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火不容》玄黎

4、第四章

　　（４）
　　试问，两个天使落入凡间，他们最可能选取的隐居之地该是怎样的？恐怕十个中有九个人会说：“天使嘛，还是应该会选一些山明水秀，气候怡人的地方居住吧？毕竟那些地方才适合在天界住惯了的天使们啊！”
　　可是，事情总有例外的，乔伊卡和昆离降落在目的地附近，不禁有些怔忪——
　　眼前是一片漫漫黄沙，正午的太阳毫无遮拦地直接投射到地面上，榨取了沙层里最后一点水气，在光的折射下形成了扭曲的景象。不远处的黄沙中似乎掩埋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可以分辨出，那白森森的反光物，原来正是不知何年何月客死异乡的牲畜的骷髅。再向远一些的地方望过去，沙丘中一棵瘦骨嶙峋的小树早已失了叶子，蒸发了水分，成为这死的世界中另一个点缀物。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家伙不可否认地是一对怪胎？”
　　烈日烘烤之下，乔伊卡不大舒服地皱起了眉，正在抱怨，忽然被一片阴影遮住，抬眼一看，才知道是昆离走到他身边，为他遮挡了一部分阳光。
　　“只是选择的地点有些奇怪罢了……” 转头看他的昆离也微叹着附和。
　　乔伊卡仰头望着昆离，却因为他背对着强烈的阳光，反而看不清楚他的脸。于是，忍不住在心里猜度，此时他会是以怎样的神情凝望着自己？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昆离似乎也察觉到了，又将目光转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就在这一刻，不可否认地，乔伊卡微微有些失落，轻轻垂眸的动作隐藏了那双美目中一闪即逝的感伤，但他并没有任自己陷入，不能自拔。稍稍振作了一下精神，乔伊卡伸直右臂，让掌心面向空无一物的前方，喃喃地念起解除幻境的咒语。
　　随着他的声音，前方渐渐浮现出一片虚幻的景象，朦胧地显现出沙漠中最为可爱的绿色，如同这里常见的海市蜃楼，虚弱地悬浮在滚烫的黄沙上。
　　“我们走吧。”放下手，乔伊卡率先向那片虚浮的景象走去。
　　实际上，大概大家也都猜出来了：这并非海市蜃楼，而是借用前水之天使长的力量所创设的结界。看似就要走进幻境的时候，其实就是穿越结界的刹那。
　　因为早已被默许随意进出，所以乔伊卡与昆离的进入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进入了结界，景象果然大不相同：绿树婆娑，花草逸香，池水清湛，风轻气爽……
　　比起在谁都能想到的地方隐藏，把隐居地设在这个死亡之海中果然要高明得多。
　　乔伊卡用目光略略扫视了一遍这个地方，没有看到类似于建筑物的东西，也没有看到龙云或罗伊。
　　“都出去了吗？”昆离突然发出声音，乔伊卡才注意到，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于是不着痕迹地向旁边退了退，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会这么不凑巧吧？
　　乔伊卡想着，又想向前搜寻一下。
　　“你这么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低沉压抑的声音扯住了他的脚步，心头猛然震颤，回头的动作竟然也变得如此艰难。
　　乔伊卡扯出自己早已习惯了的微笑，此时才发现，昆离的脸色阴沉得如同就要爆发一场大的风暴，白皙秀丽的脸庞因蕴含着隐隐的怒气而浮起一层绯色的红晕，给人冷漠感觉的薄唇紧抿着，由于用力，泛起一抹青白。
　　“昆离大人……”无法言语，乔伊卡此时心情甚至可以用“惊恐”来形容——他真的不知道，这个时候他的表情简直是在引诱自己犯罪吗？犯了那种……名为“爱”的罪。
　　“我已经忍受了很久了，你也该解释一下你的反复无常了吧！”
　　——对呀，即使是凡事粗枝大叶的昆离，面对自己那么矛盾的言行，也该……
　　“我一向如此，昆离大人不是早就知道吗？”斜斜让目光飞过去，神情里是昆离所熟悉的轻嘲。无意识地用这种方法保护住自己，乔伊卡微笑着嘴角，心头却涌起了苦涩。
　　是不能，或是不敢？也许两者兼有吧……对于罗伊当年暗暗爱恋着懵懂无知的龙云的心情，乔伊卡越来越能真切地体会到。每次望向那光明的天使长的时候，乔伊卡都会莫名其妙地自惭形秽起来。曾经的高傲，曾经的漠然都已因这个天使长的回归而消融无踪，仿佛自己这一汪碧水，终于遇到了能将他蒸发殆尽的火焰……
　　而眼前，这簇旺盛燃烧着的火焰已经怒不可遏地抓住了乔伊卡的衣襟，将矮他半头的乔伊卡提起来，贴近自己的脸。
　　乔伊卡还是只在微笑，这层伪装的面具已经根深蒂固地驻扎在他的脸上，让他再也无法诚实地袒露自己的心情。
　　就这样吧，没什么不好……就这样什么也不要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