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少女沉小默》南国水

1、雨中出租车

　　“出租车，出租车……”沉小默单薄的身子在雨中瑟缩着。她没有带伞，拖着一个沉重的大箱子在人烟稀少的十字街头紧张地招着手。等了好久也没有司机愿意搭乘她，等来的都是客满的出租车。小默的心里一阵急似一阵，万一赶不上回家的火车可怎么办啊！

　　这时没有方向的一阵大风忽然刮来，迷离的雨水让她的近视眼镜有些模糊，虽然大风急雨胡乱地刮着单薄的衣裳，让她瑟瑟发抖，但是额头上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她一边用手背擦着，一边左顾右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雨越下越大，沉小默不由得有些生气。今天她就要离开上海了，上午刚参加完毕业典礼，下午就要到火车站赶车。平时一望无云的天气，偏偏今天下起了滂沱大雨，而正好遇上室友们手头都有种种事情要忙，竟然没有一个人来送她。

　　算了吧，每个人的时间都那么珍贵，我凭什么要求别人来帮助我？沉小默就是这样，所有的事情都会归结到自己的身上，最后都是自己的原因。这样想着，她有些抑郁地望了望被暴雨冲刷的路面。突如其来的降雨让此刻的道路光洁如新，微微积起的雨水坑坑洼洼，倒映着两侧的小店铺那五颜六色的招牌，远远望去，空无一人的街头就像一幅在玻璃上画成的油画。有些清晰，有些迷离。

　　豆大的雨点一阵急似一阵，呼啸的疾风掠过她早已湿透的衣裳。就在沉小默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一辆银蓝色的出租车呼啸而来，在她的白色纱裙上溅起浑浊的水花，之后缓缓停了下来。

　　沉小默还没有反应过来，出租车司机一下就窜出了车门，快速接过她的箱子往后备箱走去。小默甩了甩身上的雨水，也赶快钻进了车里。

　　“小囡啊，葛细多雨，侬哪能叫雨伞也不带一个出门的啦？”只见司机是一个微胖的大叔，他一边发动汽车，头也不回地问着坐在后排的沉小默。

　　“出门的时候都是好天气。”小默边说，边看向司机。只见那个大叔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才下车的一两分钟时间，大叔已经淋得半湿。

　　“这个雨哦，厉害啦！”大叔感叹到，他边说边瞟了一眼窗外，“小姑娘，你是外地人吧？学校放假啦？”

　　“嗯。”

　　“你是才来上海念书的嘛？”虽然沉小默口中的话不多，但这个热心的上海大叔却是很健谈，“今年大一？”

　　“嗯。”

　　虽然今年已经大学毕业，但沉小默却没有和大叔解释。也没有因为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就暗自窃喜。她只是有些胡乱地应着，无论别人怎么理解，她都不解释。

　　面对陌生人，沉小默天生就有些胆怯，虽然在繁华的魔都生活了四年，这种状况却并没有多少改善。何况此刻她有些心烦意乱。因为自己身上和头发上滴下的雨水早已湿透了座椅和靠背，而腿上和鞋上流下的雨水已经在脚底聚集，缓缓往车门的方向流去。沉小默觉得把车弄成了这样，很对不起出租车司机，于是她有些局促地挪了挪位置。

　　就在抬头的一瞬间，沉小默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狼狈的自己。此刻她濡湿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的两侧，还很凌乱。就像两络从水中捞出的的黑炭服帖地挨着脸颊，这种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的头很沉重。翻开随身携带的小包，却发现梳子忘在行李箱了。于是她用手指将头发抓得蓬松了些，又甩甩头，顺便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做完这一切，她开始从后视镜里重新审视自己。果然，现在看起来顺眼多了。

　　而这一切也被司机看在眼里。想到爱美是女孩子的天性，他微笑着摇了摇头，“小姑娘，谈朋友了吗？”

　　“啊？”看到陌生的出租车司机问自己这么隐私的问题，沉小默有些诧异。“没有，没有”，她有些尴尬地笑笑。

　　是的。如果她有一个男朋友就好了，小默心想。如果有，刚才一定是男朋友帮忙拖着行李箱，而自己安心地躲在他的伞下，就像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情侣们一样。可是她没有。于是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只存在了一个瞬间，她马上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就说嘛，要是有个男朋友，你也不至于大雨天一个人吃这么大的苦。”

