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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雁断衡阳(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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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更喜欢吴争。”还有半个月就要举行婚礼了,这些天静澜天天去景仁宫和佟念玉谈天,佟念玉把怀玉的故事一一说给静澜听,静兰听得心驰神往,这天,故事接近尾声,婚期临近,静澜终于忍不住把心事全盘托出“吴争就是故事里吴非的儿子,我们去年在江南认识。”
      “你在做你皇额娘当年做过的选择题?”佟念玉安静地看着她“白十二,还是吴非。”
      “嗯。”静澜低下头,感叹命运的无可奈何。
      “皇额娘当年选择了白十二,不是因为贪图富贵——相反,选择了白十二,她迟早要接受帝王妻妾成群的事实,这一点她怎么会不知道?静澜,爱情是可以让人义无返顾的,是不可以违心的。你皇额娘真的很勇敢,一直随着自己的心走,即使是一条绝壁。”佟念玉说起这段话,倒像是怀玉做的自我评价。
      “皇阿玛问过我的意思……可是当时我气他不再找皇额娘,一时头昏脑胀就……”静澜想起自己的冲动行为,忍不住哭了。
      “都是因为我,对不起。”佟念玉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向她道歉。
      “不全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太糊涂了。”静澜渐渐觉得自己真是太天真了,小孩子脾气给康熙,也给自己带来了太多的无奈。
      “可是如今圣旨已下,君无戏言啊。”佟念玉惋惜不已,想帮助静澜,可是一筹莫展。
      “我只有认命了。”静澜苦笑道“万般皆是命,这或许就是我的劫数吧!”
      “我愿意再帮你一下,我去跟皇上再求一次,或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佟念玉有一种帮人帮到底的豪气,静澜真心佩服。
      “皇上吉祥。”入夜,康熙驾临景仁宫,宫内除了贴身丫鬟,并无他人。
      “怀玉,听说这些日子你和静澜的关系好了很多?”康熙扶起怀玉,贪恋地看着她的眼睛。
      “嗯,得亏我这张三寸不烂之舌还没有变了模样。”怀玉淡淡一笑,随即收敛住了“玄烨,可是……”
      “可是什么?”康熙很高兴静澜要出嫁了,又喜于他和怀玉的重逢,他听出怀玉话中的惆怅,不由吃惊。
      “可是她告诉了我真心话,原来她喜欢的是吴争……”康熙听完此话再也开心不起来了,顿时愁眉紧锁,他听见怀玉继续说“早知道我以这种方式回来会使她跟自己赌这样的气,我真该三思的——”
      “我不准你这样说!”康熙搂住怀玉,不许她再说下去“当日朕在白云观发了疯一样地找你,却一无所获,祖奶奶一张选秀懿旨更让朕莫名奇妙——回了宫,祖奶奶告诉朕你在白云观的主持那得了一种还颜丹,现在佟府侯旨入宫——天哪,你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换了名字,换了身份,这些朕都不在乎!”
      “我也不在乎。”怀玉抬起头看康熙,已经泪水连连“可我在乎孩子们。我多想告诉静澜,告诉胤禛,我回来了,可我知道我不能……我想不到,就是这种不能,害得静澜失去了追求幸福的机会。玄烨,我们是不是太自私、太残忍了?”
      “为什么我们的幸福总是不完整?”康熙擦拭着怀玉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角却渗出了泪花“从前,你和儿女们不能相认——如今,儿女们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的,总有那么一天。”这次,怀玉抚摸着康熙的肩膀,安慰起他来,这话,也是她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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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澜,对不起……”最后的努力没能成功,怀玉很是抱歉,亲自来到慈宁宫安慰她。
      “不需要说对不起。”静澜淡淡一笑“你已经努力了,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又岂能怪在别人头上?”
      “或者,舜安颜并不逊色于吴争呢?我相信上天这样安排,是想给你另外一种幸福。”怀玉希望女儿能够乐观面对未来,尽量往好的方向想。
      “对,至少……他爱我。”静澜想起去年南巡时他的如影随形,用一种安慰的口吻说。她抬头看看窗外的海棠花,无心般问道“姐姐,皇阿玛……爱你吗?”
      怀玉默然了,她不知如何作答。
      “看来,皇阿玛终究是男人。”静澜转头看怀玉,把她的沉默当成一种默认“你长得很像皇额娘,眼睛跟她一模一样……其实我已经想开了,情有独钟是神话里才有的事。后宫里的那些母妃从来没有得过皇阿玛的爱,她们也很可怜。如果你能得到皇阿玛的真心,那你也算幸运。”
      怀玉听静澜说着,眼泪流下来。
      “这一年来,我长大了许多,小时候觉得皇额娘和皇阿玛是天造地设,谁也无法替代谁,对自己的爱情也这样期待着——遇见吴争,我以为我的归宿找到了,就像皇额娘找到了皇阿玛。可是现在,我认识了你,一个待我如妹妹的女子,透过你,我想起了自己的额娘,和那些母妃。同样是女人,你们不能因为嫁给了同一个男人而被剥夺了幸福的权利,这不公平。而于我来说,既然生在帝王家,理当接受天潢贵胄的命运。”
      怀玉上前将静澜搂在怀里,哭道“别说了,别说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好久没有人这样抱过我了。”静澜靠着怀玉的肩膀,闻到了母亲的气息“你连身上的味道都和皇额娘一样呢。”
      怀玉很想告诉她真相,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额娘额娘,姐姐要当新娘子了!”康熙三十九年九月,温宪公主大婚,十二岁的胤祯一大早去看了热闹,午时才满头大汗跑回和宁宫。
      “你看看你,一点儿也不稳重!”如吉最宝贝这个儿子,忙牵过他的手来替他抹汗“姐姐的事你关心那么多做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可是奶母说,姐姐和胤祯都是额娘的孩子呀。”胤祯听不出如吉话里的不屑“而且,额娘还亲自为姐姐挑了额驸呢。”
      如吉满脑子都是静澜那双类似怀玉的眼睛,她早就不把静澜当自己的女儿了“是啊,你喜不喜欢这个姐夫?”
      “不喜欢,木头一样,一点表情也没有。”小孩子不会说谎。
      “以后你会喜欢他的。”如吉对着胤祯微笑不语,心说“额娘攀上了佟家的姻亲,将来你飞黄腾达可得靠着他们的势力——额娘绝不会让你输给胤禛的。”
      如吉以为自己走了一招妙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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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最近你的气色好像有点差啊?”静澜嫁给佟家以后,舜安颜对她不冷不热,她常常感到寂寞,因此常回宫去找怀玉,这已经是次年的一月了,她发觉怀玉最近总是精神恍惚,容易走神,不由担心“找太医看过了吗?”
