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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他在地狱门前 ...

  •   “苦盼曦和,乱荆求乐。”
      XXX
      那扇门大的也有些太不寻常了。既然要随时开着,这么大的门有什么用处。站在这门前压力实在太大了,又总是要来。时间长了竟也觉不出什么不适,只想什么时候能走进去看一看就好了。红衣的青年站在正对着大门的道路中央,身旁不断掠过或残缺不全或面如死灰的移动尸体,唯有他一动不动。道路两旁燃着熊熊烈火,闷热异常,火风吹的他衣服上下浮动,也烤的衣服上的血迹暗暗发黑。

      “在这站着也回不去,还不走?”一具尸体撞了撞红衣的青年,看到对方是个俊秀的小伙子,一阵唏嘘。“都到阴间了,得往前走啊。”
      “生前没干多少好事,死了开始说这些屁话。”

      尸体抬头看见说话的马面,吓得骨头都哆嗦了起来。红衣男子缓缓仰首,他身形单薄,在牛头马面两个壮硕的怪物面前如同一滴鲜血般脆弱。马面狰狞地面部挤出了一个极难看的笑容,说话的声音如同木头撞上了碎钟一般既沉闷却又刺耳。

      “君南佑又来了!”

      这一嗓子招来了许多小鬼围观,他们争先恐后地凑到地狱门前,一些职权大胆子大的能够走出大门试探性地靠近君南佑。地狱小鬼轮换的较为频繁,地狱规矩少争斗多,那些小鬼或是魂飞魄散或是干脆和下到地狱的灵魂一般直接被送到地狱中受刑罚。即便如此,君南佑的大名还是被一些多事的灵魂口口相传,成了地府每个人都津津乐道的笑话。

      在那些滑稽可笑的闲话中,君南佑的形象多是市侩难缠的,他会求着地狱守门人放他进去,愿不得偿后会窝在地狱的一角吃掉牛头马面扔给他的腐肉,之后捶胸顿足地回到地面上去继续自己的人生。他是不会死的小人,因为灵魂在地狱和天堂都被拒之门外,在试尽了投机取巧的方法之后只能在人间苟且偷生。

      好像如此被世间所厌弃的人就该如此,他应该长着豁牙,满脸堆笑身材矮小,无论对谁都卑躬屈膝。而那些小鬼想出来看这位被世界遗弃之人的可怜姿态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如同传说中的吸血鬼一般神秘俊美的男性。君南佑很冷淡,眼神经常不聚焦,苍白的皮肤如同被月光抚摸过一般,像是完全隐于黑夜,又在被注视之时能让世间万物失色。

      “喊那一嗓子干什么?都到这边来看热闹了。”牛头翻了个白眼呲着牙,鼻孔中喘出的粗气都喷到了君南佑的脸上。

      “不让他们来看,君南佑想破门,你拦得住?”马面没好气地说。
      “他已经不会再破门了。”牛头冷哼了一声,话还没说完就把头凑到了君南佑脸前。“破门太多次已经被通缉了,就算他修炼成神,没有阎王爷的允许,他也进不了地狱。”

      “都说下地狱是惩罚,谁能想到还有进不去地狱的?”马面发出“嘎嘎”的笑声。“不能破门,你还不走?”

      从来到这里到现在,无论是被嘲笑还是被当做珍奇异兽君南佑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马面如此问他,他都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抬起了头,看着离自己不近不远的地狱大门,随后在原地盘腿坐了下来。

      “他干什么呢!”门后的一个小鬼嘀咕着。

      “谁知道。”一起围观的小鬼也一头雾水。

      “这人不会是个哑巴吧。”小鬼里面又有人说。

      在人群窸窸窣窣的时候,处在议论中心的君南佑胸口突然剧烈起伏,他扶住了身边的地面,身体开始颤抖,从他胸口|爆开了一个血球,正在心脏的位置。那些流出来的血液甚至连颜色都不相同,似是从别处流进他心脏的一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牛头马面放声大笑起来,嘲笑着面前狼狈的君南佑。“早知如此就从来都不阻挡你破门了,原来你从来都进不去!”

