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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秋栗 ...


  •   成为审神者之前的那一段日子,对于现在的秋栗来说,多像是雾里看花,朦胧一片。

      每一天都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从睁开双眼的瞬间就能猜中所有将经历的事情,贫瘠的生活似乎已经容不下除了工作之外的字眼。
      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经历过了成百上千次的生活,内心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虚和麻木。

      自从高中毕业以后,秋栗就开始了她的第一份工作,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闲情逸致去打扮自己,突发奇想地谋划一场旅行,就算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和朋友通宵达旦的一通电话就可以解决大半了。
      她那时还有朋友,还有正常的生活,有怀抱希望的明日。
      直到上司突然把她单独叫出去的那一天。

      秋栗被解雇了。

      在整个世界里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却彻底改变了秋栗的生活。

      秋栗父母早亡,中学之后就寄养在叔叔家里,那本就不是个富裕的人家,家里有两个还在上学的表弟,能好好地供她上完高中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秋栗心中记着这份恩情,但她和寄养家庭的关系并不算好,甚至是比普通的室友之间更加疏远。

      她来到那个家庭时正是最最敏感的年纪,还处于幼年的表弟们无法接受一个突然入侵的外来者,刚失去家人的秋栗也同样无法对他们敞开心扉。
      刚刚来到那个家庭的晚上,年长的表弟一直在饭席上瞪着她,眼圈泛红,将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当做是一次掠夺。
      无法忍受那种气氛的秋栗早早离开了餐厅,把年幼表弟的哭闹和婶婶的温言细语都扔在身后,捂着耳朵只当自己从没听见过那些声音。
      她将自己多年来所有的花销都一笔一笔记了下来,还自己调查了正常的房租,一心只想着成年之后赶快还清这笔债务,刚找到工作就搬了出去,装作没有察觉婶婶放松的表情。

      没有可以依靠的家人,朋友也是刚刚步入社会,正是繁忙的时候,在本来就没有多少企业的家乡,投出去的简历一份份也如石沉大海。
      秋栗自己在租的房子里愣了许久,狠下心离开了一直生活的小山城,坐上了前往大城市的列车。

      秋栗没有什么存款,也没有能脱颖而出的长处,只是最普通的芸芸众生之一。
      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接下来的几份工作也很快就遇上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几度辗转之后,最终稳定下来的工作有着最糟糕的环境。
      冷淡的同事、严苛的上司、堆积如山的工作,公司恨不得所有的员工都只是不需要休眠的机器。

      她在一个孤立无援的环境中整日面对的都是仿佛没有尽头的斥责,生活的节奏彻底被破坏,食物是只剩下饱腹作用的快餐,渐渐变得如同嚼蜡,睡眠的严重缺乏让神经都变得迟钝起来。
      即使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能看出当时的秋栗已经麻木到了异常的境界,但当时的她自己却对此毫无所觉,或者说,她混沌的大脑根本没有去思考自己是否正常的闲余。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离开这里的话,一无是处的人还能怎么活下去呢?

      苍白的脸庞、消瘦的躯体、无神的眼神、沉重的黑眼圈和有气无力的动作。
      大城市的夜晚不会有人为她驻足,过往的行人匆匆而过,不曾对她投以视线。
      唯一一个与她相撞后发现秋栗存在的人也只是瞟了一眼,转眼就抛之脑后,只远远留下一句和同行者的笑语。

      ——“你看刚才那个人,她好像一只僵尸啊。”

      ——看哪,多可怜。
      ——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关心,只是无意义地呼吸着的行尸走肉。
      ——你的人生毫无价值。

      她曾在无人的站台,在逐渐接近的声响和耳旁幻觉般的窃窃私语中,踉跄着走向轨道。只是一步之差,穿过身旁的风划开了生与死的边界。
      而她站在原地,没有后怕,也没有庆幸,只是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后来想想,即使面对生死也毫无波澜的她的精神状态,才是最可怕的东西吧。

      如果就那样持续下去,秋栗大概会在到达自己的极限之后,倒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吧。

      可命运的转机,再一次突然降临在她的身上。

      那是在时间修正主义者的存在公诸于世两周之后发生的事情。
      时之政府的职员突然到来,他们还带着一份检查报告和全新的合同,通知秋栗她被征召为审神者,这是她作为国民必须承担的义务。
      对秋栗而言只不过是换了一个给人当牛做马的地方而已,她顺从地签了自己的名字,跟着职员离开了公司。

