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霞印雪》丝雨雾秋

19、6 *江映雪*：日暮西归寄云间（下）

　　“其实教授，不必如此自责，因为我也是一样，如果我不……”说到一半，我的话音突然哑了，我既然如此不甘，那教授，又如何会甘心，如何会不去自责呢？
　　而教授，则点了点头，道：“我此来，还有一个请求，那便是希望你能继承我的遗产，用于研究，把这项目的成果发表……”
　　“教授，我……”我看了看自己身前冰冷的狱门，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从去年冬天便一直怕冷，此番入狱，尤其难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希望。这些年来，我在私人实验室架设了神经网络工作站，也签订了其与哈弗大学云网络中心的数据交换协议，而我希望，你能继承这一切。这样即便你无法出狱，我的遗产也能供人照顾你的生活，并继续我们的研究，虽然你在狱中会有不便，虽然很多都需要重来。”
　　魏先生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我这入狱以来，就连一条信息，都没能发出过。这样想着，我突然心念一动，求恳道：“教授，您说希望将您的私人遗产尽数留给我，如果可以，是否能将那些遗产留给我的一个朋友？”
　　“哦？”教授的话音有些疑惑。
　　“她叫百里慕云。她……我想她会比我做得更好的。”我直视着教授，几乎是一字一字地道。
　　教授略作思索，便点头道：“好吧。我想既然你这么说，一定想得非常明白了。”
　　“另外，”我有些激动地继续道：“如果可以，能否安排她去美国，就像当初安排我就读哈弗大学网络博士那样。”
　　“没有问题，我尽可能办。”说罢，他便在他的手机上着意记了一笔。
　　“很好，真的非常好。真的太谢谢了。”
　　“没关系的，我原本选择了你，但既然你相信了她，我为什么不可以。”说罢，教授的语气变得有些怅然，道：
　　“其实我一直后悔，后悔没有早将这个项目那属于自己的一半所有权转让给你，然而现在，这项目的所有权，再没有一点属于你我二人了。”
　　我一直觉得，项目的所有权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项目的理解和掌控。之前，魏先生跟我走得很近，我也一直把魏先生当作好人。如此一来，我便有意无意地让这个项目，让我和印雪更多地为他的公司研发技术，而更少地去研究卡尔特拉教授所关注的那些问题。现在看来，魏先生一直在利用我，却也一直为我撑着保护伞。
　　【直到现在，我仍然很感激魏先生。所以，这一切的经过，我还是不告诉教授了吧。】
　　只是可惜，现在的我甚至无法与印雪联络，也除了沉默，再也帮不了魏先生一丝一毫了。
　　而我对面的教授，则继续道：“无论如何，我一点也不怪魏先生，把我的那一半项目所有权剥夺。相反，我仍对他很感激。自我成名后，我的很多项目都是他赞助；私人上，我跟他的关系也一直都很好。现在这个项目，更是雪中送炭。不过虽然如此，他有他的道理，我们也有我们的坚持……”
　　“……那条款中九年之约所涉及的问题，我已知道那当初就没有问对，也根本无从回答。但我一心只想将结果发表，只想将自己几乎毕生的误解公之于众，至于后来项目会不会属于我，那倒完全无所谓。去年冬天，我本打算在你回盛海后便把自己的项目所有权全部转让给你，却见你的生命已进入了倒计时，与印雪相对无言。我不忍打扰你们，又急着将自己那得来不易的领悟发表，便去了美国，回到了自己最适合安静写作的乡间小房……”
　　“协议中这剩下的一年时间，原本是来得及的，但却不知怎的，我这身体竟在这短短一年，恶化地如此厉害。恨就只恨，世事无常，我终究是慢了一拍。”
　　说到这里，他长长叹息，一脸落寞。而我，则轻声和道：
　　“或许我们的一生，便如在茫茫的天空下，在烈烈的风雪里，在默默的独行中，在寂寂的心灵深处……最后，是最灿烂的光辉，是最明媚的希望……”
　　“是啊！”他布满皱纹的脸庞突然泛起灿烂的微笑，道：“我真该庆幸，自己终究能够明白。而纵使余愿未达，但自己毕竟还活着，那便是希望啊！”
　　我咀嚼着他的话语，回过神来却发现教授人已离去。
　　这灯火昏暗的狱室，却比教授来时更加明亮了许多。日暮，霞光斜斜落下，融化了窗前的雪，将一道温暖洒进屋子。而窗外茫茫的飞雪，也被碧色的晴空取代。唯有那视野的尽头，还依稀可见厚重的云，向更远的远方飘去。
　　“云啊，带着雪飘吧，飘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