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宁夏３３３

8、二进宫

　　自上次主动来找林素后，江时樾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林素并不在意，她没有自恋到以为江时樾以退为进，江时樾对于她来说，越来越成为遥远的记忆，这个人，只是曾经出现过而已。

　　她和叶闲、许见青的关系越来越好，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聚一次，叶闲会安排好一切，林素和许见青只要跟着疯就可以了。林素偶尔会想，自己大概上辈子拯救了银河吧，所以才会认识叶闲这样古灵精怪的朋友。

　　今天三人又聚在一起，约在叶闲的酒吧，一进门，叶闲就将林素和许见青拉进自己的办公室，神秘兮兮地：“我有礼物送给你们。”说完从抽屉中拿出两个小盒子，一人一个递给两人，她自己手上也拿着一个。

　　林素看着手上的盒子，木质的盒子，很精致，盒面上有彩绘，艳丽的红，漂亮得让人眼晕。叶闲催促两人：“快打开看看，喜欢不？我准备很久了，很漂亮的。”

　　林素将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深黑色的天鹅绒，上面静静地躺着一条项链，项链很细，吊坠也很小，一片绿叶上趴着一只小瓢虫，吊坠虽然小，却很精致，特别是小绿叶，颜色很正，仿佛将天下所有的绿都凝聚起来，绿得让人心慌意乱。

　　一旁的许见青已惊呼出声：“太漂亮了。”林素凑过去看，许见青盒子中的却不是项链，而是耳钉，式样更是简单，只是顶端一点翠，不大，却与林素的项链一样是极好的颜色。
　　许见青已迫不及待地戴了起来，随即冲到镜子前，左顾右盼，连连说：“好看好看，真好看。”

　　林素今天正穿了一件黑色低领毛衣，这时便也凑到镜子前，将项链戴上，她的皮肤白，她一抹绿更是醒目，将整张脸都衬得明艳起来。

　　叶闲这时也凑了过来，扬了扬手，笑道：“我也有，咱们仨一人一样。”

　　叶闲手上的是一根发钗，金色，也是顶端一抹绿，同样的色泽，叶闲伸手将披散的长发挽起，插上发钗，那一抹绿若隐若现，从前的叶闲给人一种时尚现代的感觉，但发一盘插上发钗，竟隐隐有一种古典美，平添了几许风情。

　　叶闲凑到两人中间，笑嘻嘻地说道：“我之前去缅甸的时候买了一块玉，一直没想好怎么弄，上周突然有了灵感，所以弄了这一套，咱们一人一件，作为咱们的定情信物。”

　　林素虽然不懂翡翠，但普通常识还是有的，这样的成色，肯定不便宜，许见青比她还要懂行，率先推辞道：“不行，太贵重了，我戴着过过瘾就可以了。”

　　林素也推辞，叶闲便不高兴了：“你们上次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送点小礼物给你们又怎么了？不给我面子啊？”说完又揽住两人的肩膀，又哄又骗：“这玉成色是不错，但太小了，没你们想的那么贵，我说了是定情信物，哪有定情信物不贵的啊？”

　　林素和许见青见叶闲不高兴了，加之确实喜欢，便不再推辞，三人在镜子前臭美，叶闲又道：“今天这么美，不能辜负了好颜值，咱们晚上去酒吧浪一浪？”

　　林素对浪字实在有些敏感，横了叶闲一眼：“你自己就是开酒吧的，还去什么酒吧啊？”

　　“自己酒吧腻了，没劲，附近新开了一家，请了两个菲律宾歌手，唱得不错，酒也带劲，还能蹦迪，咱们晚上去吧。”叶闲越说越兴奋。

　　许见青第一个被说动，林素无可无不可，便也随了大流，林素亲自下厨做了海鲜面，罗宋汤，三人吃完便兴冲冲地去了叶闲所说的JJ酒吧。

　　林素并不太喜欢JJ的氛围，她骨子里还是一个安静的人，虽然偶尔也想闹腾一下。JJ酒吧很大，人也多，人一多自然嘈杂，林素只觉得耳边闹哄哄的，吵得脑仁疼。再看另外两个，手舞足蹈，倒是享受得很，酒也喝了不少。