      “牛头马面大人说的什么意思呀。”看热闹的小鬼又讨论了起来。

      “君南佑在地狱待着原来是有时间限制的,之前竟然还浪费了那么多人手去对付他,真是可笑!”周围时间稍长的鬼竟然也开始大笑,弄得那些小鬼更是一头雾水。

      “以后都不用守门了!这个家伙不是凭实力进不去地狱的门,他是真正的没人要,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啊!”牛头指着地面上的君南佑对着身后的妖鬼们大喊。“任他怎么往里面冲,都不可能进得去地狱的!”

      看热闹的小鬼们终于恍然大悟,君南佑就算穷极一生,在他的灵魂没有被原谅之前,都不可能踏进地狱一步。哪怕是那个严神毁灭了世界,世间一片荒芜,他都不可能来到地狱。他会一个人继续流浪,守着无边的黑夜和荒芜的星球,没有任何食物和水,如此活下去。

      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君南佑到底为什么会如此,他第一次来到地狱的时候才五岁,那时的他还不是现在这副样子,那时的他还会惊恐地呼救。牛头马面以为他是游荡的魂灵,想要带他去轮回。他却如何都进不去地狱的大门,谁也带他进不去。直到阎王爷亲自来鬼门关见了君南佑一面,将他一掌打回了人间,地狱的小鬼才知道,这世上无处可收君南佑的魂。

      他魂归无路,此生都无心安处。

      但这一切却似是完全没有原因的,阎王爷不知道原因,天上的玉帝更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君南佑被扣上了无缘无故的恶意,哪里也容不下他。

      “这不是我想要的。”

      在所有人都嘲笑君南佑的时候,他竟然声音低沉地开了口。牛头马面惊讶地低下了头,看到君南佑一脸凶狠地站了起来,他扯住了牛头的手臂,力气大的牛头竟然挣脱不开。君南佑张口死死咬住了牛头的拇指,在对方剧烈挣扎之中生生扯下了那根拇指,吐在了地上。
      他胸口有可怖的空洞,牛头流出的鲜血浇在他身上,一阵腥味散发开来,惊得马面一斧子砍了下去。君南佑伸出手去接,被对方削下了手前臂。

      “这不是我想要的!!”

      君南佑大声地喊着,拽着牛头手臂的手怎么也不撒开。马面向天发出嚎叫,再次冲着君南佑砍了下去,砍下了君南佑紧紧拉住牛头的手掌。君南佑擎着半个手掌在空中,嘶声力竭地喊着。

      “你们嘲笑我!嘲笑我!”

      似是失心疯了一般的男子挪着步向前,口中浸出黑红色的鲜血。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看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而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却突然跌坐在了地上。他失神地盯着自己的脚面,喃喃自语。

      “我做错了,我做错了,我把他丢下了,我丢下他走了。”

      马面不知从什么地方摸来了一块散发着臭味的腐肉扔在君南佑面前,一脚将君南佑的头踩到了那块腐肉之上。抬起脚来的时候,君南佑已经快将那块腐肉吞完了。

      “我不是恶魔。”君南佑抬起脸来的时候,只是满眼疲倦悲凉地看着地狱大门。“我也可以做恶魔啊。”

      说完这些的时候,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地狱门前。

      “他为什么要吃那块肉?”地狱门后的小鬼问先前大笑的那个鬼。
      “不吃那块肉,他会连地狱都找不到。只有吃了地狱的肉,他才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老一些的鬼露出沾血的牙齿继续笑着。“不像地狱低头,他便只能等着阎王爷再来把他打碎了送回人间。他是不怕死,却怕魂飞魄散又重组的疼!”
      XXX
      这是九折漆蓝所见过的最诡异的景象,切断君南佑咽喉时的快感转变成了由内而外的紧张。就算他修炼到了人间最强,又如何能打败活死人?九折漆蓝久经沙场,善于处理任何紧急危险,却从来没有想过还会遇上杀不死的活死人。