      “找什么太医啊,我没事。”怀玉最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总是不太自在,可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自信的,认为可能是处理后宫杂务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最近失眠得厉害。”
      “失眠啊?我听说有一种冬瓜鸭汤治失眠是极好的,我叫小厨房中午给你炖一碗。”说着便吩咐底下的丫鬟去做了,怀玉刚想说不用了,可是已然晚矣。
      “多喝一点。”午饭的时候,静澜亲自把怀玉的碗装得满满的,然后就看着她,似乎是要怀玉喝下去她才肯吃饭。
      怀玉最近本来就没有什么食欲,看着这一碗油乎乎的鸭汤更是反胃,但静澜看着,她也不好拒绝,勉勉强强把一勺汤放进嘴里,立即觉得恶心,竟作起呕来,静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汤里有毒,吓得赶紧喊“宣太医!”
      丫鬟们也慌了手脚,忙奔出门去请太医来,太医不敢怠慢贵妃,很快便来了。
      太医正在给怀玉诊脉,静澜就急得满头大汗,见太医许久不言语,她竟急道“你倒是说话啊!贵妃娘娘是不是中毒——”
      扑哧一声,诊脉的太医忍不住笑了,转身向静澜说“回公主,娘娘没有中毒——反而要恭喜娘娘。”
      “都病成这样了,又失眠又恶心的,还恭喜?”静澜毕竟还没经历太多,很多事情都还不懂。
      “臣恭喜娘娘脉象见喜。”太医向怀玉鞠躬道“臣即刻将喜讯通知皇上。”
      “原来你是有喜脉了,吓我一跳。”送走了太医,静澜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拍拍胸脯道“幸好你没事。”
      怀玉倒很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自己变年轻后再次回到康熙身边还能怀上他的孩子——胤禛和静澜都已经成亲,怀玉从来没想过自己还能迎接生命。“你……会生我的气吗?”
      “你怎么又来了?”静澜佯装生气,偏过头去不看她“反正我说了多少次你都不信我!”
      “好好好,算我错了,我向你赔罪——”说着,怀玉便笑着要给静澜作福,静澜看见,忙拦下“哎呀我的好姐姐,可别伤了我的好弟弟妹妹!我可担不起!”静澜打心眼里高兴——她想,也许康熙已经从失去怀玉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怀玉,这真是个大惊喜啊!”夜里康熙果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几乎奔到景仁宫来。
      “又不是第一次了,干嘛这么激动。”怀玉心里高兴,嘴上却嗔怪康熙夸张。
      “这是失而复得的第一次,对不对?”康熙搂住怀玉“对我来说,你是全新的喜悦,和从前不一样的。”
      “也许吧。”怀玉轻声在康熙的耳边说“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听说,这次是静澜发现的?”康熙抬起脸看着怀玉“她没有吃惊?”
      “没有,她很高兴——”提到静澜,怀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玄烨,静澜变了,她在失去自己……我知道,她不快乐。”
      “朕又何尝不知?”康熙松开手,转过身去,面色凝重“木已成舟,朕又能怎么样呢……”
      “玄烨……”看着康熙的背影,茕茕孑立,怀玉突然明白所谓高处不胜寒,看着康熙白发渐生,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丈夫已经年近五旬,她忽然很害怕未来,上前搂住他的腰,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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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娘吉祥。”这日静澜照例去钮祜禄莹儿处请安问好。
      “公主过来坐吧。”莹儿多年寂寞,舜安颜平日对她颇为冷淡,只有这个媳妇愿意时常陪伴左右,给她几分安慰“舜安颜……对你还好么?”
      “挺好的,额娘放心。”莹儿听得出静澜话中的勉强,也早耳闻舜安颜自迎娶静澜之后,嫌她太过冷淡,渐渐疏远了她,找其他丫鬟作乐。
      “静澜,你是皇后的女儿——皇后是我的小姑,若没有她的帮忙,我和你阿玛也会成棒打的鸳鸯……爱情不能勉强,这个道理别人不懂,我还是懂的。”莹儿是真心心疼静澜,俯身拉住静澜的手“我这个儿子不争气,配不上你,我知道——可是儿子再不好,也是我的命根子……”说到此处,莹儿忍不住想起自己的丈夫,哭泣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额娘——”静澜虽然不喜欢舜安颜,但对莹儿,对外祖父母,她还是极有感情的,内心的矛盾,使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皇上吉祥。”眼见怀玉产期临近,康熙多少有些不放心,这日下朝后,他特意宣召太医院院判。
      “朕问你,贵妃娘娘此次生产是否安全?”
      “回皇上,说实话,不太好。”太医脸色凝重,康熙的心悬了起来。
      “详细奏来。”
      “娘娘此次所孕,依臣看当是双生子。”
      “双生子?”康熙又惊又喜,心中的担忧却也增添了许多。
      “之前几位娘娘、公主曾怀过双生子,可大多都只能保得部分周全,所以这次……臣不敢擅自做主,还请皇上定夺。”太医据实禀报,康熙陷入沉思。
      “你听着,无论如何,朕不许娘娘有事。”最后,康熙只冷静地下了这一个命令。
      “臣遵旨。”虽然离生产之日还有三个多月,可太医心中已然有底了。
      “怀玉,朕有些事现在必须去北边打点,恐怕有一个月都不能在你身边。”听完太医的报告,康熙似乎有种不安的情绪,放下手中成灾的奏折奔去怀玉的床前“朕一定在你生产前赶回来。”
      “不用了,你忙你的要紧事,我不打紧。”怀玉明显感觉到这次的身子比以往两次都要沉重,纵然浑身难受疲乏,她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朕还是不放心你。”康熙把怀玉的头枕在自己肩上“不过,朕今天要给你一个惊喜。图德海!”
      图德海弯弯腰便出去了,怀玉眼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靠近,不由支起身子,激动不已“青青!”