　　两人兴致很高，蹦迪开始后，又兴冲冲地跑出去蹦迪，林素从小就没有跳舞天分，动起来就像机器人般僵硬，也不愿意去出丑，便留在卡座里没出去。

　　林素也喝了不少，超出了她正常的酒量，正歪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却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依稀还听到了许见青的声音，她连忙朝声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林素很快就看到了许见青，她也是喝多了，脚步虚浮，身边还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拉着许见青，拼命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另一个似乎在劝那男人，但却没有实质性的阻止动作。许见青拼命挣扎着，却挣脱不得，只是拼命将头向后仰着，避免男人进一步的侵扰。

　　这时，叶闲冲了过来，狠狠地将那男人推开，那男人明显醉了，脚下一个踉跄，朝后退了几步，靠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搀扶才勉强站定，这时见又出现了一个美女，更兴奋了，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又朝叶闲扑了过来。

　　叶闲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这个，趁男人脚下不稳，伸脚一勾，男人立时趴在地上，叶闲又趁机狠狠踢了那男人一脚。这一下捅了马蜂窝，那男人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叫着便朝叶闲扑了过去。

　　刚才那男人还是调戏之心，这时便已起了揍人之意。醉酒的人力气特别大，加之他本身就是个壮硕的男人，叶闲自然讨不得好，许见青这时也冲过去帮忙，却毫无用处，那男人将叶闲死死地扣在自己怀中，手高高扬起，嘴里不知说些什么，林素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叶闲狠狠第啐了他一口。

　　男人已经恼羞成怒，手便要狠狠地抽下来，林素来不及多想，抓起身旁桌子上的啤酒瓶冲到男人身后，想也不想，就朝他脑袋砸了下去。

　　那男人晃了晃，倒了下去，林素看到他后脑勺涌出的血，吓了一大跳，手上的瓶子嘭地一声落在了地上，还好是过道，铺了厚厚的地毯，并没有碎，饶是如此，林素仍是被吓了一跳，身体因为害怕簌簌发抖。

　　有人报了警，店家经理也过来了，还带了一个据说是退休的外科医生，给受伤倒地的男人进行了检查，并做了伤口处理。一个警察陪着伤者和他的朋友去附近医院做进一步检查，其余两名警察带着林素三人去了附近的派出所。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派出所很安静，大概对这么晚出入夜店的女子没有什么好感，警察的态度不是很好，爱理不理的，就算开口也是呛人的话。

　　林素第一次被抓进警察局，很是忐忑，许见青也是，脸色很是苍白，叶闲倒是满不在乎，有心安慰两人，却被警察喝止了。

　　伤者去了医院，一时也没办法调解，又怕三人串供，便将三人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房间不大，只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林素没由来地有些紧张。

　　警察并没有急着审问林素，知道林素是用啤酒瓶砸人的那个，大概觉得她最难缠，所以将她留到了最后审问。林素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墙壁，既担心，又有些茫然。

　　电话铃突然响了，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很刺耳，林素吓了一跳，慌忙拿出手机，居然是江时樾。

　　林素不想接江时樾的电话，但江时樾很坚持，电话铃一直响着，林素有些无奈，又害怕铃声招来警察，慌忙接起，耳边立刻传来江时樾焦灼的声音：“在哪儿呢？”

　　“在家里。”林素撒了个谎，不想让江时樾知道自己在警察觉，觉得丢脸。

　　“我在医院接了个伤者，说被一个姑娘用酒瓶砸伤了，警察说那姑娘叫林素，是不是你？”江时樾根本不信。

　　林素没有做声，不想承认，却也没法否认。听筒那端的江时樾沉默了片刻，嗤笑了一声：“你现在够生猛的啊，动手上瘾了是吧？”

　　林素觉得两人的关系还没有到可以互相嘲讽的地步，却也不愿意和江时樾争执，于是沉默了。听筒那端又是沉默，然后听得江时樾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现在在哪里？派出所？”

　　林素不想回答，但又想知道伤者的情况，于是嗯了一声，又问：“伤者怎么样？”

　　“皮外伤，看着吓人，没有伤到脑子。”江时樾没好气地：“你运气好，主治医生是我，若是换了别人，伤者勾结医生，赖上你，不赔死你也烦死你。”

　　林素这才惊觉还有这种可能，倒是庆幸江时樾是主治医生，至少他医德好，不太可能被收买。于是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江医生，谢谢你。”

　　林素态度软了下来，江时樾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不用谢，我们不是朋友嘛。”

