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昏到黎明》华婴

2、第 2 章

　　这个城市的左边有大片茂密的树林。初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曾被它阴森的气氛震慑住。
　　不二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他并不知自己受伤。他只是觉得痛。

　　树林里很黑，勉强漏下几缕月光，都被扯成狰狞的形状。
　　没有风，没有蝉鸣，这安静叫人害怕，不知是否下一秒，眼前就会出现什么东西。
　　不二裹紧不合身的旧衣服。
　　并不冷，但是寒意阵阵。

　　对于十二岁的孩童来说，这片树林真的很深。不论怎么走都还是同样的漆黑树木。连老鼠都不光顾的无人之境。

　　不二越走越觉得安宁。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不害怕失去。
　　也无需再去考虑生存之类的问题。

　　眼前竟然真的出现人影，不二认定是自己眼花，但还是悄悄走近。
　　也许是和自己一样走投无路的人。
　　不二谨慎的开口，“不好意思，请问……”
　　“……是我，不二。”
　　朝夕相处却也不易听到的声音，手塚。
　　不二有些吃惊，但蓦然想起，那个时候，手塚一声不响的走出了家门。
　　原来也是到了这里。

　　很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但想了想，立刻知道了原因。
　　也无需再说什么，不二静静坐在手塚身边。
　　手塚注视着不二微笑的脸，然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不二有些惊愕的看着手塚，任自己完美的微笑渐渐崩毁。

　　过了很久，不二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曾经那么嫉妒你。
　　若我将要堕入地狱，我只希望陪葬的人，不是你。

　　“回家吧，手塚。”

　　不二牵着他的手，顺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往回走。
　　你看，你看，黎明将至，你可以走进新的光明。
　　而我，我将在这黑暗里，独自远行。

　　走出那片树林才知整个城市几乎陷入混乱。身为警界要员的手塚父亲出动所有部下全城搜寻他的下落。
　　但没有人想到那片树林。
　　手塚一出现便被强行带回家，而不二，被另一辆车带到未知的地方。
　　手塚警觉的大喊着不二的名字，但其实他亦知晓，分离迟早会造访。
　　只是他没有想到，那样疼爱他的双亲竟然会以这样强硬的方式把不二从他身边带走。
　　是，他从未属于他，他只是他生命里短暂的过客，没有人知道，他有多重要。

　　从那天开始手塚再也没有提过不二这个名字。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再和他相见。

　　我会为你改变。变得足以保护你，不再失去你。
　　如果我所在的世界容不下你，我可以为了你，去创造一个只为你存在的世界。

　　那之后的十年时间，手塚没有借助任何家族力量，总是以最优异的成绩升学、留学。
　　二十三岁的时候手塚从德国回到日本，因为他已经找到不二。

　　电视上的不二微笑着接受采访。
　　“你并不忌讳媒体公开你在儿童救助院生活的事实，请问这是真的吗？”
　　“你真的无亲无故吗？”
　　“听说你身世并不光彩，你认为这对你的事业有没有影响？”
　　一个个充满窥视意味的尖锐问题轮番投向镁光灯下光芒耀眼的新人摄影师——不二周助。
　　这个有着漂亮脸孔、优雅气质的摄影师却能异常平和的回答这些刁钻的问题。
　　“我更希望你们关心我的作品，我认为人的身世并不重要，甚至品性、相貌、喜好都无关紧要。我也只是普通人，出身那种事并不能为我所左右。不过我并不憎恨任何人，人的一生要经历太多苦难，但若你能将这些苦难当作磨练或者乐趣，你会成为一个很坚强的人。”
　　“听说你曾被寄住的家庭遣送到救助院，这也是种磨练或者乐趣吗？”
　　消息灵通的记者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感受，只为了炫耀他的情报以及刁难年轻的成功者。
　　但不二没有丝毫难堪的神色，无懈可击的笑着回答：“是的，其实我很感谢那家人，若不是他们将我安排进救助院，恐怕我一生都无法学习摄影呐。”

　　手塚注视着电视机上这出硝烟弥漫的闹剧，不二每句话都刺进他的心。
　　十年不见，他一定吃了很多苦，儿童救助院，他们有没有让他好好吃饭？他还是那么瘦，皮肤那么白，一定是因为没什么机会出门……
　　手塚想了很多，该怎么去见他，也许他其实很恨手塚这个姓氏，我该怎么解释？
　　我回来只为见你，只为和你在一起。

　　“天才摄影师不二周助的个人作品展将在今天下午五时于东京湾开幕……”

　　手塚换上黑色西服，驾车前往东京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