      “娘娘!”十五年前,青青嫁给了佟府的下人小六子,后来怀玉重回佟府等待选秀时曾由她照顾,进宫之后,主仆二人再没有见过了。
      “皇上怎么把青青带进来了?”怀玉抓住青青的手就不愿松开,怕她走了似的。
      “多亏了静澜呢。”康熙笑道“她听说青青从前是皇额娘的贴心人,想着你和皇额娘类似,由她照顾应当也不错,便推她过来了。”
      “静澜这丫头心思真多!”怀玉满心欢喜,还不忘开青青的玩笑“你还会不会冒冒失失了?我可不放心你!”
      青青如今已经是人到中年,儿女成双,眼前的怀玉却年轻依旧,让她感慨万千“咳,娘娘就别拿从前的糗事编排奴婢了,得亏我的孩子们不在这儿,不然还不得笑死我这个做娘的!”
      物是人非,怀玉感慨往昔,不由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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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静澜,陪我出去走走吧。”康熙走后时常来信,上一封信说过两日便到京了,怀玉也算安心。只是一连几个月,她都因身子沉重而不曾出门,今日她竟觉得好了许多,便想出去逛逛。
      “娘娘想出去看看也好,御花园的绿菊开了,可耀眼呢。”青青表示同意,静澜也说好,二人扶着怀玉,便往花园去了。
      “额娘吉祥。”怀玉正在凉亭里赏花,却听见静澜请安的声音,抬眼看时,才见是德妃站在近前。
      “贵妃娘娘万福。”德妃并不搭理静澜,若无其事地向怀玉行礼。
      “德妃姐姐也来赏花?”怀玉依旧是有礼有节,和和气气。
      “我老了,看花也不过是自惭形秽罢了。”德妃看着怀玉年轻貌美,心里很不是滋味。
      “额娘不老。”静澜赶紧说了一句。
      “静澜,你还认我这个额娘啊?”如吉听静澜一声额娘,觉得芒刺在背“如果你真当我是你娘亲,现在就该乖乖在夫家呆着,跑来这里给别人献什么殷勤?”
      “儿臣……儿臣知错了。”静澜心里委屈,可一想她毕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静澜躬身道歉。
      “是我错了。”德妃不依不饶,走到静澜跟前冷笑道“我不该把一个放荡公子哥硬塞给你,让你受委屈了啊?”
      “你说什么?”怀玉一听这话,顿时明白德妃利用静澜的真心,不由气急攻心。
      “哦,臣妾教训自己的女儿,让您受惊了。臣妾知错。”如吉把“自己”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说完,冷冷地离开了。
      “静澜,青青……”刚送走如吉,静澜和青青便见怀玉瘫坐在地上,流下一滩血迹。两人一时六神无主,青青忙喊了侍卫抬怀玉回宫,静澜则奔去太医院传话。
      太医和宫中有经验的嬷嬷都云集景仁宫了,一碗碗的催生汤送进去,怀玉的叫声越来越惨烈,可几个时辰过去,依然是毫无进展。
      “姐姐……你不能有事——”静澜一直守在床前,谁也请不走,早已哭成了泪人“我……我去请老祖奶奶来——”
      “别……别去——”怀玉已经快没力气了,可她还是拉住静澜“祖奶奶年纪大了……别惊扰了她——”更猛烈的疼痛袭来,怀玉受不了了。静澜只是哭,青青也束手无策,心疼不已。
      “娘娘,皇上之前嘱咐微臣,倘若遭遇难产,臣要不顾一切保住娘娘周全,如今——”太医见情形比之前预料的更为凶险,决心早拿主意,弃子保母。
      “别说了——”怀玉又急又气,几乎想起身,可是终究浑身乏力“你听着……一定要保住孩子,你若不答应——你们就都出去,我一个人生——”说完此话,怀玉下了更大的力气,太医被吓住了,忙说“臣遵旨臣遵旨。”
      太阳落下又升起,东方大白的时候,怀玉终于生下一对龙凤胎。
      “玉儿!——”此时康熙日夜兼程,终于也赶回宫中,连喘气的功夫也没有,他便直闯景仁宫,跪了一地的丫鬟嬷嬷太医,孩子的哭声在安静中显得特别得大。
      “娘娘有没有事?”康熙也来不及看孩子,拽起太医便问。
      “回……回皇上,娘娘执意要保住龙子……”太医觉得怀玉很难醒来了,企图推诿责任。
      “混账!竟敢矫旨!来人,把他拉下去!”康熙把他扔到地上,怒不可遏。
      “玉儿,朕回来了,睁开眼看看朕——”撩开帘子,怀玉静静地睡在那里,面无血色。
      “你们都退下,朕要一个人守着她。”康熙默然了,握着怀玉的手,面如死灰。
      “皇上,不要带走我的孩子——禛儿、静澜……不要!”不知守了多久,怀玉突然坐起来,说着胡话。
      “怀玉!”康熙精神振奋,忙扶住怀玉重新躺下,怀玉睁开一双泪眼,说的第一句话是“玄烨,我要我们的孩子——”
      “孩子们都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做额娘了……”康熙把怀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声说“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可把朕吓坏了。”
      怀玉生下的十八阿哥起名胤衸,女儿起名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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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问你,贵妃为什么会早产?”见怀玉转危为安,康熙便离开景仁宫让她好好休息,回到乾清宫,他立即召见静澜。
      “因为……因为额娘她……”静澜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说下去。”康熙给了她很大的勇气,她平静下来,将当日如何去御花园,德妃如何刁难自己的事由一一说了。
      “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康熙面无表情“图德海,送公主出宫。”
      “随朕去和宁宫。”静澜走后,图德海又马不停蹄跟着康熙往永和宫去。
      “奴才们都出去,朕要单独和德妃谈谈。”德妃不知康熙今日怎么会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下人都差遣出去,可图德海已经心知肚明了,马上照办,小心掩上了房门。
      “乌雅如吉,看来温妃的死还没有吓醒你啊。”康熙盯着她的眼睛,面含微笑,却令人丧胆。
      “皇上?”如吉很久没有听到温妃被提及了,心不由提到嗓子眼。
      “你年纪也大了,十四阿哥也需要你,朕不忍心为了贵妃的事就逼死你。”康熙继续保持着微笑“但静澜的事,以后你不要过问了。”
      “静澜……真是皇后的女儿?”被康熙亲口证实,如吉脸色我铁青。
      康熙没有回答。
      “那……我生下来的公主呢……”如吉瘫倒在地,泪如雨下。
      “就是那个死了的。”康熙恨德妃,可看见如吉为死去近二十年的女儿哭泣,多少有些恻然。
      “我不要皇后可怜我!我不要——”如吉发疯似的趴在地上呼号。
      “倘若不是皇后可怜你,你不可能有十四阿哥。”康熙收起笑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他发誓自己再也不会看这个女人。
      “皇上……”怀玉生产时体力耗尽,这几天一直在昏昏沉沉睡着,这时醒来,康熙又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没有要紧事要忙吗?”
