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七里马

17、第 17 章

　　白非坐在长条的沙发上看着杂志，他的面前是一层一层各色的婚纱，大多都是白色的，加上白色的墙壁，室内亮堂而明亮的光线，总让人觉得安静而肃穆。

　　前台的两个女接待员都站在那里小声的说这话，眼神却撇向了一旁的白非，不时的用手掩住口鼻似调笑状，或者带着轻微动作的打闹，然而白非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只是静静地看着杂志，他的头微低，黑色短亮的发丝在前额洒下了碎碎的阴影，打在了睫毛上，更显得睫毛纤长而黑细，眼眶深邃狭长，深黑色的瞳孔被映上了手中杂志光滑流转的明亮，鼻子高挺犹如雪峰，嘴唇淡红却微抿。

　　前面的换衣间出现了细碎的响动，他合上杂志，略微抬起头来，余光却瞥见有一个人正站在婚纱店门口不远的一棵树后，目光低垂，举止犹疑。

　　烈日打在树下的碎影破落的粘附在了她的身上，映得她黑色卷长的亮发像是一滩滑过沁在水底黑石的泉水，淡青色的连衣裙倒是稍稍的清减了周围的暑气，她似乎没有发现他已经看见她了，低头微蹙着额头，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握着身前的棕色皮包。

　　白非嘴角勾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正在此时，采儿穿着婚纱走了出来，低头羞怯的站在了白非的面前，高调奢华的大颗粒透明水晶项链轻轻落在露肩的白色抹胸中间，映着浅浅的□□，清纯之中带着淡淡的柔媚，婚纱上身是流线型的设计，简单节约，犹如交叠在一起的两片花瓣，白色斜边皱褶犹如美人蹙眉，花容含羞，身后的腰部一个过渡似的蝴蝶结，沿着下方夸张而雍容的一层一层蕾丝花边交叠，长裙逶地，把采儿衬得犹如是花中出来的仙子。

　　采儿飞速的抬起眼来看着白非，眼神中满是期待和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捻紧了两侧的裙角，肩膀上也零落的散着收拢不及的细长的发丝，更显得楚楚动人。

　　女店员笑着说道：“白先生，您看，李小姐穿上这件婚纱真是美丽出众，魅力非凡。”

　　白非放下了杂志，站起身来，伫立在采儿的面前打量着，忽然斜眉一挑，手臂自然的环过采儿的细腰，把采儿带向了自己，采儿还来不及惊诧，脸上已然飞上了一抹红晕，手指更是不自觉的抓紧了两侧的衣裙，白非轻轻倾前，嘴唇暧昧的游离在采儿小巧的耳边，热气喷在了采儿的侧脸上：“采儿，你今天真美。”眼角却又转到了采儿的身后，玻璃窗外站在树后忽然僵直的人影。

　　采儿从来没有和白非如此亲密过，心中既是羞怯，又是紧张，翻覆着不知名的情绪，白非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的身体有些微颤，这些身体细微的感觉让采儿终于真正的感觉到，他们真的马上就是夫妻了，不是普通的朋友，不是每天只在一起吃饭的情侣，以后他们会每天在一起，有着最为亲密的接触。

　　想到了这里，她侧过脸，手指死死地捻紧了群角，嘴唇已然轻轻地印上了白非的唇，虽然还不适应这样的亲密，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也很害羞，可是……可是……能够和白非旁若无人的接吻，能够和他这样甜蜜的分享将要结婚的喜悦，都是她一直一直渴求的事情。

　　白非被采儿突如其来的回应怔住，直觉地想要推开她，可是当采儿的手紧张而期待的环住他的腰时，他才忽然意识道，采儿才是他现在的女朋友，采儿才是要和他结婚的人，那个人现在只会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会不会为他心痛。

　　何布低下头垂眼站在了白非的面前，递上了文件：“白总经理，请您签字。”

　　白非坐在黑色的长条沙发椅上看着她，微微侧头，从口袋里利落的掏出了一包烟，手疾眼快的夹出了一支烟含在了嘴里，拿出了打火机却半天都打不着，一看，原来是没油了，顺手就把打火机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打火机银亮的机身划过了玻璃透明的桌面，发出了清脆的摩擦声。

　　白非又把那只未点的烟又夹在了左手手指缝间，头微微后仰搁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右手按了按太阳穴说道：“你就为这个来的？”

　　何布嗯了一声，看了看白非扔在桌上的那只打火机，手伸进了包里，摸到了他留下的那个打火机，冰凉的触感让她刚刚烦乱空白的心绪有着稍稍的平静，她把它握进了手心里，却迟迟没有拿出来。

　　这个时候采儿换好了衣服正出来，看见何布站在白非的身前，一怔，又忽然神色轻松的笑了起来，经过刚刚，她不是已经确定白非的心意了吗？况且何布跟她保证过不会和白非在一起的，现代人都很豁达，情人相见亦是朋友。

　　她朝着何布一笑，自然地走到了她的面前说道：“阿布，你怎么来了？”