　　朋友？林素倒没想到江时樾还真将自己当做了朋友，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啊。林素正胡思乱想，却听江时樾继续说道：“你放心吧，我把检查结果都告诉警察了，你态度好点，应该没什么事。”顿了顿又说道：“你别怕，我现在就过来。”

　　林素没想到江时樾这么热心，心里有些感动，又觉得两人的情分还没到这个地步，于是连忙拒绝：“不用了，江医生，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不能再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等着我。”江时樾言简意赅，不等林素拒绝，就挂断了电话。

　　林素怔怔地看着电话，想不明白江时樾怎么就过来了呢？一般人不是都不愿意介入这种纠纷吗，肯定一堆的麻烦事，他倒是热心，可是不是热心得有点过头了？

　　虽然还在怀疑江时樾热心的动机，但林素不得不承认，江时樾的电话，让她整个人冷静了下来，没有刚进来时那么忐忑不安了，而且——“不麻烦，你等着我”，简简单单几个字，真的让人感觉很安心啊。

　　当警察再度进来的时候，林素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镇定地叙述了与对方冲突的经过，承认了错误，但也强调了对方先骚扰自己朋友，并要动手打人，情况危急，自己顺手拿啤酒瓶伤了人。

　　林素的态度很诚恳，承认错误也很痛快，警察的脸色随着她的叙述，渐渐缓和了下来，待得林素讲完，已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思了。

　　年轻的警察中途又出去了一次，再进来时神色温和，一派轻松，他对林素说：“没事了，你现在可以走了？你的两位朋友在外面等你。”

　　没事了？对方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人，怎么就没事了？她没敢动，看着警察小心翼翼地问：“对方和解了？”说完又自言自语道：“那些人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啊，怎么就和解了呢？”

　　“你别担心了”警察好心说道：“你朋友是我们所长的朋友，他刚才已经和对方谈过了，对方也没出什么事，而且本身就是他们先惹的事，所以就和解了。”

　　林素这才安心，在派出所门口果然看见叶闲和许见青，陪同的还有两名警察，年纪大些的警察正在和叶闲说话：“嫂子，郑队听说你在这儿，立刻就敢过来了，你等等他唄，他马上就到了。”

　　警察陪着笑，叶闲却是一脸的不耐：“陆浩，我早就不是你嫂子了，你千万别这么叫我，还有，谁耐烦等他，我和他早就桥归桥，路归路了，你千万别再把我和他牵扯到一处，一牵扯到他就倒霉，我还想舒舒服服多活几年呢。”

　　叶闲说完，抬头正看到林素过来，连忙招招手：“素素，没事了，咱们走吧。”

　　林素看叶闲脸色并不好，虽然有一肚子话想问，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于是点点头，默默地跟着叶闲往外走。

　　陆浩想拦却又不敢，只是陪在叶闲身侧继续游说，林素和许见青跟在身后，林素凑近了许见青，悄声问：“什么情况？”

　　许见青摇了摇头，看起来也是心事重重，也是，谁被请进了派出所心情都不会好，林素小声道歉：“青青，不好意思啊，是我太冲动了，也害了你。”

　　“说什么呢？”许见青见林素的脸色，知道她误会了，连忙解释：“今天要不是你，我真就被那王八蛋侮辱了，我谢你还来不及，如果追究责任，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说完停了停，又道：“我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进了派出所，是因为——”许见青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跺了跺脚：“一时间也说不明白，等以后我详细跟你说，这一次，我大概是在劫难逃了。”

　　许见青一脸的惊恐，林素自认识她以来，她便一直大侠风范，快意恩仇，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不由有些担忧：“青青，到底怎么了？你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你别怕，就算我不能帮你，不是还有闲姐呢吗？我看那个陆所长对她还挺尊重的，只要她开口，陆所长一定能帮忙。”

　　“我的事警察管不了。”许见青见林素一脸担忧，连忙挤出一丝笑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叔叔对我管得严，知道我进了派出所，非抽我不可。”

　　林素更加迷惑了，但涉及许见青家里的事情，林素不便多问，只是不知道许见青的叔叔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许见青害怕如斯？

　　这时一群人已走出了派出所，叶闲不愿意与陆浩多做纠缠，郑重地向陆浩道谢后，便招呼林素两人离开，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以飞快的速度冲了过来，然后急刹车，车辆发出巨大的声响，陆浩长舒了一口气，迎着车上跳下来的男人走了过去：“郑队，你来得正好，嫂子刚好要走。”