      “你就是朕最要紧的事。”康熙现在除了乾清宫,其他时间都在景仁宫度过。
      “皇上……怀玉有件事想求你。”犹豫了半天,怀玉仍旧决定开口。
      “傻丫头,用什么求字,你说什么朕都应你。”
      “怀玉不想留珠重复她姐姐的痛苦,想让她做个平凡的孩子。”当日怀玉就是因为得知静澜被德妃当成笼络权臣的工具而受刺激早产,孩子生下来后,怀玉昏迷中做了很多女儿们被逼嫁给不喜欢的人的噩梦,思前想后,她决心自己决定留珠的命运“怀玉希望留珠不要拥有公主的身份,平平静静地在怀玉身边长大……待她成人,怀玉想送给她的不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是自由。”
      “最无奈是帝王家。”康熙听完怀玉的请求,由衷感叹“如果可以,朕又何尝想当这个皇帝?怀玉,我答应你。一定要把能给的幸福都给留珠。”
      怀玉心知康熙是懂得自己的,顿时觉得受再大的委屈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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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头啊,你看留珠跟你长得多像!”休养康复后,怀玉头一件事便是带着一双儿女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抱着留珠,不时逗着苏麻拉姑怀里的胤衸“哟哟哟,小嘴撅得!嫉妒姐姐了是不是?老祖奶奶待会儿就抱你!”
      “才满月呢,哪里就知道吃醋了?祖奶奶真是小孩子气。”怀玉觉得好笑,这么多年了,太皇太后一直是乐呵呵的,难怪这么长寿。
      “当年我也这么抱过胤禛静澜,现在他们倒成家了,日子过得真快呀!”太皇太后不由感慨,怀玉听太皇太后说到静澜,心里又是一番滋味。“德妃的事,皇上都已经跟我说了。唉,还是我老太婆看人走了眼,当初怎么就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
      “祖奶奶没有看错她。”怀玉历经磨难,如今仿佛重生一般,看待人事自然与几年前不同“我生四阿哥的时候,她照顾我尽心尽力,的确比青青更能给我安全感,我待她如姐妹,她亦如是。可谁料世事多变,为了国家大局,她一夜之间成了胤禛的生母……为了平台,我们欺骗了她——一个女人,丈夫不爱,儿女疏远,她忍了十年。以后的种种,皆因她心结难解,人非圣贤,我不恨她,反而可怜她。”
      “怀玉你说得对。”太皇太后听她一席话,肃然起敬“可这些年来你受的苦不亚于她啊!”
      “我能承受,是因为我爱的是玄烨,而她,大概爱的是皇上吧!”怀玉回顾自己三十年来和康熙走过的风雨,苦难亦觉甜。
      “只是如今,你换得了青春岁月,玄烨却在日渐老去啊。”太皇太后看着怀玉年轻白皙的面孔,不由说出了心里的隐忧。
      “我爱他,不管他多少岁——我反倒庆幸,等他老得不能动的那天,我还能照顾他。”怀玉的话使太皇太后彻底相信了她与皇帝坚不可摧的爱情。
      “静澜!开门!”佟府静澜的寝居门外,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丫鬟忙掌灯替她披上衣服,突然门被踹开了,舜安颜手里抱着一个酒缸,酒气瞬间蔓延到整个屋子。
      “舜安颜,你出去!”静澜不管舜安颜怎么胡闹,就是不允许他碰自己。
      哐当一声,酒缸在静澜脚下砸得粉碎。
      “出去?你是我的福晋,你要我出去?哈哈哈哈哈!”舜安颜也不知借了多少瓶酒的胆量,一扫平日的窝囊,仿佛天不怕地不怕。
      “额驸爷,面前好歹是公主,您放尊重些吧!”静澜的丫鬟见舜安颜这般胡闹,忙上前挡住静澜,可是根本不管用,舜安颜借着酒劲,把丫鬟推到地上,解了衣服便要扑向静澜。
      “你放开我!滚开!”静澜拼命掰开他扑过来的手,一面大呼来人。实在没辙了,她在混乱中看到了自己戴着的景泰蓝珐琅假指甲,趁乱戳进了舜安颜的脸,舜安颜顿时痛不可挡,松手去捂住脸上不断流下的鲜血,静澜赶紧逃了出去,也不知多久才看到了午门。
      “太皇太后,儿臣……儿臣再不能回去了……”慈宁宫里,静澜惊惧不已,太皇太后搂着她,听她说完舜安颜的劣迹之后,怒不可遏。
      “静澜别怕,有我老太婆给你做主,还有你皇阿玛呢!”太皇太后想不到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孙女儿居然遇人不淑,气不打一处来“你以后别回去了!”
      “那怎么行呢……家丑不外扬,何况……我是大清的公主,传出去——”静澜虽然气,可也懂得皇阿玛的难处,决心哭过之后过阵子还是回去的好。
      太皇太后听她这么一说,也是愁眉紧锁,自己先前毕竟太冲动了。可如何想得出万全之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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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澜,你有没有想过离开?”太皇太后因知道贵妃与静澜的亲密关系,次日便叫苏麻拉姑送静澜去景仁宫安置。
      “离开?”静澜看着怀玉的眼睛,松开握住留珠的手“去哪里?”
      “离开皇宫,追求自己的幸福。”在怀玉心中,静澜这次和舜安颜的冲突不但不是坏事,反而正中下怀,可以成为静澜寻求幸福的机缘。
      “你是说……吴争?”静澜却是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呢?”