　　何布一瞬间握紧了包中的那个打火机，又倏然放下，转而从包中掏出了空空的手：“我来给总经理送文件签字。”

　　采儿看着她笑道：“是吗？你们做秘书的还真是辛苦，这么大老远的热天跑过来，送个文件签个字，又回去。”说到这里顺势坐到了白非的身侧，看见他手中夹着的烟，抢过说道：“阿非，你怎么又抽烟了？”

　　白非仰起头来，坐直了身子对她笑道：“一支而已。”采儿把烟放在了透明的桌子上，握着他的手嗔道：“一支也不行。”采儿又把眼光对准了何布，看见了她紧紧握着包带露出了骨节的手，眼神又微微上移，看见何布一直低着的额头，纤长而卷曲的睫毛的一动不动地伫立着，完全看不见眼神和表情。

　　白非也顺着她的视线转了过去，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沉声说道：“拿过来吧。”何布递上了黑色的文件夹，紧紧地压着文件夹的一端，白非伸手接过，看见何布暗自文件夹上的手指因为紧按着透明的指甲倏地充血变红，又在放开那一刹那迅速的退回了平常的淡红色。

　　白非又接过笔，签了字之后递给了何布，站起身来挽起采儿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采儿一愣说道：“不送送阿布吗？她一个人回公司多不好。”

　　白非并不看何布，只说道：“她回得去。”

　　采儿还想再说，却被白非一把拉住越过何布的身边就向门口走了过去，时间定格得犹如电影的慢镜头回放，何布一瞬间垂下的睫毛，向下却平静的眼神，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棕色女士包的包带，略卷长发搁浅在了胸前，淡青色的连衣裙映着身侧后方的一排一排的白色婚纱，更远处的透明的玻璃外墨绿色的樟树，樟树下一排一排的黑色的轿车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就如同中世纪的油画一般，色彩明亮的不对称，却又奇异的和谐。

　　直到脚步身远去了良久，何布才转过头看着白非拉着采儿出去的身影，手指又一瞬间的握紧，指甲几乎全都掐进了手心，手心凹陷，印出了细月牙儿般的指印。

　　视线里的两个人渐渐远去，车流在他们的面前连成了一条灰色的长河，奔流不息，何布站在空荡荡的白色明亮的婚纱店里，店员走过来恭敬却毫无笑意的说道：“小姐，您要是不试婚纱，请您出去好吗？”

　　何布转过脸看着店员，食指轻轻颤抖了一下，店员却忽然觉得何布的眼神就像一湖内心已然僵冻表面却平滑如镜的湖水，风吹不起半点的涟漪，只能看见它透亮清冷的墨绿色。

　　何布没有说话，只朝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快变天了，刚刚来的时候还是闷热的大晴天，现在天色却完全暗了下来，黑压压的云层挤挤的堆满了天空，仿佛一不留神，那些重压压的乌云就会忽然掉下来。

　　起了风，卷起了地上墨绿色的树叶，老树粗大的枝干在灰沉的天空下庄严而肃穆，一排一排像是墓碑一样整齐的排列着，行人都匆匆的赶回家，一瞬间刚刚车水马龙泛着蒸汽的街道倏然就空了，只余几辆黑色的轿车溜冰一样的滑过。

　　白非的车刚刚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就看见何布一个人站在婚纱店的门口，青色的连衣裙也略显单薄，裙角被风吹起露出了光洁的小腿，黑色的卷发也被吹乱，随意的散飞着，然而何布都似浑然不觉，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远处的天空，而远处不过是积压的乌云罩顶。

　　她似乎有些冷，用双臂抱紧了身子，视线又从远处的天空移到了马路上，也没有伸手拦车，风把她的长发按压在了脸上，她拨开了挡住了视线的长发，然而一瞬间细碎的长发又被风按压在了脸上。

　　白非望了望远处的天空，似乎要打雷了，而那个人，好像是最怕打雷的。

　　采儿在一旁看着白非轻轻的把头靠在了车后座的背椅上，却是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采儿低下了头，抬上时，已是一副温和淡定的笑容，她把手轻轻地盖在了白非的手上，掌心的温热贴着白非手上的冰冷，她对转过头的白非浅浅一笑：“快变天了，我们送阿布回去吧。”

　　她看着白非以往冰冷寒潭似的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丝错愕，微微一笑，对着司机小黄说道：“把车开到何小姐那边。”

　　何布诧异的看着白非的那辆黑色的轿车开到了自己的身前，然后采儿摇下了车窗道：“阿布，我们送你回去吧，快变天了，很难打到出租车的。”

　　一开窗口，迅猛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起了采儿的长发，打在了车窗的玻璃上，采儿的眼睛在风中不自然的微微眯着，长长的睫毛也似乎又被吹乱的迹象。

　　何布想要回绝，但是望着前方越来越少的出租车，而自己手中的文件又很重要，不然也不会特地送过来给白非签字，一想到向兰的狮吼功以及可以翻得上天的白眼，何布立刻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