      “你是什么东西?”九折漆蓝下意识地问。

      君南佑饱读诗书,总觉得那些武侠小说中对方询问:“你到底是谁”这样的情节很没意思,战斗时大家都那么紧张,怎么可能问这样的话?只是他作为活死人久了,发现自己确实经常被问这样的问题。

      可惜他话少,也根本不知道答案,不想回答。

      金黄色的铁水早已落到了地上,化作了一地的焦土。九折漆蓝紧紧地盯着君南佑手中玉色的钉子,在他的印象中,武道大家自然追求世上名器,而这样奇形怪状的武器,他从来没有见过。君南佑没有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自然也不会回答第二个。

      既如此,就没必要继续废话。

      袍服飞起,风夹着宽大的剑上肃杀的气息飘了起来。剑刃横着砸了下来,执剑者的道袍绷成了肌肉的形状,盖在君南佑的上方,如同乌云骤临。红衣男子单薄的身形似是完全隐在了黑暗之中,人世间本就希望渺茫,看到如此光景,任谁都会心生恐惧。

      但九折漆蓝再一次估错了君南佑,那男人本身就是黑暗之子。

      紧接着,在这压城的黑云中亮起一束寒光,玉色的双钉似是没有牵挂一般刺向了空中的九折漆蓝。那玉色的钉子离得越近,九折漆蓝就越能感受到钉子上的死气。宽大的剑磕在了钉子之上,双钉在空中剧烈颤抖,发出嗡鸣声。九折漆蓝终于觉出不妙,这钉子后面根本没有人,怎么可能与他抗衡如此之久!

      九折漆蓝借着钉子的动力转过了身,荣华城一片漆黑,他眼中却出现了清晰又危险的红色。君南佑手上拿着的是连接着双钉的锁链,那锁链极细,却又锋利至极。锁链平平无奇,是君南佑身上的气息让人胆寒。九折漆蓝的宽剑来不及转弯,君南佑的锁链却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九折漆蓝只来得及把宽剑挡在自己胸前,接下了君南佑踹下来的腿。那腿破开的呼呼风声如同野兽的咆哮,光是那裤脚拍打皮肤的力道,就足以让一般修炼者皮开肉绽。

      君南佑的脚踏在了宽剑之上,如同踏碎了山河般将九折漆蓝压向了地面。那两根钉子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来到了君南佑身后,直直地扎向了九折漆蓝的面门。

      世上没有关于君南佑的描述,世人不知道他修的何功法,不知道他作为君诚携试验品之一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他的对手当然也不知道。而面对这如同鬼魅,似乎比声音还要快的君南佑,九折漆蓝一瞬间只能在保命意识的趋势下做一个动作,他奋力将宽剑转向,带走了君南佑能挤压空气的腿,双手拉住锁链,将君南佑拽向自己的方向,挥动了自己的拳头。

      极其简单,极其粗暴的这一拳,蕴含了九折漆蓝多年来在边关流放全部的力气。这一拳太过决绝,甚至周边的风都来不及震动,齐齐地阻止着九折漆蓝的动向。他的额间出现了青筋,拳上也布满了筋痕。那拳头将神出鬼没的钉子弹开,排开空气到了君南佑的面前。

      这是最强烈的死亡威胁,君南佑松开了锁链,双臂挡在自己身前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拳。那一拳看似缓慢,却在接触到红色双臂的瞬间打碎了骨头。清脆的断裂声音没有让君南佑产生一丝迟疑,他吹了一声清亮的口哨,玉色的双钉在风的缝隙中穿梭,到达九折漆蓝背后的时候,君南佑的骨头已经完全刺出了皮肤。

      双钉扎入了九折漆蓝的后腰,君南佑自己的骨头刺进了自己的双眼,鲜血如注。

      在空中对决的两人落到了地上,惊起了一地的沙尘。沙尘之中隐隐有杀气交错。九折漆蓝用真气逼出了扎进自己身体的双钉。君南佑跪在地上,一脚踩断了自己的断臂,同样用真气逼出了自己双眼中的骨刺。他盲着一双眼睛,九折漆蓝背后血流如注。如此之间,两人的交锋还是拳拳到肉。九折漆蓝捡起了自己的宽剑,泉湖山弟子唯剑不可遗弃,他抡起山河般壮阔的剑面,而君南佑依旧控制着那两根玉色的钉子。

