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声扰梦难醒》余如恩

1、玉壶山间，无名门开

　　数万年前，神鬼突发战乱，南天被破，黄泉俱毁，支撑两界的灵力涣散，不断渗入凡间。
　　四海八荒，草木、动物以及人，吸入了零星力量，得天独厚者无师自通，有幸飞升成仙，但大多数生灵无法祛除体内的浑浊气息，化为妖魔，为祸人间，致使人界生灵涂炭，一片混乱。
　　更甚者介入两界乱战，引起更多争端。

　　两界因此不堪骚扰，最终不得不达成和解，合力修补损毁缺口，压制灵力，才使得这场大战告一段落。

　　但人界却因这两股不同力量的存在，很长一段时间没能恢复应有的元气，时隔百年，便会爆发动乱，引起各地战争。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至今，虽有改善，但依旧乱世当道，民不聊生。
　　而皇帝的存在就更像是个傀儡，所谓的皇权在妖精横行，鬼怪霸道的世界，不堪一击。
　　反而是修仙门派异军突起，凭借神仙撑腰，法器傍身而得到人们的信任和依靠，渐渐地，成为当世人民心中不可或缺的信仰。
　　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能看到修仙道士在人群间忙碌，替人解忧，以此获得功德，而那修仙门派，或坐落在城市最繁华的地方，鹤立鸡群，或隐匿在偏僻山林，遗世独立。
　　神仙因有功德加持，更是乐于将自己的力量借给这些大大小小的修仙门派。
　　而修仙门派也因人们的供奉逐渐壮大，门派之间的比拼更是愈加激烈。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些修仙门派里，被称为当世第一的，反而是刚立派不过数十年的无名门。

　　玉鸣村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它坐落在一条长长的，似乎长年累月都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湖水旁边，没有海浪哗哗流过，却莫名奇妙地可以听见浪花拍打岸边所发出的清脆之声。那声音冷冽，带着湖水的甘冽，又好似美玉相击，叮当作响。故而人们给它起名，漱玉湖。

　　夕阳西下，挨家挨户的烟囱都冒出淡淡的细烟，湖边的行人加快着步伐往家里赶去，过往老少皆是一副步履匆匆的模样，生怕错过家中丰盛的晚宴。
　　湖的对岸，一袭蓝白相间道袍的少年，背着一个小巧箩筐，手捧着书，同这群忙碌的行人背道而驰。
　　他一边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书，一边慢悠悠地往湖边的一座巍峨高山走去。

　　那山全身围满雾气，即便离得再近，也看不真切。
　　山上青松苍翠，高耸挺拔，偶尔还会从厚厚云雾中露出个尖尖的绿角来。
　　这时候，便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山的轮廓。
　　圆圆的山腰，既有碧绿松树作衬，又有浓浓仙雾相绕，乍一看，竟像个大大的冰晶玉壶一般。
　　有好事人曾去山边一探究竟，却发现悬崖对面，还有一座更为险峻的高山。
　　那座山又尖又峭，好像那冰晶玉壶的壶嘴一般。
　　故而村里的人将这两座山亲切地合称为：玉壶山。

　　山腰之上，有许多奇珍异兽，横行跋扈，时不时便会传出鹤鸣虎啸，每到半夜，甚至还能听见鬼哭狼嚎之声，让人闻之生惧，汗毛倒立，不敢再靠近一步。
　　然而修仙之人，却恰恰爱钻这些奇巧之处。

　　无名门便伫立在玉壶山陡峭突兀的壶嘴上。
　　门派供奉的是当世风神——风喧。。
　　当世的修仙门派往往都要与附近城镇里，所谓的子民们打理好关系，累积功德。若是爱戴他们的人们越多，那么升仙的几率便越高，这也是一项不成文的规定。但无名门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也许是借了风神噱头，门派里的弟子皆是洒脱随性的作风，从不接受山下人民的供奉，甚至比起玉鸣村更加与世隔绝。
　　一般的修仙门派，创立基本都有上百年，掌门早就换过好几人，都是凭借着深厚的门派背景才能在如今的乱世立足。
　　但无名门的历史却并不悠久，创派也不过二三十年，在各大门派中，只能排个尾巴。
　　饶是如此，无名门的存在还是让所有的修仙门派望尘莫及。
　　只因其掌门人南无名，曾在短短数月，战胜几乎是所有修仙门派的掌门人，登上了天下第一的宝座。
　　自那之后，每天，玉壶山下都会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修仙者，迎难而上。多是为了这天下第一门派弟子的虚名。
　　……
　　归家的烟囱渐渐淡去痕迹，少年捧着书，缓步而上，一派潇洒自在，轻松肆意。
　　他全副心思都在手里的书上，一路青松滴翠，山峦叠嶂，美景多变，却引不起他丝毫的注意。
　　一直行到山上响当当的无名门，他才停下脚步，抬头，轻点足尖，一脚踏上立在山头的无名牌坊，衣袂翻飞间，已行无所踪。
　　前几天来时，分明还没有这无名牌坊，今儿就有了，估计是要给门派立丰碑，看来师父最近是越来越爱出风头了。少年在心里将自己的师父狠狠腹诽一番，才收了手里的书，勾着笑容往他的住所走去。
　　那是一处尖尖的破旧茅屋，看上去好似有些漏风，却仍不失为一个温暖的家。
　　房门打开，便见屋里唯有一桌一椅一床，以及一个简易的书柜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唯有桌子上零零碎碎摆了许多竹编的精巧玩意儿。
　　少年随手推开那些小东西，放下箩筐，将里面的书整齐地码上书架，便从腰间取下剑，径直走到屋外。