      “你相不相信我?”怀玉倒是胸有成竹,静澜迟疑片刻,方才点头。
      “一切都交给我,以后你只管听我的安排,安心走好自己的路。”怀玉握住女儿的手,静澜看着她,有一种女儿的感觉。
      “皇上,静澜最近受了点惊吓,我想留她在宫里住些日子,过些日子的南巡,也希望皇上可以准她和我们一同去散散心。”一旦拿定主意,当日夜里康熙留宿景仁宫时,怀玉便下了自己的第一步棋。
      “唉,静澜这孩子也是可怜,但舜安颜怎么说也是舅舅的命根子,朕也不好处置他……”康熙心疼女儿,可也想到朝中层层关系,奈何不得“你的提议也好,夫妻没有隔夜仇,兴许舜安颜那日不过是发酒疯,让他自省几个月,没准还能破镜重圆。”怀玉听得出康熙说这些话不过是安慰自己,谁都知道舜安颜的本性难移。
      看着康熙愁眉紧锁,抚摸他头上的茎茎白发,怀玉不由心疼,她紧紧搂住康熙,聆听着他在自己耳边轻微的鼻息“玄烨,你的难处我都懂……一切都会好的……”
      “怀玉,朕……朕想跟你离开这里。”康熙静默了许久,突然疲惫地呓语“朕……朕真想做白十二啊……”说着说着,也许是太累了,他睡着了。
      “我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先帮我们实现这个愿望。”怀玉把康熙的头轻轻安置在枕上,缓缓躺下,月光照在他白皙的脸庞,人生的幸福不过如此。
      “老祖奶奶,孙女儿给您磕头了。”南巡前夜,怀玉陪着静澜向太皇太后辞行。
      “起来起来。”想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与静澜相见,太皇太后也忍不住鼻子发酸,但她依然是开心的“还是怀玉丫头聪明,你总算能得到幸福。”太皇太后一时兴奋,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怀玉?”静澜却听清了这个口误,起身时目瞪口呆。
      “哎呀,你瞧我!”太皇太后笑了,看向怀玉“不过你如今已然要离开了,告诉你也无妨。”怀玉点头微笑后,太皇太后便把贵妃就是怀玉,怀玉就是静澜生母的事实娓娓道来。
      “额娘!”这个真相对静澜的冲击太大了,她看着眼前这个被她当做姐姐的人,激动无语。
      “静澜!”怀玉冲过去抱住女儿,认女儿的场景她已经想过千万次了,可她没想到会像今天这样突如其来。
      “额娘,女儿要在身边永远陪着你……”得知真相的静澜希望能在怀玉身旁尽孝,怀玉摇头说“我不要你这样,额娘已经跟你一般年纪了,还尽什么孝啊,傻孩子。额娘只希望你幸福。”
      “那……四哥哥……”静澜希望胤禛也能知道真相,好替自己照顾怀玉。
      “我想,胤禛总有一天会知道的,你不用担心,走好自己的路。”怀玉亲亲她的脸“好啦,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祖奶奶晚安。”两人行礼后,便一同回去了。
      这一夜,静澜和母亲相拥而卧,从未有过的踏实。第二天,她就要预备迎接新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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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玉,这次朕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守着你。”一路向南,康熙执意要与怀玉同车,仿佛她一离开自己的视线便会消失。
      “哪有这么夸张啊?”怀玉为康熙过分的担心感到哭笑不得“如今真正是四海升平,皇上对自己的江山连这点信任也没有吗?”
      “人算不如天算,朕只希望这次一切顺利,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想起十几年前那些惊心动魄,康熙忍不住把怀里的怀玉拥得更紧了些。怀玉心里还惦记着将静澜送到吴非家的一系列计划,只想一切快点妥当,
      “额娘,今天真的要走么?”到了江宁府,康熙忙着考察官员,怀玉看准了机会,决定就在今天行动。静澜照怀玉的指点打扮成普通的官家小姐,心里忐忑的紧,站在怀玉跟前都觉得浑身不自在。
      “静澜,一切的事,都有我替你担着,你别害怕。”怀玉笑着抱抱静澜“你皇阿玛知道了,只会夸额娘聪明,他也希望你幸福,知道吗?”
      “可是外祖父他们……舜安颜的母亲也对我很好,如今我走了,多对不住他们……”静澜和怀玉一样,凡是总要先替旁人想齐全了才会顾上自己,她虽然很想和吴争相守,可想到怀玉即将回京面对的后果,她犹豫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你的选择或许会影响他人生活中的一小部分,可是对你来说,这个选择很关键。”怀玉理解静澜的心情,但她同时也知道,如果静澜放弃这个机会,她这一生就要结束了。
      “我听额娘的。”静澜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充满了无限的敬仰与爱意,她坚定地和怀玉一起踏出行宫,连头也没有回。
      “静澜,你怎么会在这里?”吴争自从得知静澜成亲的消息后一直萎靡不振,闭门练武。这日在院子里打剑,一个回转竟发觉静澜站在一旁看自己,他立即停住了步子,把剑收回鞘中扔到一旁,向静澜奔去“我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以后你小子可要对我的宝贝闺女负责啊!”怀玉最喜欢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画面,何况这次是自己的女儿,自然更加不同。
      “以后?静澜真的要嫁给我?”吴争看着怀玉,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她不用回宫了?”
      “我和你爹一样,在朝廷上是已经死了的人。”静澜扑向自己心爱的男人“以后,我什么也没有,就只有你了,你还要这样的我吗?”
      “要!要!要!当然要!”吴争把静澜抱起来,转了好几圈来发泄自己的快乐。怀玉看着两个年轻人,想起了自己和康熙的过往,竟是如此相似。
      “吴大哥,建宁,静澜丫头以后就拜托你们了。”简单的在吴家吃过饭,怀玉因怕康熙担心,也不敢久留,预备这就回去“小时候照顾不到她,如今能给她的,也就只有成全她的爱情了。”
      “怀玉,这是一个很伟大的给予。”建宁被怀玉的决定所感动“只是佟家那边……”
      “我知道,我和祖奶奶说好了,该瞒住的人都瞒住,就当这丫头不在了,老人家也不会多想的。”怀玉对阿玛额娘的感情难以言表,但如今的事,是不做不可,纵然内心负罪,她也无愧于心。
      “你放心吧,静澜这丫头的一生,再也不会有波澜了。”吴非拍拍怀玉的肩膀“回去告诉二弟,谢谢他给大哥送来一个好儿媳,”
      “嗯,我会的。”怀玉趁着黄昏告辞,回望建宁吴非悠然自得的样子,她突然很嫉妒,倘若她与玄烨也能如此人间天上,该有多好!可以切不过是梦,该面对的,还有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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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玉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康熙看见怀玉终于出现在书房门口,忙放下笔来迎上去“担心死朕了!”