      钉子神出鬼没,宽剑又无处不在。沙尘落下又被扬起,君南佑的肩被九折漆蓝砸碎,而他仿佛不知疼痛,穿过层层剑意,一条腿又踢到了九折漆蓝胸前,一双钉子仍然在刺穿九折漆蓝的皮肉。

      哪怕是几分钟前,九折漆蓝依旧不相信自己会被手无寸铁仅凭两根钝钉的人逼到如此境地,甚至君南佑还是个瞎子,他瞎了!九折漆蓝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无法战胜眼前的敌人,他杀过数不清的犯境妖兽,他是保卫人类世界的英雄,他还保护过锡庭!

      而君南佑眼中一片空洞,却总能和他目光相对。九折漆蓝举起手中的宽剑,用袖子抹了一下宽剑上的血液,却因为血液太过粘稠,袖子上也都是血液的原因没能映出自己的容颜。他有些恼火地甩了甩宽剑,黑红色的血迹却依旧残留在剑上。

      周围的房屋早已成一片废墟,九折漆蓝的身体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早已经看不清面前事物,全身骨头也几乎尽碎了。但他依旧倔强地站着,因为君南佑倒下了,君南佑已经跪倒在地。

      战斗至如此境地,君南佑的境界依旧不为人知。他身上仿佛根本就没有真气波动,却无时无刻不在用真气攻击。九折漆蓝已经不能再攻击,而对面君南佑似是也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

      君南佑没有站起来,他只是当着九折漆蓝的面,掰开自己的腿骨,抬起自己的身体,心脏正冲着那根骨头的尖刺,倒了下去。骨头从他背后出现,君南佑的头发都散在了血液之中,狼狈不堪。他周围都是被他杀死的敌人的尸体,如今和他一起堆叠着,显得他也命如草芥一般。

      可九折漆蓝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也曾抱有幻想,或许君南佑的再生不能一直触发,或者他刚才根本就是没有死,只是和君与眠一样有着极强的恢复力。但君南佑一丝都没有如他的意,他的身体化成了一滩血肉,片刻之后,血肉之中站起了一个崭新的君南佑。还是一身红衣,还是皮肤苍白,如同月光照影,窗外梨花。

      真可怕,九折漆蓝看着对方迅雷一般冲过来,两根玉色的钉子穿透了他的胸口。君南佑的身上溅满了九折漆蓝的鲜血,鲜血却也只是渗透进了红色的衣服里,消失的无影无踪罢了。

      那钉子到底为什么听着君南佑的口哨,甚至不听就能行动;君南佑为什么会一遍又一遍地死了又活;君南佑到底是什么东西;君南佑到底有多强。这些问题九折漆蓝都没能得到解答,他在君南佑拔|出钉子之后倒了下去,倒在了君南佑的脚下。九折漆蓝听到了很多刀剑落地的声音,他强撑着身体抬起头,看到周边出现了许多穿着不同袍服的门派弟子。到底有多少门派无法分辨,能分辨的是他们都已经投降,颤抖着双手,跪在了君南佑的面前。

      一身红衣的君南佑,在这夜幕之下也十分醒目。君南佑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脖子,一身无谓地冲着那些人走去。九折漆蓝在弥留之际终于明白了君南佑的一些事。他穿红衣,是为了吸取血液的时候不被察觉,也是为了战场上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他明明实力还要更强,光是一双钉子就能让自己无法招架,却还是要死了又活,因为旁边有人看着,他要那些人恐惧,让自己杀起来更简单。

      君南佑不是赢了。

      是把自己杀死了啊。

      “这尘世令我如鲠在喉,只能火里看花。”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很久不更新,工作真的太忙了。
    聘用了纠错小助手,所以最近改动会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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