天都会看见的地狱绘卷。
　　他手足冰冷，从单车上摔了下来，被景尚瑜抱住。
　　景尚瑜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头，轻柔地低声安抚：“别看，闭上眼睛，我带你进去。”
　　宁珩摇摇头，他哪里是那种自欺欺人的软蛋？他只不过是……触景生情而已。
　　而且也不合理……
　　他下意识地问：“究竟是……”

　　景尚瑜语调里有点讥诮：“只不过是，新世界的贫民窟而已，从人类存在到现在从来没绝迹过，怎么，你以前没见过？”
　　宁珩当然见过很多，但是，“可，这才过去一年……储备粮怎么会紧缺成这样？不应该啊。”
　　就连狼王团也知道抓人当苦力，虽然分配的粮食很少，但好歹不至于饿死，而不会将活生生的人拒之门外。
　　再说了，虽然说土壤板结生物大量死亡，使得食物来源渠道几乎全灭，但人类也牺牲了百分之九十。各地粮仓、各种耐储藏的食物、罐头饼干方便面干粮密封装零食之类都幸存了下来，用来喂养剩下10%的人类，再不济也能支撑十年八年。
　　哪里就至于不让人进城？

　　景尚瑜安抚似地给他顺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进城要交十斤食物，交不出来就不让进。当初我们在别墅里找到的粮食，差不多全交了才让大家进城，连我跟你，也都是高晋预交好了的。”
　　宁珩难受得抓住景尚瑜的衣服，甚至感到呼吸困难：“怎么会……长生市艰难成这样了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冯队长怎么会订这种规定？不能让他们慢慢工作偿还吗？”
　　景尚瑜继续哄孩子似的拍他的背：“放松，放松……没那么艰难，是因为物资都被控制在牲口手里。当初灾变的时候，冯队长的人冲在最前线，两万人牺牲到不足一千……如今城里说看算的可不是他。先进去吧，我慢慢和你说，留太久了可不好。”

　　宁珩仍然被冲击得厉害所以没有留意，但景尚瑜一刻没有放松警惕，那些贪婪的视线落在毛发丰厚、看上去胖乎乎的狗身上，也落在自己和怀里人的身上。只是因为距离北城门比较近，而且景尚瑜腰间挂着武器，这才令人有所忌惮。
　　但再拖下去就未必了。
　　他拽着宁珩的手臂，朝着城门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人群聚集在城门口，乱作一团。人群中不时传来女人凄厉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