      “我去逛了逛,没什么。”怀玉沉着冷静,想着怎么跟康熙开口。
      “静澜跟你一起去的?”康熙搂着怀玉的腰往书桌去“她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她的心情大概永远都不会差了。”怀玉想着吴争静澜相拥的情形,感到无限幸福。
      “怎么了,笑得那么灿烂?”康熙觉得自己好久没有看见怀玉这样的笑容了。
      “我把她交给了吴争,玄烨,她不会回来了。”怀玉仍旧保持这笑容,可康熙的手却松开了。
      “你……你让他走了?”康熙首先想到的是朝廷大局“这也太冒险了!”
      “玄烨,你当年娶我难道就没有冒险?”怀玉这一生都在为真正的爱情努力,她不希望自己的亲人朋友因为任何事情失去追求幸福的权利。
      这样一问,康熙无言以对。半晌方道“那么,接下来?”
      “请下旨说温宪公主病殁,准备一个棺椁抬回京师。”在怀玉口中,“温宪公主”死得轻描淡写“这也是祖奶奶的意思。玄烨,难道你希望我们的女儿被舜安颜折磨致死吗?你不觉得这样的婚姻对她不公平吗?”
      “怀玉……”听着她这样激烈地捍卫自己的女儿,康熙顿时自惭形秽“朕——”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心里的为难。你放心,我们都替你想好了……”怀玉用手轻轻捂住康熙的嘴巴,康熙看着这个最懂自己的女人,无语凝噎。
      回京后,一具衣冠椁送到了佟府。温宪公主的丧事体面而隆重,舜安颜享受着妻子的哀荣带给他的荣华富贵,继续花天酒地,同小妾生下了几个子嗣。
      “衸儿,到额娘这里来,你看,这是什么呀?”现在怀玉刚生的子女都满了周岁,怀玉时常带他们在御花园练习走路。
      “糖——糖——”十八阿哥看着怀玉手里的糖块兴奋地蹒跚起步,一面努力咬准“糖”字的发音。
      “太子爷吉祥。”十八阿哥刚够着怀玉手里的糖,便见周遭奴才跪了一地,一个器宇不凡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
      “贵妃娘娘万安啊,哟,带小十八在这儿学走路那?”太子谈笑风生,却对满地的奴才不理不睬,他堆起一脸的笑容,弯下腰对胤衸说“小兄弟,认得我吗?”
      “哇——额娘——”太子像一只笑面虎,小孩子看了只觉得可怕,哭着扑向怀玉。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认生,太子别见怪。”怀玉哄着十八阿哥,虽然她早耳闻皇太子这些年仗着皇太子的威名,做下不少臭名远扬的事,康熙也多次在枕边对怀玉感叹儿子不孝,可也奈何不得,只想着办法让他归正,如今怀玉并不想得罪太子,只是笑脸相迎。
      “没关系,没关系。”太子依旧假笑着,讪讪离去,一看就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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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爷,您回来了?”四爷福晋那拉氏这日又在门口等了很久才看到胤禛的身影,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福晋忙上前去迎接,胤禛像是喝了许多酒,站都站不稳“爷当心点,路滑——”福晋和几个丫鬟左右扶住他,这才没摔倒。
      “爷,喝点醒酒汤吧。”福晋很是贤惠,胤禛平日都记在心里,可今天他似乎很不领帐,依旧面无表情。
      “爷,臣妾知道您为着公主的事情心里不快活,可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福晋看着自己的丈夫这样萎靡,很是担心。
      “你滚。”胤禛依旧面色铁青。
      “爷……”福晋想着这些年胤禛从没跟自己说过重话,一时心里委屈,落下泪来。
      “听不懂吗?滚啊!”窗外一声惊雷,混合着胤禛的咆哮,这时窗户突然吹开了,一只鸽子疲惫不堪地落在胤禛脚下。
      “哪来的鸽子?”胤禛管不了福晋了,弯腰拾起地上的鸽子。鸽子腿上绑着一封书信,他把它解下来。
      “四哥哥:
      知道你为我的‘死’而难过,所以迫不及待写这封平安信给你——静澜现在在江南和吴争在一起,我们很幸福。
      贵妃娘娘,你一直没有见过的贵妃娘娘,其实就是皇额娘——还有,你更想不到的是,她是我们的亲生母亲!这封信的容量太少,我无法把一切都跟你解释清楚,可你应该是相信我的,对吗?
      静澜亲笔”
      这封信息量太大的信,使胤禛瘫软在地。次日他将这封信秘密地亲自带给康熙,得到了所有的真相。
      “胤禛,你迟早会知道的,没想到是静澜这丫头沉不住气。”康熙看见静澜的字,得知女儿一切都好,也松了一口气。
      “皇阿玛,其实……儿臣早就怀疑了。”胤禛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从小就有惊人的敏感“我能感觉得到,德妃娘娘不爱我。”
      “不要在朕面前提起她。”康熙听到如吉被提起,恨由心生。
      “皇阿玛,我想见见额娘。”踟蹰了许久,胤禛终于说到了正题。
      “现在还不行。”康熙早已对太子不满,把希望寄托在他和怀玉的爱子身上“为政者最要紧的——”
      “是一个忍字。”胤禛笑了,他想起幼年时康熙带自己写这个字的情形。
      康熙不禁欣慰的点头“回去吧。”
      小时候,胤禛不止一次幻想过怀玉是自己的生母,如今才知道这是真真实实的,胤禛的快乐难以言表。即使相认的日子还在前头,他也觉得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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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阿玛,这次去南边,儿臣希望随驾。”胤禛由于喜动不喜静,平日康熙出巡,他时常都在京中,加之康熙欣赏他的理政才能,也愿意他多有些独自处理国事的能力。今年康熙又有去江南考察漕运的计划,胤禛主动要求随同。
      “也好,朕也想同你和你额娘一道微服去看看你妹妹。”康熙最懂儿子的心思“此次去,私底下和你额娘倒可以亲近,只是……”
      “儿臣明白,皇阿玛放心。”胤禛觉得能和怀玉见面,和她相认,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他不敢奢望太多。
      康熙四十四年二月,康熙五下江南。
      “我的心情真是复杂。”坐在行辕上,京城离怀玉越来越远,她靠在康熙肩上发牢骚。
      “怎么呢?”康熙觉得很惊奇“出去玩不好吗?想当年你可是想着办法往宫外跑,让朕好找!”
