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告白》子一二三

3、辇道增七

　　第一次见到勾陈是在冬日的某个下午。
　　高二寒假过得毫无感觉，仿佛新年一完时间就跟点燃的火箭爆竹似得嗡嗡往前蹿，等到了返校的日子轰地炸开把姜长寅从美好假日生活的梦中崩醒。
　　“姜哥，出来打游戏啊！”
　　接收到狐朋狗友的召唤姜长寅赶紧从床上蹦下来，一边换衣服一边拨了电话过去，拖着懒洋洋的嗓子：“在哪里啊？可别去了又跟我说要身份证。”
　　未成年人上个网本来就麻烦，再加上前段时间姜爸爸一闹，姜长寅想在周边上个网更是难上加难。
　　“就你家楼下右拐过去那条小巷，新开的网吧，老板自备一打身份证专给我们刷，绝对靠谱！快来快来，再晚没位置了！”
　　“行，我马上过来，等等——”姜长寅想起一个致命的问题，“你寒假作业写没有呐？”
　　“闭嘴，欢乐时光你他妈能不能别提作业，老子一个字儿没动！”
　　“我就知道你没写。”姜长寅顿时舒服了，感觉刚刚因为作业生起的紧张与挣扎全部烟消云散，仿佛多一个人没写就好像拥有了组织，心里踏实极了。
　　“还是老规矩，不到开学最后一天都别动笔，谁写谁是狗！”
　　“行吧。”姜长寅倒是无所谓，反正他不写，就刚刚因为姑妈一上午的洗脑教育突然心慌一秒，这会儿醒悟过来就好了。

　　网瘾少年欢乐多，姜长寅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门。对面门口意外堆了几个行李箱，其中立着一道高瘦身影，少年个子比姜长寅多出半个头，穿着黑色连帽卫衣和宽松的运动裤，手臂抬起正在跟谁通着电话，但他只是沉默地听并未出声。
　　对面房子空置好多年，突然来了新住户姜长寅忍不住多扫了几眼。少年背对着他，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姜长寅从旁边走过，只来得及看到少年清俊的侧脸和紧抿的双唇。
　　走下一段台阶，不知为何姜长寅又回头看了一眼。少年仍然笔直冰冷的站在原处，像一颗挺立在寒冬时节的松柏，明明是以高傲者的身姿，姜长寅却莫名从里面看出几丝孤独萧索的味道。

　　“姜哥这里这里!”李辛晨站在网吧门口，新店开业放置的一排花篮恰好把他身子挡住，姜长寅走过去只看到一只脑袋在那儿上窜下跳。
　　花篮还挺多，上面用红色长条纸附了祝语，姜长寅顺着看过去，什么米粉店奶茶店恭贺开张可还行，毕竟就在附近大家互相带动生意，可南街成人用品店来凑什么热闹？丧葬馆就更加过分了!
　　顺利刷卡上机，姜长寅手指滑过貌似崭新的键盘，仿佛在抚摸楼下那只大橘，被关三周禁闭失去的手感这一下全回来了，舒服。
　　李辛晨:“姜哥，叫你的大神网友吗？我看他们都在线。”
　　姜长寅五指覆在键盘上左右按按:“不用了吧，我带你。”
　　“……还是……别吧。”
　　“……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呐？有点伤我自尊。”
　　“你在覃江这一年怕是待出了公主病，动不动都在心碎，”李辛晨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你还是以前那个叱咤风云的姜哥吗？能不能不要学私立学校有钱子弟那些矫情毛病，做回你的钢铁硬汉。”
　　姜长寅抓了抓头发，因为睡觉压翘的几根呆毛又立了起来，“原来我一直艹的是这个人设，有点可以。”
　　“超他妈的可以!”李辛晨语气浮夸的跟着附和。
　　姜长寅最后还是发消息给大神，都是他去年玩毒奶粉认识的网友，后来因为互爆信息发现是校友干脆一起建了游戏群，高年级的两个有事没事还带他逃课上网来着。自英雄联盟在国内公测渐渐火起来后，几个人跑来试水。现实里他是各位的姜哥，到了这几个玩游戏贼溜的面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弟弟。
　　打死嘤嘤怪:带我排位。
　　晗晗不知道:嘤嘤嘤嘤……
　　打死嘤嘤怪:你嘤你妈呢？
　　晗晗不知道:？
　　晗晗不知道:不带了。
　　打死嘤嘤怪:爸爸带我!
　　晗晗不知道:等，辉辉也来。
　　李辛晨看着姜长寅这边的聊天界面，满脸都写着震惊——可真是能屈能伸你姜哥!
　　被晗晗不知道、辉辉很害怕带了一下午，连赢四把顺带晋级。李辛晨激动地搓手手，“这种被大神带着躺赢的感觉实在太爽!好想当萌妹，天天找人带我，不努力也可以上铂金。”
　　“很简单，买张改名卡就行。”
　　“快，姜哥!详细的说!”李辛晨端端正正坐在旁边，一脸认真的看着姜长寅，显然是真心求教。姜长寅噎了下，继续说:“首先ID要软一点，最好带叠字，比如花花、泡泡、毛毛——”
　　“那不是——”李辛晨满脑袋问号，“飞天小女警的名字吗？”
　　“……你还看飞天小女警。”这下换姜长寅满脑袋感叹号，没想到一些兄弟表面看上去稳重，实际上16岁的年纪还暗戳戳看少儿动画。
　　但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像姜长寅他自己看电视调到巴啦啦小魔仙也会停下来跟着看个几集 ，正常，正常的。
　　“反正听起来很可爱就行了，实在想不出来就去贴吧那些地方抄别人妹子的ID。另外吧，你还要改变在游戏里说话的方式，一般就‘哒哦啦呀喲’，每句话末尾随便缀上其中一个，懂？”
　　李辛晨以刚才在键盘上啄米的频率连连点头。
　　“那你现在说句试试？”
　　“操-你妈——哒？”
　　“……操，算了。你没有天分呐，别学了。”

　　姜母和姜父今晚公司有饭局，姜长寅跟李辛晨吃过晚饭又去网吧里玩了几局才意犹未尽的回家。
　　不怪他是个网瘾少年，而是已经将近半个月没碰游戏实在饥渴。半月前家里要去郊区墓地祭祖，姜长寅不想去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溜到网吧打游戏，姜父硬是提着一大袋黄纸香烛在附近挨家挨家的找，网管看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都心惊，哆哆嗦嗦地问:“大哥，你来是上分，还是上坟呀……”
　　“找我儿子。”
　　自此，姜长寅惨被附近所有网吧拉黑。
　　楼道的声控灯时好时坏，姜长寅一路拍着栏杆上来，手都给拍麻了。到达自家楼层，白天的行李箱已经消失，姜长寅掏出钥匙的同时对面门锁忽然转动，伴着门扉开启的吱呀声，黑衣少年走了出来。
　　对方又换上另一套短袖长裤的全黑运动服，看样子是要出去跑步。头上灯光随着灯管发出的滋滋声间或抖动，如同一卷卡滞的磁带，吐出的画面陈旧而苍白。
　　两个少年在忽明忽暗的场景中对视不到一秒，像是被流水冲走的两片树叶，相遇如此微不足道，而后一人转身下楼，一人走进门内。

　　“在距离地球385光年之外，存在着由一颗幽冷沉静的蓝绿色星球和一颗热烈明亮的橙黄色星球组成的双星系统，虽然尚未确定是否会纠缠着围绕彼此运行，但它们拥有一个共同的代号天鹅座β，又名辇道增七。”
　　“每当我观测到它，就会想起你。正因为此，我一直在寻找它们互相运行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