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声扰梦难醒》余如恩

4、雷琨城前，竹君初现

　　南醒站在玉鸣村郊外的树林里，呼吸着林间清新的空气，浑身舒畅。
　　无名门里的清规戒律实在太多，师祖向来也神通广大，这十八年来，他虽然经常溜下山去闲晃，但这样毫无顾忌地离开村外，还是头一次。就像一只被禁足在这偌大山脊的小鸟，好不容易寻得笼门打开的机会，便迫不及待地飞出来了。
　　外面世界的一切，都让南醒觉得新鲜而有趣，连一向清冷的眸子也不由自主地显现出一丝好奇来。
　　只是……他迷路了，就有点伤脑筋了。

　　他在林间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找到一个像出口的地方。
　　虽说这偌大的树林里也有不少附近村落的樵夫，来来去去，可南醒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一问他们。
　　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几乎不怎么同外界的人交流，有些人本该有拥有的能力，却渐渐地丧失了。于是，这位在山上被众师兄奉为天之骄子的少年，才刚刚下山，就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挫折。
　　最终，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皱着眉冥思苦想，希望自己的脑袋能够替他找到一个出路。
　　他坐在大石上，望着眼前的荆棘遍布的森林，愣了许久，猛然想到什么，从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摸出一只竹编的、四四方方的小玩意儿。
　　这是他前两天偷摸去禁地，按着四方仪的样子编的，本来指望着有一天能派上大用场，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只是……以他的灵力，也不知能否召唤得了那樽庞大的神器。
　　只能姑且试一试了。
　　“四方之灵，请听吾令，化而为樽，替吾分忧。”
　　南醒尝试着念了咒语，手里的小玩意儿却迟迟不为所动。
　　他盯着那东西瞧了半天，见它仍是不为所动，有些气馁地想将那东西塞回兜里去，却感觉到它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南醒忙不迭重新摊开手掌，将那东西捧在手心，静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小玩意儿果真化作了一个精致的器具。
　　器具的四个角上各有一对龙凤，形状像极了无名门禁地上供着的神器——四方仪。
　　看来……他是成功了！南醒不由得惊喜地伸出手去，想触碰一下那个小巧的器具。

　　器具自半空落下，乖巧地停在他的手掌上，还未稳定下来，就见一个小小的胖娃娃被甩了出来。

　　这娃娃不过拇指大小，身子圆滚滚的，胳膊和腿脚节节分明，宛若荷花池里的莲藕，身前系着个葱绿的小肚兜，头发被竹叶束成一个小小鼓鼓的包子，高高地立在上头，几叶翠竹点缀在侧。
　　活像他那座茅屋尖儿前的小竹林里，时不时冒出头来的鲜嫩竹笋。

　　师祖曾说过，四方仪之所以通晓万物，是因为它来自神界，是某位神仙大人所制神器。
　　它因常年跟随那位神仙大人，久而久之便沾上了神仙气息，自化为神灵，守卫四方仪，防止有心之人接近。

　　所以……这个胖娃娃，该不会也是因那位神灵而出现的仿制品吧……这么想着，南醒仔细地瞧了瞧掌心里的胖娃娃。

　　小家伙似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起来，在自己的掌心里站定，擦了擦额尖上的汗珠，拍拍脑袋，抬头，将南醒好生打量了一番，扁着嘴埋怨道，“凡人，你竟敢仿制四方仪，小心天神降罪！”

　　那张小脸生得是滚滚浑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瞪着南醒，嘴角沾着几片薄薄的笋叶，腮帮子鼓鼓的，分明是在吃着什么好吃东西的时候被叫来，气极了，却又非得摆出一张不知从哪儿学来的神仙脸，努力收住表情，让人啼笑皆非。

　　南醒被他双脚跺地带来的柔软触感逗得掌心一阵阵地痒，又瞧见小家伙脸上的有趣表情，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小家伙愤愤地指着南醒，“竟然对吾不敬，可恶！”

　　南醒好奇地伸出另一只手，摸摸它的脑袋，学着它的样子附和，“神仙息怒，在下不知神仙名讳，以下犯上，多有得罪，见谅见谅。”

　　“凡人，勿随意动吾的头！”小家伙拍开他的手，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神神气气道，“吾乃掌管天下翠竹的竹林神君，凡人唤吾，所为何事？”

　　掌管天下……翠竹？还有这路神仙？他怎么不知道……南醒在心中暗暗地腹诽，仍是笑道，“敢问竹仙大人，这雷琨城，应该怎么走？”

　　“原来是个路痴啊！”小家伙听了，像是抓到他的什么把柄一样，捂嘴偷笑道，“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哪个门派里出来的小道士吧？”
　　南醒忙不迭点了点头，就听小家伙指着南边，继续道：“那就顺着这个方向一直飞，飞上个两天两夜的，就到了。”

　　小家伙话音刚落，那四方仪便不见了踪影。

　　“原来如此，有劳竹仙大人了。”南醒觉得这小家伙实在太有趣，禁不住也同他逗笑起来。心中暗暗想道，早就传闻四方仪需要媒介才能启用，一个媒介只能用一次，果不其然。

　　仿制的虽然无需媒介，但用一次，也就消失了，颇为可惜。

　　“没有别的问题了吧？吾要走了。”小家伙似是有些不耐烦了，不停地在他的掌心踱步，嘴里轻声嘀咕道，“刚吃了一半的笋呢，我得赶紧回去吃掉，不然要被那些坏蛋抢走了！”

　　他的步子是很重的，但南醒却觉得奇痒难耐，连带着脑子里所想的东西也有些混沌起来。他正努力忍着掌心传来的痒意，却一字不落的将那些嘀咕声听进了耳里，最终，嘴角的笑意还是忍不住蔓延开来，颤抖着肩膀道，“回竹仙大人的话，没有了。”

　　小家伙一听，急不可耐：“那我走了，掰掰。”

　　说罢，它便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咒语，身子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伴着一缕极细的轻烟，小家伙不见了踪影，南醒合拢掌心，才不觉得酥痒难耐了。

　　眼见青烟消散，南醒收回嘴角的笑意，站起身来，依着小家伙的嘱咐，御剑往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