      “那时候人家还没有做额娘,当然不同了。”怀玉撅着嘴,右手挑拨着康熙有些泛白的胡须。
      “担心留珠他们啊?”康熙笑了“你这次去可就是奔着静澜的,她也是你的闺女呢……而且……”
      “而且什么?不许跟我卖关子!”怀玉支起身子,预备接受更大的惊喜。
      “胤禛已经知道你是她额娘的事了,我们看望静澜那天,他要与你相认。”
      再没有什么能比这件事更让怀玉兴奋了,之后的那几日,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飞走了,只等与胤禛相认的那天它才会回来。
      左等右盼,江宁府终于到了。
      “额娘!”怀玉以为胤禛会和自己一道出发,可没想到和康熙走了半个时辰也没看见人影,她还以为康熙是骗自己呢,面前却突然闪出来一个人,吓她一跳。
      “胤禛!”怀玉很多年没见他,都不敢认了。
      “额娘,您现在可比儿臣小啊!”胤禛知道怀玉是自己的亲生母亲,高兴的口不择言了。
      “臭小子,再小他也是你亲娘,哪有你这么放肆的儿子!”康熙听了好笑,不免嗔怪。
      “胤禛说得没错呀,干嘛对人家这么凶——”怀玉自然不忍心责怪刚刚和自己重逢的儿子“胤禛,别听那个白十二的!”
      “白十二?”胤禛看着康熙,扑哧一声笑了“皇阿玛起名字还没我高明呢。”
      “哦你叫什么呀,小少爷?”康熙对胤禛的化名很感兴趣。
      “当日儿子随便用了个名字,佟世真。”怀玉听他说跟自己姓,很是感动。
      “这个名字好啊,白十二对佟怀玉,生生世世,真心真爱。”康熙拍着手,这下胤禛和怀玉的脸都红了。
      “好啦,吴大哥他们该等不及了!”怀玉半羞半臊,拉着康熙继续往前走,胤禛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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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玛,额娘!”静澜正在院子里浇花,突然看见怀玉挽着康熙的手出现在门口,惊得手中的花壶哐当一声落地,随后她上前,看见了在后面的胤禛,立刻哭了出来“哥!”
      “静澜你怎么了——”吴争听见异响,忙抱着儿子从屋里出来,正看见康熙等人站在门口,也是目瞪口呆“爹,娘,你们看谁来了——”
      “没想到我的宝贝静澜这么快就当娘了。”午饭的时候,吴非一家与白十二一家终于齐聚一堂,怀玉抱着自己的外孙左看右瞧,高兴地合不拢嘴“吴大哥,这下你们吴家可是有后了!”
      “我已是没有祖宗的人,何必在乎什么后人?”吴非端起酒杯,对着康熙笑笑,康熙想起吴应熊的前尘往事,读懂了大哥的言下之意,二人心照不宣地喝完了杯中酒。
      “阿玛,女儿知道自己实在是感情用事,不能在身边尽孝,女儿真的很难过……”酒过三巡,静澜看见康熙的头发半数花白,脸上皱纹渐生,忽然流泪,起身跪在康熙身旁。
      “阿玛不怪你,阿玛也希望你幸福。”康熙笑了,牵着静澜的手“你是台湾平复那一年生的孩子,我们希望你一辈子风平浪静……奈何世事难料,阴差阳错,阿玛把你嫁给了你不该嫁的人,覆水难收,朕也不知怎样让你脱离苦海。所幸,你有一个聪明的额娘,现在,真的是风平浪静了,看着你和吴争,大哥和建宁,朕真是羡慕。”
      “哎哟皇帝哥哥,你还不如早日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算啦!”这么多年过去了,建宁依旧是快人快语“你的江山就大胆的交给胤禛,你和怀玉的孩子肯定差不了的。”
      胤禛听了,脸登时通红。
      “建宁,不要乱说,二阿哥是太子,将来玄烨的江山当然是他来继承。胤禛,你说对吗?”怀玉看着儿子绯红的脸,看着康熙神情忧虑,忙笑着说。
      “额娘说得对,儿臣一定好好襄助太子哥哥。”胤禛很开心怀玉替自己解围,如释重负。
      “提起老二那孩子朕就生气!”康熙一直没说话,突然拍了拍桌子“他勾结着他的叔外公索额图一起算计朕,盼着朕早日归天。朕早已知道他们的阴谋,只是看着太子是朕结发妻子的独子的份上不动声色,想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江山要是落在他手里,朕才不放心呢!”
      “二弟,朝廷上的事我虽然不懂,但我知道,儿子总归是儿子,看开些总没错的。太子只要没犯什么大错,就还是好孩子。”做惯了闲云野鹤,吴非淡然了许多。
      “吴大哥说得对,我想太子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糊涂,倘若及时教导,一定会改过的。”怀玉倒了一杯茶给康熙,康熙接过来喝了,说“但愿吧。”
      大家又聊了好一会,直到图德海过来禀报有大臣想觐见,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告辞了,约定以后再聚。康熙给静澜吴争的孩子送了一块玉佩,并赐名“得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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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衸,留珠!”离开江南以后,怀玉归心似箭,迫不及待想见到在宫里等待自己的一双儿女。
      “额娘!”他们一晃眼已经五岁了,看见怀玉出现,忙挣脱乳母的手奔向母亲,抢着让怀玉抱。
      “你们乖吗,有没有调皮呀?”怀玉坐下来,一手搂着一个,宝贝得不行。
      “胤衸和太子哥哥的小儿子打了一架!”留珠突然喊了一声。
      “不是我故意要打他的!”胤衸对姐姐的告状很不满,怨恨地看了她一眼“他说额娘的坏话,还说以后我们都是他的奴才,因为他阿玛是太子,所以他以后也是太子,都是要当皇帝的——很多阿哥格格都在场,我不过是替大家出气。”
      怀玉听完,心里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正如康熙所说,太子日渐嚣张,不把其他兄弟放在眼里,如今他的行为已经言传身教给了自己的儿子。胤衸如今得罪太子之子,他日必定会有麻烦。
      “胤衸,额娘相信你,你的确没有错。可是打人总是不好的,就算人家出口伤害,我们也不可以动手,知道吗?”
