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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壹.云雨 ...

  •   “只是都说伴君如伴虎,当朝天子,明明还未至而立之年,手腕心智却犹胜先皇,这些年来,也是越发喜怒无常捉摸不透。”有人突生喟叹。

      “当今圣上向来是铁血手腕,年轻时便已可见端倪...想必诸位应还记得,数年前那个如日中天手握重兵的宁王府,其势甚至隐隐压过蒋家,何其风光。在外征战的鬼将军意外身陨后,宁王府便因通敌叛国的谋逆大罪满门抄斩。”有人压低了声音唏嘘。毕竟是议论皇上,虽然喝多了酒,胆子皆大了不少,却也心有余悸。

      风挽垂下眼睑,为自己斟了一盏清茗。历朝历代,比比皆是,不过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宁王府,是异姓王族,先祖骁勇善战,是陪同开朝皇帝打下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人物。后辈也英才辈出,手握半个虎符,代代为大周皇朝守护这如画江山,颇具器重。若说蒋家代代为相,权势滔天,是文官之首,而武官便是唯宁王府马首是瞻,文武两阵营针锋相对,各成一局。

      “当年那鬼将军,慕小公子,同皇上也是情谊甚深,君臣如云龙鱼水,届时我们这些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又有人长叹,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哎,君心难测,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吧。”否则这般翻脸无情,罔顾情谊,思及宁王府曾经盛景,再到最后身前荣华尽灭,只余一地枯骨的惨剧,也太过令人寒心。
      “这算什么,前尘旧事休再提。如今便是那自宁王府覆灭后独占鳌头的蒋家,贵为皇亲国戚,还有个太后摆在那儿,可算是左膀右臂。气焰曾那般膨胀嚣张,而当今圣上严打贪官污吏,其中为蒋家为之最,还不是没半点手软,治得那帮孙子嗷嗷叫。”

      蒋家气焰嚣张,仗其权势欺压之人不计其数,早已树了不少敌,只是那些人大多都忍气吞声。这官员显是受过纳兰家不少气,趁醉酒此般说来颇为快意解气。连文官素来的矜持,端着架子,有别不屑于武官的粗鄙都顾不上了。

      “可不是吗!”这话如石子落入湖面,击起千层浪。顿时引得声声附和。

      “便是那个太后最宠爱的侄儿,蒋家的小侯爷蒋昊宇,纨绔膏梁一个,跋扈至极,现在被整治得还不是乖乖的,转了性似的日日龟缩在府邸都不敢出门。”

      那是自然,别的或许不清楚,风挽对这事却知之甚详。
      那年元宵佳节,这小侯爷喝醉酒去烟青楼闹事,撞了大运正巧碰见逛窑子的皇帝,还不知死活的出口成脏,辱骂圣上。幸好,当今圣上是个贤明人物,一点也不锱铢必较,只是痛心于臣子的德行有失,欲将其扭转摆正。
      于是没过多久,风挽便亲自见证了一个勉强还算英俊的青年被揍得鼻青脸肿,顶着一张糊着眼泪鼻涕的猪头脸跪在地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嗫嚅着自己不是东西的奇景。
      至此,蒋家的小侯爷改邪归正,洗心革面,再也不去青楼妓院寻欢作乐,在家日日修习孔孟之道,研读四书五经,可歌可泣。不得不说一句,圣上实在教人有方,关心臣子。曾让他感叹不已佩服十分。现在看来,此举又很是富有深意,不仅颇得人心,还收获了一大片官员的爱戴。
      “蒋家也风光不了几日了。皇上下令严查户部账册,势必要肃清风气,清扫朝中蛀虫,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蒋家这些年干的亏心事儿,怕是都要重见天日了...”
      “听说此事全盘交予王大人了,王大人办事放心,我等拭目以待便是。”
      “嗨,皇上下令,不过分内之事,来来来,喝酒喝酒。”那被点名的官员满面春光,豪爽笑道。
      “哈哈哈!”众人俱是畅怀大笑。

      却也有人目光闪烁。不论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蒋家毕竟还是皇亲国戚...

      风挽抿了一口清茶,看着这些人醉得神志不清却仍依旧不忘龌龊算计,几乎都尽在眼里的拙劣心思。又瞅了瞅那道荷花瓣蒸鸡,明明应当是让他食指大动的菜肴,现在看来却只觉油腻呕心。
      美食再好,奈何处于污浊之地,以勾心斗角为佐料,实在令人难以下咽。
      也该走了。
      念头甫一出来,门便被人推开,包子脸的清秀少年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公子,皇上宣你即刻入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真是心有灵犀。刚想要睡觉便有人递枕头。
      “各位大人,风某有事,且先告辞了。此番叨扰,还望不影响各位心情。”白衣公子轻咳几声,起身微微行了一礼,便不顾身后异议,翩然离去。

