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昏到黎明》华婴

3、第 3 章

　　一路所见不过繁华街道流动人群，手塚只觉越发孤寂。
　　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在想念。
　　但我甚至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手塚做了很多假设来模拟不二的心境。
　　他想像着他拍的会是怎样的作品。
　　不过这实在不是光凭想像就能知道的事情，所以手塚放弃了思考，停好车，走进了巨大的展场。

　　手塚无法形容在他看到那张巨幅的宣传照片时是怎样的心情。
　　那张屹立在展场中，最醒目的照片，拍的是那片树林。
　　仿佛会被吸入的沉默、黑暗、幽深，使得手塚在那一瞬间只能站在原地，无法言语，无法移开视线。
　　他想起那正是十年前的今天。
　　那个黎明将至的夜晚。
　　不二牵着他的手，穿过那条黑暗甬道。
　　那时他便想，这一生，我再无法爱上别人。

　　不二悄然走到手塚身边，“我就知道你会来。”
　　手塚愕然的转过头，不知该说什么，什么都没想好，他出现得太突然，太自然。
　　“不二……”
　　手塚望着他，他比想像中更纤瘦，令人疼惜。
　　不二伸出右手，“呐，手塚，好久不见。”
　　手塚握住不二的手。
　　“有空的话，展会结束去叙旧？”
　　不二主动发出邀请。
　　手塚点点头，“我等你。”
　　不二满意的笑笑，转身离开。

　　开幕会致辞无外乎一堆感谢、感想，不二微笑着说，这不是俗套，只是主流。
　　作为一名不应被理论束缚的艺术家，不二却不认为主流有什么不好。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所谓的非主流。再怎样自认为是小众文化的产物其实都属主流。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我只是拍自己想拍的，我认为美丽的事物。而这些随处可见的事物会成为艺术品，也不过因为我比别人多了一点拿着照相机的时间。”
　　台下又有人提问，“有人认为你的很多做法是在讨好大众，你的本意就是讨好大众吗？”
　　不二用手托着下颚，故作苦恼的说，“讨好大众有什么不好？可惜我只是比较幸运，恰好迎合大众口味而已。”
　　台下人会心的哄笑。

　　手塚坐在一边，看着不二圆滑处世，媒体需要新鲜题材，不二是个好材料，年轻，美貌，才华横溢。没有人关心他的真心，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他拍的那些照片都有些什么含义。
　　而他的一举成名并不是手塚希望看到的局面，他甚至期望不二落魄一些，好由他来做他的救世主。
　　手塚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他爱的人在一个只属于他的明亮舞台表演他的虚情假意，万众瞩目都是他的眉眼他的说辞他的幸运。
　　这些肤浅的大众甚至比手塚更了解他的过去。
　　这十年不二究竟经历了什么，从前那种受伤幼兽的抗拒神情已经彻底褪出了他的脸孔。
　　取代那种神情的是一种挑衅的、尖锐的、游刃有余的逸乐笑容。
　　而那恐怕并非因为自信。

　　不二不断被人要求合影，手塚默默注视他的表情。
　　那样无懈可击的笑容，只能说明，除了笑，他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
　　手塚叹了口气，开始一张张观赏不二的作品。

　　看完全部的照片手塚更加确定，这个展厅内根本不会有人真正懂得不二想要表达的东西。
　　教堂、森林、墓地、黎明，在他们看来也许不过只是单纯的黑暗美学，其实每一处风景都影射不二童年的阴影。这些照片黑暗但纯净，即使不懂艺术的人看了，也会哑口无言。
　　是的，那是一种沉默的力量。
　　无法开口，无法清晰的描述，无法移开视线，甚至无法动弹。
　　就是这样满溢着狂乱与尖锐的惊人作品。

　　手塚想起不二小时候，很长一段时候他都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就像诅咒。
　　亦像这无边的黑暗与孤寂。
　　手塚明白不二拍这些照片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他亦知道，这些照片都是为谁而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