　　那男人健步如飞，几乎是冲到了叶闲面前，林素忍不住偷眼打量他。男人看上去三十七八岁，脸部线条棱角分明，眼神锐利，一身警服，身材挺拔，身形矫健，不怒而威，有种警察特有的果敢与坚毅。

　　男人扳住叶闲的肩膀，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番后问：“小闲，没事吧，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若不是陆浩打电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出事了呢？”

　　“呸呸呸”叶闲一把将男人的手摔开，一脸厌恶：“郑赟，你少乌鸦嘴，我好得很，你离我越远我就越好，你给我滚远点。”

　　“好好好，你好看，说什么都对。”没想到郑赟居然好脾气，并不与叶闲争执，舔着脸笑着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对对对，赶快送嫂子回家吧。折腾了一晚上，嫂子也累了。”陆浩凑了上来，压低了嗓子：“嫂子，给郑队一点面子吧，郑队在我们这些小警察心中，可是神一样存在的。”

　　“德行，关我什么事。”叶闲虽然如是说，却放低了声音，语气也软了下来：“不用你送，我和朋友一起走。”

　　郑赟这才扫了林素和许见青一眼，锐利的眼神让林素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闲姐，一会儿我朋友会来接我，你和郑队先回去吧。”

　　许见青也附和，叶闲不信，怀疑地问：“别骗我，这都几点了，朋友都睡了吧，况且，我也不信你们会把今天的糟心事告诉朋友。”

　　林素正要解释，却听有人唤她，她抬眼一看，正是江时樾，这下可好了，连解释都不用了。林素给几人做了简单的介绍，又对叶闲说：“闲姐，你和郑队先回去吧，你放心，我会把见青送回去的。”

　　叶闲也没坚持，嘱咐两人路上小心后便和郑赟离开，林素和许见青两人谢过陆浩后正要离开，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驶了过来，许见青见后脸色大变，匆匆与林素说了声“我叔叔来接我了，我先走了”便飞也似地冲向黑色轿车，拉开车门飞快上车，几乎一气呵成。

　　与来时不同，黑色轿车在许见青上车后，箭一般地离开，林素只依稀看见车牌号是5个醒目的8。

　　林素还是有些担心，怔怔地看着黑色轿车飞速驶离，却毫无办法，一旁的江时樾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林素才反应过来，勉强笑了笑：“我们也走吧。”

　　江时樾默默地陪在林素身边，没有说话，林素有些不好意思：“今天真的谢谢你，你能过来真的很感谢，我家就在附近，梅园小区，走过去十几分钟就到了，不用送了。”

　　听到梅园小区四个字，江时樾的眉毛动了动，良久才说：“太晚了，不安全，你也说只有十几分钟的路，送你到家我也放心。”

　　再推辞就矫情了，两人一起朝梅园小区走去，林素还待道谢，正要开口，江时樾抢在了前面：“你再说谢谢，就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们是朋友。”

　　林素偷眼去看江时樾，再正经不过的表情，林素有些羞惭，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啊。但为什么还是觉得周遭的气氛有些暧昧不明呢？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因此走得飞快，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小区，江时樾又陪着林素到了她住的房子楼下，林素依旧被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暧昧气息弄得心神不宁，不敢去看江时樾，指了指楼上，视线停留在江时樾的衣领，有些慌乱地说：“我住在5楼，501，谢谢你送我回来，你早点回去吧。”

　　“好”江时樾的声音在暗夜里出奇温柔：“你先上去吧，到家了我就走。”

　　林素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烧，大概是真的很久没有恋爱的关系，稍微有点阳光就灿烂，她更不敢去看江时樾的眼睛，只是慌乱地说了声“好”，便几乎是逃一般飞奔而去。

　　林素跑得飞快，气喘吁吁，打开房门，打开灯，都没来得及换鞋就冲到窗口，朝楼下望去，路灯下，江时樾正抬头朝楼上看，因为隔得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见他身材修长，身姿挺拔，仰望的姿势很优雅，让人砰然心动。

　　林素只觉得口干舌燥，完全发不出声音，夜深人静，也不适合发声，她头探出窗外，冲楼下挥了挥手，江时樾看到也冲她挥挥手，并无留恋，转身离开。

　　江时樾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林素却做不到如此潇洒，几乎是——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