　　山顶之上，无所遮掩，抬头，便能瞧见一片天朗气清。
　　他细细端详着院子里的一排凤尾修竹，确定目标后，将宝剑扔至空中，腾空而起，迅疾地握住剑柄，“唰啦”一声，抽出宝剑。
　　明亮的剑啼响彻玉壶山，少年随行自在地舞着，剑法绚烂，花样百出，不一会儿就砍下了一节又一节的翠竹，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旁。
　　“好剑法！”
　　少年闻言，微微转过身去，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来人身穿齐整道袍，道鞋也是规规矩矩地套在脚上，腰间别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玉的颜色同道袍相衬，显然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甚至连他的头发，都是干干净净地梳在脑后，用一根上好的檀木紧紧串住后，便十分安分地牢固在那里了。
　　永远都是这般一丝不苟，南醒想着，将剑放回剑鞘，抱拳行礼：“南阳师兄。”
　　“不必了。”南阳冲南醒温和地笑了笑，伸手习惯性地想要揉揉他的头。
　　南醒微微侧过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师兄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怎么，南醒长大了，都不愿意和师兄亲近了？”南阳摇摇头，收回手去，低头瞧见他鞋底还未来得及擦去的零星红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又下山了？”
　　“师兄好眼力。”南醒倒是一点也不隐瞒，“我确实下山，去买了一些书。”
　　“你呀！比剑大会在即，你还下山，若是让其他师父的弟子抓到，可要告你的状，说你不在意了。”
　　“师兄又说笑。”南醒闻言，清秀的眉眼微微上扬，一张脸上满是促狭，“我在山下倒是见到了不少师兄弟们，哦，还见到了一个同师兄十分相像的人。也不知师兄愿不愿意替我同师父告上一状呢？”
　　“刚还想夸你长大了，得体不少，这会儿狐狸尾巴全露出来，还学会教训师兄了？”
　　“那是南信师兄教导有方。”
　　“南信这家伙，明明同你名字读音相差无几，性子却大不相同。你啊！可千万别把他的臭毛病全学了。”
　　“师兄多虑了，南醒自有分寸。”
　　少年嘴上老实本分地说着，嘴角却得意地扬起，两颗酒窝盈盈浅浅，调皮地冲他的师兄眨了眨眼睛。
　　“行了，不说这个。”南阳指指地上那排竹子，“马上就要比剑大会了，看你刚才舞得那几下，大有长进，这次的第一名，我怕是要拱手相让了。”
　　“师兄说笑了，南醒不过是第一次参加比剑大会，只求不垫底，不贪第一。”南醒嘴上谦虚着，眉宇间却是抑制不住的神采飞扬。
　　“你啊！”南阳见他那藏不住心事的骄傲模样，忍不住伸手，宠溺地敲他脑袋，转而问，“你刚才所使的剑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真精妙。可否告诉师兄是什么剑法？”
　　“师兄谬赞。只是我耍着玩的拙劣技巧罢了，并不是什么一流的剑术，名字也无甚新意。”南醒抽出腰间的剑，爱怜地轻抚着，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答了，“叫无名剑法。”
　　“和师父同名？可否告诉我起名缘由，抑或各种深意？”
　　“并无其他深意，只是觉得……一把无光之剑，配以无闻之人，所使剑法……”
　　南醒执着剑坐在石桌子上，抬头看远方渐落的夕阳，喉咙莫名地有些泛酸，说不出话来。
　　好像这样就能把突然上涌的情绪，同夕阳一起藏进夜幕里。
　　不过很快，他又收回视线，重新补上刚才未说完的话。
　　“平平无奇，自然也籍籍无名。”
　　只是声音却比刚才低了许多。
　　南阳极其敏锐，自然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无奈苦笑，一语道破：“你又想他。”
　　灰暗的眸子僵了僵，低垂下来，眼波流转间，迅速却极其艰难地将不慎流露的痛苦藏匿下去。过了许久，才听得剑入鞘中的清冽声响，以及之后的平淡人声：“师兄言重了，无用之人，想他作甚。”
　　“如此便好。”南阳看向天边如火烧一般的艳霞，想起了那段让人心疼的记忆，忍不住再次伸手，安慰般地轻轻拍拍南醒，“你那时候，可吓死我了。”
　　南醒微微一怔，抬头，望向那低低的房檐，“那时，的确有劳师兄了。”
　　“说起来！”南阳眼珠一转，拍着南醒肩膀的手突然加重，颇为激动道，“你应当知道，比剑大会的前二十名，可以下山历练！我听说那家伙后来好像跟着他父亲在雷琨城谋生，你可以——”
　　“师兄。”南醒打断，“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说罢，他背过身去，径直回了茅屋。
　　南阳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却被关上的房门给挡了回去，只好压回到嘴边的话，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小师弟虽然表面还像以前那样活泼开朗，眉宇却不似小时候那般舒展了。

　　啊，试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