      没有任何人对她的离去有什么反应,她从始至终都只是可有可无的一个部件,还是快到保质期的那一种,自然没有谁会在乎。

      战事紧急,没有多加说明的时间,同一天里被征召的审神者也不少,留给秋栗选择初期刀时间就只剩下短短5分钟。
      来不及多想,她直接选择了第一眼看到的那把刀。
      当自己的初期刀显现的时候,她甚至没有仔细去看对方的面容,在发现对方存在的时候就深深地低下了头。
      秋栗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付丧神,但她已经习惯了低头。

      以至于歌仙兼定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跪伏在自己面前,骨瘦如柴的女性。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到了崩溃边缘,让人一眼看过去,甚至会怀疑她是否还算是个活人,

      显现之时,女性传达给歌仙兼定的声音像是一棵枯树,枝叶早已落尽,只留下一个枯槁的形体,用遍布裂痕的外壳堪堪承载着疲倦的魂灵。
      刚显现的歌仙兼定面对秋栗,所做的第一件时间,就是拔出自己的刀。
      他想做什么呢?秋栗不知道,刀刃出鞘的声音在她耳边也显得格外遥远,只迟钝地想着:就算在这里结束这糟糕的一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看吧,像你这种存在,怎么可能配被神明称作主人呢?
      ——你只不过是个毫无价值的——

      “不过是连清晰意识都没有的妖类,没有资格对我的主人评头论足。”

      突然,在干脆利落的破空声之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久违的宁静之中,秋栗恍惚着撑起了身子,面前的男人正收刀入鞘,那双眼里清晰地倒映出她面容的同时,他的面上也随即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初次见面,主。我的名字是歌仙兼定,热爱风雅的文系名刀。请多多指教。”
      “毕竟是我的主人,不抬头挺胸可不行啊。”

      专注地注视着自己的双眸,构成秋栗记忆深处永远也无法忘记的风景。

      秋栗给了歌仙兼定人类的躯体,而歌仙兼定回报给她的是全新的人生。

      对本丸还一无所知的时候,秋栗习惯性低头道歉,是歌仙兼定止住了她的话语,陪她一起收集信息,逐一肯定她所有的努力。
      面对一味压榨劳力的担当,秋栗只是默默忍受,是歌仙兼定拿走了她手中的文件,和狐之助一同收集证据,递出了更换担当的申请。
      第一次失去同伴的时候,秋栗满心惶恐不安,是歌仙兼定接过她手里的担子,安抚好其他的刀剑,给了她重整旗鼓的时间和勇气。

      度过了最艰难的前两个月,本丸的运营也渐渐步上正轨,秋栗甚至有空闲去在庭院中修一个茶室,在歌仙兼定的指导下从零学起。
      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秋栗的初锻刀——小夜左文字碎在了一场突发的意外之中。

      这并不是秋栗第一次碎刀,战争初期的局势太过严峻,她又是被突然丢进战场的普通人,失误和意外从来都不可避免。

      但小夜左文字的离去,给秋栗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冲击。

      并不是说曾经失去的刀就无所谓了,只是被带回来的碎片,几句通知和一个还来不及交心的下属所带来的悲伤,自然是比不上亲眼看着他一度碎裂,骤然间失去一路陪伴支撑自己的护身刀所带来的痛苦和悔恨。
      对周围的一切还感到麻木的秋栗能越过的沟壑,对重回人间的她来说却是一道天堑。
      她试图用繁重的工作占满自己所有的空闲,却仍在每一个普通的夜晚,在每一次偶然的停顿之中,怔怔地望着歌仙兼定的身影,不敢眨眼,也不敢出声,生怕下一个瞬间,连他也会突兀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像是最可怕的噩梦映照进了现实。

      当那个孤身站立的身影进入视线之中,秋栗便自然地放轻了脚步。
      她在那人的身后站定,颤声轻唤了一句“歌仙。”

      一向知觉敏锐的付丧神这才意识到她的到来,他回过身,眼神空茫了数秒,方定在了秋栗身上。

      不舍、担忧、眷恋,所有的感情都融进了那双眼里,歌仙兼定展露出秋栗最熟悉的笑容,可随着脸部肌肉的动作,细小的裂痕伴随一声脆响出现在他的脸庞上,付丧神苦苦维持的平衡被打破,更多的裂痕出现在他身上,逐渐蔓延开来。
      他微动的嘴唇大概是想要说些什么,或者只是想要像往常那样唤她一声,可他已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秋栗上前一步,怀抱住那个向自己倒下的人,疯狂地调动着体内的力量,试图治愈他的伤势。可她竭尽全力,也只是让那些裂痕蔓延的速度缓了些许,无法阻止他的身形进一步崩毁。

