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杯欢》斋天

2、给Y君的一封信

　　亲爱的Y君：
　　原来你说的真的是对的。有些事情不必急着去处理，尤其是在情绪不稳定时，我们必须耐心地等，等到心湖风平浪静，才会蓦然发现，原来一切都可以过去。
　　不得不承认那段时间我很恨你。在爱情这场局里，我轻狂地押上了一整个花季的勇气，自以为将这场青春的放逐演绎得淋漓尽致。可是你却平静地站在局外，看我一个人疯癫一个人痴狂，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明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却还可以毫无愧色地好好活着。我恨你的冷血。
　　还记得吗？我们曾一起迷恋《网球王子》，我们曾在呵气成雾的冬天约好要一起考K校，只因为那是全县唯一一所有网球场的学校。你说，等上了高中就教我打网球。我将那句话视为珍贵的承诺，心想拼命努力就好了吧，只要我们用心做好每一道题目，一定可以一起考K校！
　　结果我超常发挥提前上了K校，而你仍在中考一线苦苦奋斗。那年盛夏每周五我都给你打电话，你讲着我们的同学，我讲着K校的网球场。那时候我想，真好啊，连分离都这么温馨。或许是太过期盼，你哥们开个玩笑说你考不了K校，我便急得哭鼻子。你在电话里不停说“你哭什么呀”、“他骗人的”，声音急切又温柔。
　　你看，果然是距离产生美，分离两地时你那么关心我，一到了同一个校园你又恢复了原来冷冰冰的样子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好难过。
　　后来我常常一个人趴在天台上，看着阳光下明晃晃的白色球网，或是雨后红绿分明的网球场。偶尔能看见你拉着一帮男生打混战，我就一直看你挥拍的姿势，看你奔跑的身影。
　　我也常在晚自修下课后跟在你后面两米左右，一路陪你走回寝室。小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香樟树，口鼻间全是浓郁的香樟味。于是每每想起你，就仿佛闻到了一股香樟味，干燥、纯净。
　　唉，提这些干什么呢？其实我们之间的很多回忆在这两个月里忘得特别快，我想过不久我就可以痊愈了。
　　前些日子我发表了一条说说：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因为我喜欢的很多东西恰好你也喜欢，比如《网王》和《火影》，比如水墨画和钢琴曲，比如席慕容和曹文轩——就算不喜欢，你也会心平气和地去接受。这样的感情，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同类的归属感。
　　你评论：为什么现在才明白？
　　那么你早明白对吗？你早知道我不是真喜欢你，而是欣赏你、崇拜你、依赖你。你知道解开这段缘的关键，却那么残忍地要我亲自去摸索去明白。
　　我好恨你。你不知道我以前是怎样骄傲的一个人，在你面前居然可以低声说“我错了”。我从来没为别人费过心思，却可以为了讨好你每天在网上背二十多则笑话。每次我讲到一半自己就先笑弯了腰，而你总是一脸无语的表情。但我清楚地记得，你的眼神是有温度的，就是你眼里奇妙的光芒支撑着我一路丢盔弃甲面目全非也要给你快乐。
　　我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抛开了所谓的自尊。《失恋33天》里的黄小仙死也不肯放弃的自尊心，我为你义无反顾地丢掉。
　　所以那段时间我笑的时候会想起你，哭的时候也会想起你，你可知道，因为你，我变成了一个不能哭也不能笑的木偶人。
　　对你的恨意就这样在黑暗中畸形地生长。
　　那段时间我刻意躲着你。凭借我能在一百米范围内一眼捕捉到你的能力，我成功地躲了你两个月。有时候远远看着你，喉头会有一团浸水的棉花在膨胀，想要把我的喉咙撑破。
　　但是上周在转角偶遇，我还是习惯性地喊出了你的名字。你原本低着头走路，单薄的身影看起来好落寞；而你一抬头看见我，眼眸里立刻闪现了初中时一样的奇妙光芒。那一刻，我突然没了恨你的勇气。光阴荏苒，你终于还是留了些东西给我。
　　仔细想想，其实我做的一切根本没那么伟大，是我太以自己为中心，不愿接受爱与被爱不一定成正比这一真理。过去两个月里我用尽了一切手段来认清自己对你的感情，最终得出这不是爱而是归属感的结论。我太盲目，总是在感情最炽烈的时候做决定，伤了自己那么久。
　　你看，我已经能够冷静下来理智地分析过去了，正如你曾经教我的那样。那时候我学不会，只因经历不够时机未到。而如今，一切都已水到渠成。
　　谢谢你，教会我在青春里成长。

　　这封信是四年前我朋友写的，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发给Y君，而是给了我。他们两个现在就是挺好的朋友，平常互不打扰，见面也能正常插科打诨。事到如今已经七年了，我朋友常自嘲说自己连七年心魔都能战胜，还有什么好怕的？
　　码完这段文字四年后，在昨晚，我朋友又发了这样一条pyq：

　　以前我很喜欢讲我和你的故事的，逢人就讲，兴之所至也讲，感同身受也讲。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你终于和我曾经的闺蜜在一起了。我用了很久的时间来平复内心的嫉妒和不甘。有段时间我喋喋不休跟人讲你和她对我的“背叛”，就像祥林嫂一样，我讨厌死那会儿的自己了。而今回忆起以往种种，才发现我已经记不得喜欢你时的雀跃了，曾被我珍而重之写在日记里的那种“你一过来，天地都亮堂了”和“你一笑苍生尽误”的欣喜，以及望着你刀削斧凿般坚毅侧脸时的惊心动魄，等等等等，我都记不起来了。后来的我，终于懒得跟人讲起我和你之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