　　看到小默不吭声，司机也微笑着不说话了，他打开了车上的音响，快节奏的欧美女声在出租车上狭小的空间弥漫开来。小默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她平时也喜欢听英文歌，只是她更喜欢那种舒缓、柔美、近乎慵懒的曲子。

　　不知不觉，雨渐渐地小了。随着音响释放的铿锵有致的节奏，沉小默的眼光也往窗外瞟了瞟。学校真大啊！她在心中感叹道。出租车在雨中开了那么久，还是能看到学校的双子塔。此刻它们正在濛濛细雨中伫立，在灰白的雨景中，彷佛要划破上海的天空。

　　随着出租车放慢了速度，沉小默也收回了目光。只见车子行驶到了一条拥堵的街道，这里是小默她们学校宿舍园区的后门。随着夜幕降临，小摊小贩们蜂拥而至。什么鱿鱼炒年糕、陕西凉皮、章鱼小丸子、西北炒冷面、陕西肉夹馍，纷纷出动，前来觅食的大学生们总能将一条宽敞的大路围得水泄不通。在每个摊位的大伞下，小贩们系着围裙，戴着口罩，在火光与烟雾中翻煎炒炸，同学们熙熙攘攘，整条街道烟火缭绕，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师傅，您别着急，慢点开。我还来得及”。看到出租车司机冲同学们摁了好几次喇叭，小默赶紧提醒到。每当下雨，宿舍生活园区总是异常安静，一旦雨有变小的趋势，同学们就三五成群来购买“黑料”。小默太清楚了。因为平时，这也是她的日常。

　　让开了最后一对横穿马路的小情侣，出租车总算能一路通畅了。20分钟后，沉小默来到了虹桥火车站，热心的司机帮她提了行李箱，还将她送到了候车厅。

　　“谢谢你啊，大叔！”看着司机有些臃肿的背影，小默不停地挥着手。总是有一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让她觉得这个物欲至上的城市很温暖。或许这就是离开之后，总能有一个回来的理由吧。小默心想。

　　上了火车，沉小默十分吃力，才将行李箱举到了行李架上。她座位的对面是两个大块头的男生，此刻他们一个拿着手机狂刷，另一个凑过去起哄。其中一个男生看见沉小默艰难地举着行李，却丝毫都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每次坐车，沉小默早就习惯了这种场景。放好行李后，她有些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身边坐的是一位长发披肩的美女。难怪对面的两位小伙要故意喧哗，看来是为了吸引美女的注意。

　　“小姐姐，加个微信呗！”果然，火车才启动，两位小哥就开始对自己身边的美女大献殷勤。沉小默有些尴尬地侧过身去，她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在这个有些狭小的四人空间里，她就像空气，人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或许感觉不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善意是因为自己长得不够美吧。沉小默心想。就像此刻，身旁的俊男美女聊得热火朝天，却没有一个人与她搭讪。虽然占了一个座位，可她就像个摆设。

　　确实，沉小默其人，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沉默寡言，平时不爱说话的姑娘。她长得又黑又瘦，一头自来卷的披肩小短发，两只大眼睛囧囧有神，遗憾的却有些近视。为此沉小默耿耿于怀，觉得自己身上唯一的闪光点也没有了。她就是人们常说的走进人群里马上就会被淹没的那种人。

　　可能是这个原因，自己常常被人们忽略吧。小默心想。世界确实只会向那些长得好看的人打开窗户。是的。就是这样。可是刚才那个大叔，那位出租车司机，不也热情地帮助我了嘛，小默转念一想，世上还是好人多的。沉小默啊沉小默，你就不能自信一点嘛！虽然闭着眼睛，心里却是思绪翻涌。沉小默靠意志狠狠地打了自己的两下脸。

　　对啊，沉小默，沉小默……父母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个奇怪的名字呢？她觉得一点也不好听。她这次回家，就要问问爸妈，取名字的时候他们是怎么想的。还有到家后，她又可以无拘无束了！想到这，她闭着眼睛的脸庞露出了一阵浅笑。

　　或许因为想的都是开心的事，听着火车轨道的轰鸣声，想着想着，沉小默竟然真的睡着了。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贵阳北站到了。要到贵阳北站的旅客请抓紧时间下车”。沉小默是被列车上这刺耳的播报声惊醒的。

　　伸了个懒腰之后，沉小默揉揉惺忪的睡眼，这才发现身边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于是赶紧将箱子从行李架上够下来，急匆匆下了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