      这注定将是一场徒劳无功的努力,无论是其他的刀剑,救援的政府职员,还是秋栗和歌仙兼定自己都心知肚明。
      本就在灵力的量上较为缺乏的秋栗,如果再继续这种远超过本人负荷的输出,连她自身的根本也可能会被伤到。到时不止歌仙兼定无法摆脱碎刀的命运,秋栗的身体也会彻底垮掉,最糟糕的情况下,她可能完全失去灵力。

      年轻的职员想要阻止她这种不智的行为,同行的中年人却拦住他摇了摇头,便只能在前辈的制止下压下了心中的不满。

      中年人当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从政府的角度思考,一把可以替代的刀,绝不值得为救他赔上一个已经成长起来的审神者。而他远望着那个女性的背影,只是叹息。心知此刻若是拦下她自毁般的举动,虽然能保住她的才能和健康,但她也再难在这个战场上坚持下去。
      心理问题造成的审神者减员可是越来越让时之政府头痛的问题。

      歌仙兼定身形崩毁的进程仍在继续,即使秋栗愿意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他的身上,可十成的力连一成都无法顺利传达,有力无处使的无助进一步加深了她内心深处的绝望。
      她清楚地意识到,怀中这把刀对她而言已成了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如果在这里失去了歌仙兼定,失去了独一无二的初始刀,她这一次再无可能撑过去了。
      怀里的重量还在一点点减轻,秋栗的心随着一点点凉了下去。
      她满心满眼都投注在歌仙兼定身上,以至于当新绿来到她身后的时候,她仍是毫无所觉。

      还只能称得上是见习的审神者眼神空茫,像是在注视着另外一个奇妙的世界。
      纯黑的世界之中,现实中的事物都只留下灰色的影子,只有那些纯白的线交错重叠。

      眼前最清晰的那条线,连接着绝望的审神者和她的初期刀。

      新绿不清楚这些都是什么,但那逐渐断开的线在不断地闪烁着,像是线的两端都在拼命想要抓住对方一样,吸引着她的视线。

      看上去像是能碰到的东西。

      她想着,伸出了手。
      与其说她是在有意图地行动,倒不如说那是思考还没跟上时一次本能的好奇。
      就像婴儿抓住送到手心的成人指尖一样,第一次看见这样世界的新绿,抓住了线的断口。

      随着一声脆响,秋栗的怀中只剩下金属的碎片。

      “哇……真厉害。”援救部队的乱藤四郎睁大了眼,轻声感叹。
      浑身赤红的鹤丸国永撑不起身子,只有一个脑袋望着这边,啧啧称奇。
      新绿脚下一个踉跄,叫旁边的次郎太刀简单撑住了身体。
      “啊哈哈哈——这可真是、这次必须要大喝一场来庆祝啊!”他笑着,饮下随身酒壶里最后一壶酒,看向仍茫然的见习审神者的眼中满含谢意。

      “咔锵。”

      金属撞击声中,小夜左文字捡起秋栗手中的碎片,小心用袈裟包裹起来,和愣神的审神者对上了视线。
      “快走吧。”他说:“抓紧时间——”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抢回你的歌仙兼定。”

      秋栗浑身一颤,也不顾灵力输出过头还在发软的双腿,忙向着锻刀室的方向奔去。
      歌仙兼定的形体已经碎了,可是做为审神者的她能感觉得到——他们之间的缘分仍然相连。

      新绿本人还是满脸茫然,但在场的付丧神却明白她之前做了什么。

      不愿离去的刀剑,不顾一切的审神者,深刻的缘分,加上一个刚刚发掘出自己能力之人的无心之举。
      本该在形体毁灭的同时断掉的联系,奇迹般获得了一丝余地。

      过往的形体尽数融化在火炉之中,刀匠小人疯了似得挥舞着锤子。
      新锻出来的刀剑,有着最为熟悉的模样。

      “我的名字是歌仙兼定,热爱风雅的文系名刀……不过这些都已经知道了吧。”

      握住审神者在空中踟蹰的手指的,是一路支撑她走来的那份温暖。

      “安心吧,主。我并没有抛下你。”

      “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秋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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