      他阖上门,一出来便呼吸到清新新鲜的空气,眉眼舒展。
      不过阖上一扇门,先前称兄道弟的人们,门内的挽留声便都变了样子。或轻蔑或不满或恶意,丑态毕露,宛如阴暗地狱里的魑魅魍魉。
      “这风挽,清高作态,先自离席,便是仗着圣眷恩宠,未免也太不会做人。”太不把他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人家啊,正圣眷恩宠着呢。”

      “也就是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谋士,如今不过因缘际会得蒙圣眷,便平步青云,还这般心高气傲生人勿近的模样。”浑然忘了自己先前被人家淡淡一个眼神吓得退避三舍的狼狈模样。

      “啧,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也不知爬得越高便摔得越惨啊。”

      “这话也不能太过绝对,你看人家生得那一副好皮囊,又岂是我们这些人可比拟。当今圣上又是那么一个男女不忌荤素皆可的风流人物,嘿,没准呀...”

      白衣公子拂袖悠然下楼,仿若不闻。
      任由身后议论声消散在风里。

      他方一出门,那规规矩矩跟在身后,恪守主仆之礼的少年便眼巴巴地凑了过来。
      “公子公子,怎么样,是不是名不虚传,好吃么。”
      “十九,离我远点,把你的涎水收一收。”

      “怎么样啊到底,我这不是情难自已么。”

      “瞧你就这点出息,尚可吧。下次带你来吃便是。”

      “好好好啊。”少年两眼放光:“公子公子,我听说那荷花瓣蒸鸡便不错,是一大招牌。据说呀,是当今天子提供的菜方呢!”

      白衣身影一滞:“的确不错。但我吃过更好的,曾经。”

      朱红色宫墙深深,雁过几许,不知辗转多少春秋日月,前尘旧事,尽数埋葬。

      “皇上~”

      未及进殿,风挽便听见内里女子娇柔婉转的声音,显是在撒娇,酥得人直掉一身鸡皮疙瘩。
      他足下微滞,立在门前等候。微风裹挟着里头的缠绵絮语徐徐而来。

      “这汤好喝吗,可是臣妾晨起摘露水,亲手熬制的呢。”

      “不错,爱妃有心了。”男子倦懒的低沉嗓音似乎带了点微末温柔。

      “嘻嘻,那,皇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衣物被除掉的声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风挽蹙了眉头,眸色一深。这人叫他来,是让他来听一场活春宫的么。他可没半分兴趣,也不想在这殿前吹着萧瑟凉风,等半个时辰。

      他看向门前一侧的太监,却是个面生的,不好办事。于是不动声色地往对方袖子里递入一个质地温润细腻的玉佩。素来淡漠的面上挂上一丝浅笑,似乎什么也没做,依旧是一副谪仙般不染凡尘的模样。
      “不知可否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下。”

      那太监是个圆滑人物,被风挽的笑容晃了一下,又被那玉佩的上好质地惊了一下,险些便要迷迷糊糊应下,却又稳住了心神。毕竟一边是现今颇得陛下圣眷的红人,一边却是宫中近来颇受宠爱的贵妃,得罪了哪个都够他喝一壶,可得好好权衡利弊。
      朝臣比起宫妃...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娘娘的枕边风可不亚于迷魂药,也为了这大人好...摩挲着玉佩,正自为难间,殿内又生异变。

      “这汤也喝了,摸也摸了,就别妨碍朕的公务了,一会啊,风大人要来同朕商量国事。爱妃这般懂事,就先退下吧。”男人声音依旧温柔,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厌倦淡漠。

      “皇上?!”女子显是错愕了一霎。

      “怎么,爱妃还想在别人面前与朕翻云覆雨?可是想到了北齐玉体横陈的典故?看不出来啊。”男人声音里带了一丝调笑。

      “不,不是...”

      “那便滚吧。”沁凉如水的嗓音褪去温柔的假面,犹如万丈寒潭,陡然寒凉冷冽至极。

      随即便是一阵死寂,再无声息。

      门外俩人面面相觑间。门便被猛地推开,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妖娆女子,她衣衫不整狼狈不堪,显是急急套上便踉跄跑了出来。撞见门外的太监和风挽,眼含秋水似嗔含怒的美人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她恶狠狠地甩了两人一个眼刀子,匆匆离去。

      似乎是蒋家的嫡女,蒋昊宇的妹妹,太后疼爱有加的侄女,兰贵妃。

      堂堂贵妃,却被这样下了脸面,圣上还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啊。风挽垂眸思量着,看不清神色。

      一旁逢此变故,挨了眼刀的太监更是忐忑不安。这下可好,两厢都得罪了。哎,大总管说得对,犹豫不决要不得啊,太圆滑事故有时也非好事。

      “子卿来了?外头风凉,磨蹭什么。”殿内的男人若有所觉,出声唤道。

      太监又是一震,皇上从未这么亲密地唤人表字,至少他当差这些年来,不曾见过。这下越发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摩挲着手中玉佩,咬牙便要递还回去。

      “不论如何,还是多谢公公了。”风挽颔首,云淡风轻一笑,便踏入殿中。

      太监愣了愣,随即宝贝似的攥紧了玉佩。这风大人,可真是个好人啊。

      殿内,金碧辉煌。

      金銮椅上的男人姿态慵懒,青丝如墨倾泻,不着正装,一袭红衣拖曳在地,散漫风流得很。他衣衫凌乱,领口敞开,露出精致锁骨,应是兰贵妃的杰作。桃花眼似含笑,多情却无情。桌上,是一个空了的小巧玉碗。
      看见来人,他懒懒掀了下眼皮,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坐。”

      风挽依言落座,眼含笑意:“外头都说陛下风流无双,最是怜香惜玉不过。不曾想...”这般不解风情,坐怀不乱。

      苏轩陌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但也就你敢当着朕的面调侃这些。这是恃宠而骄了么?”

      “恩,多谢皇上恩宠。”白衣公子浅浅一笑。仿若丝毫不觉那话语里的危险试探,暧昧不清。

      苏轩陌看着这人的笑,碰了个软钉子,只觉这人当真没皮没脸。
      也敛了心思,啜了口茶,轻慢道:“呵,都是些庸脂俗粉,见天儿的挖空心思过来烦扰朕,谈何怜香惜玉。”他顿了顿:“一个两个,长得还不如朕好看,真是教人无甚兴致。”

      风挽无言以对。这确是大实话,无从反驳。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俩字,奉承道:“的确。”
      圣上满意点头,眸光落在他脸上,顺势夸赞:“也都不如子卿生得美。”

      “...陛下过誉了。”

      “子卿当得起。”苏轩陌红唇微掀,恍如在肯定他的才学一般,满是赞许。

      风挽眼角一抽,适当转移话题:“那知遥姑娘呢?”

      苏轩陌微滞,道:“恩,尚可入眼。”

      风挽摇了摇头。后宫佳丽三千,尽是大家闺秀世家小姐,却沦为庸脂俗粉;青楼女子,卑贱微末,倒是尚可入眼,皎洁如月。想到什么,眼眸一深。

      “自然,还是不及子卿好看。”男人慵懒的嗓音微哑,带了丝笑意,悠悠响起。

      “陛下勿要拿微臣打趣。”白衣公子动作一滞,长睫微敛掩了眸色。面无表情道。

      “这便生气了?好嘛。”
      “却亏得朕知晓你被人硬拉去赴宴,你又素来喜静,这才叫人唤你入宫来。”

      “原来如此。陛下此番苦心,微臣感念于心。只是不巧,十九进去叫我的时候,我其实早已打算先行离场了。”白衣公子依旧面容淡漠,声音里却带了丝微不可查的笑意。言下之意,却是揶揄帝王多管闲事。
      “你...”天子恼羞成怒般,哼了一声。

      正至此时,门外有人通传,脚步声繁乱:“皇上!”

      “进来。”

      那太监步伐踉跄地跑进了殿,气喘吁吁,嗓音都尖利得变了调:“饕餮楼,有人跳楼自杀了!”
      风挽抬眸,目光微凝。

      “何人?”天子却半点不惊讶,竟似了然于胸,只公事公办的冷淡询问。

      “是...那户部的王大人!”

      “呵,”苏轩陌嗤笑一声,语带嘲讽:“倒也是赶巧了,朕刚说要严查账册,管理事务的人便想不开去寻了死。是他自个做了亏心事儿,还是有人沉不住气了呢。”
      “帝都为天子脚下,这是有人在打朕的脸啊。”似笑非笑,寒凉入骨。

      殿中静若无人,气氛冰冷,风挽垂眸不语,那太监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行了,朕知晓了。人命关天,城中出此事故,是京兆尹失职,吩咐下去,先安抚民心,再严查此事,必要给朕一个交代,不然,拿他试问。下去吧。”嗓音重又变得倦怠慵懒。

      “诺。”太监满头大汗,如释重负般地退下。

      风挽在侧,摩挲着手指,陷入沉思。
      那王大人,竟是有些印象,热脸贴冷屁股者,他为其一,看去倒是个意气风发胸有沟壑之人。若说醉酒失心疯了跳楼,实乃天方夜谭。但若说是杀人灭口,动机也略嫌明显了,蒋家是首当其冲的活靶子。此事蹊跷,必是有人在幕后设局,意欲搅乱一池静水。......心思几转,眸光微沉。

      风挽斟了杯清茶,递予帝王,状似不经意道:“陛下似乎,并不吃惊。”
      试探。

      苏轩陌接过饮下,桃花眼微挑,睨了他一眼,却转而道:“如此,朕的一道圣旨,可算是正巧为风大人洗清了嫌疑。你若径自离去,不免落人口舌。”

      “陛下神机妙算,微臣不胜感激。”白衣公子敛眸,长身玉立,清冷皎洁若月华。

  • 作者有话要说:  撒泼打滚求评论收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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