      “可是不惩戒他,以后他还会欺负我们的!”留珠告状归告状,对弟弟的勇气还是很佩服的。
      “你皇阿玛最公道了,他会分辨谁对谁错的。可是如果你们动手了,皇阿玛也没办法替你们说话了,知道吗?”怀玉深深感到深宫人心的险恶,她不禁抱紧自己的孩子,在心里说“不管阿哥们如何争斗,只希望我的孩子不要被卷进漩涡,我只想让他们平安长大……”
      “皇阿玛,您一定要替儿臣一家做主啊!”此时此刻,当着众大臣、众兄弟的面,太子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泪“您不在京城的时候,小十八竟然出手打儿臣的儿子,他鼻子上的伤养到现在还不见好……”
      “小孩子之间打架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康熙最看不得男子流泪,尤其太子的眼泪明显只是装的“再说,十八阿哥是朕的儿子,难道,你要朕替儿子给你道歉吗?胤礽,你别忘了,十八阿哥是你弟弟!”
      太子听康熙说的如此铿锵有力,一时被吓住了,忙擦擦脸,低头道“儿子知错了,儿子不追究了……”在大殿上丑态毕露,又羞又恼。
      康熙经过这件事,对太子更加不满了。
      “四弟,你说我冤不冤?”下朝之后,太子一肚子苦水,看见胤禛,便一股脑倒了出来。
      “嗯。”虽然胤禛向着十八阿哥,可他也懂得在太子面前演戏“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被打了,换了谁不心疼?”
      “就是,四弟比皇阿玛明白多了!”太子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向着自己的,拍着胤禛的肩膀说“自从那个佟贵妃进宫,皇阿玛就被她哄得团团转,不就是因为她长得像孝懿皇后么?哼,我额娘也是皇后!”
      胤禛听了只觉得好笑,可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十八阿哥,皇阿玛护着你,我可不!将来这天下迟早是我的,佟念玉、十八阿哥,你们就等着吧——”回到自己的书房,太子握紧了右拳,锤到桌上,满目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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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珠,胤衸!快出来——不然礼物就没有啦!”康熙四十七年八月,胤衸留珠的7岁生日到了,他们一早听见康熙的声音,忙跑了出来。
      “胤衸,这个望远镜是你的。”康熙从图德海手里拿了一只望远镜递给十八阿哥“有了它,你就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天上的星星也看得到吗?”胤衸拿着望远镜兴奋地到处看。
      “当然了,今天晚上你要好好观察,明日朕要考你哦!”康熙弯下腰刮刮胤衸的鼻子,满是慈爱。
      “皇阿玛,珠儿也要礼物!”留珠看着弟弟拿着望远镜玩,羡慕不已。
      “你的是这个!”康熙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来一个八音盒,打开盖子拧了两下,悦耳的音乐传了出来。留珠接过来捧在手里,两个小人在盒子里转圈,孩子们都惊呆了。
      “皇上从哪里弄来这些小玩意啊?是那些洋教士做的?”怀玉看了也是叹为观止。
      “不是哦。”康熙看着妻儿惊讶的表情,得意洋洋“朕跟洋教士学习,花两个月亲自做的。”
      “什么?!”怀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看康熙,忽然明白了“哦——我说皇上这两个月怎么没影儿了呢,原来——”
      “你是不是以为朕另有新欢了?”康熙搂着怀玉的腰,两个月不见,康熙的眼睛贪恋地看着她“吃醋了没有啊?”
      “你想得美呀!”怀玉嘴硬心软“我才没空想你!”
      “那,过两天去避暑山庄,朕就只带胤衸留珠去啦,你反正有的忙——”康熙早已想到对付怀玉的妙计,等她上钩。
      “好哇,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怀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哼,不去就不去,谁会上你的当啊!”
      “好了好了,是朕错了——朕不能不见到你,朕求你跟朕一起去,好不好?”怀玉是康熙这辈子的冤家,在怀玉面前,什么帝王之尊,什么君临天下,全都成了虚妄。
      “傻瓜,我逗你的!”怀玉见康熙吃了自己这套,不由扑哧一笑,吻上了他的脸。
      孩子们早已被机灵的图德海带出去了,此刻的时间,是属于他们俩的。
      “十八阿哥!”到了避暑山庄,一日胤衸独自在荷塘边看鱼,转身一看,太子的小儿子气冲冲地站在他身后。
      “你的伤好了吗?”胤衸听了怀玉的教诲,对对方客客气气“上次的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哼,因为你是皇爷爷宠妃的儿子,所以我阿玛奈何不得你。可是你记着,总有一天皇爷爷会死,等我阿玛当了皇帝,你和你额娘就等着吧!”
      “不许你诅咒皇阿玛!”胤衸不在乎别人说自己,但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威胁自己的父母。
      “我哪里诅咒了,皇爷爷老了本来就是要死的。”太子的儿子很不以为然,轻蔑地说。
      胤衸很想伸出拳头,可他一直忍着。
      “又想打我啊?来呀来呀——”太子的儿子看出胤衸的心思,步步上前,胤衸不停地往后退,身后是池塘,他突然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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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衸儿,你醒来看看额娘啊!”烟波致爽殿里,怀玉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山庄。
      十八阿哥被侍卫救上来后,及时送到康熙住处,太医云集,虽及时排了腹内积水,但却因此诱发了腮腺炎,高烧不止,几个时辰过去了依旧昏迷不醒。
      “玉儿,没事的,倘若衸儿有半点差池,朕叫底下的太医统统陪葬!”康熙高高兴兴出来,却不料出了如今这样的事,心中痛楚不亚于怀玉,但他知道自己如果倒下,怀玉必会陷入绝望,于是强装镇定,扶住过分激动的怀玉。
      “皇主子,太子爷、四贝勒到。”图德海看见十八阿哥病情危急,也是担心不已,急匆匆进来禀报。
      “宣他们进来。”康熙听见太子爷三个字,平静的话语里都掩不住内心的愤怒。
      “儿臣参见皇阿玛,贵妃娘娘。”胤禛想到自己的亲兄弟命在旦夕,自然神情凝重,太子和胤禛说着同样的话言语里分明有一丝得意与轻松。
      “胤礽,听说弘皙当时跟小十八在一起,他没事吧?”康熙眉眼都是笑,看得太子心里发毛。
      “没事,没事……”太子低头应诺。
      “他当然没事了,因为就是他把小十八推下去的!”康熙突然一拍床沿,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怀玉停止了哭泣,惊异地看着太子“这行宫里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你,别以为你想什么做什么朕不知道——你自己包藏祸心也就罢了,还唆使你的儿子大放狂言。今天你教的是自己的儿子,明日你当了皇帝,你教的就是天下的百姓!如此狂徒,朕岂能将江山托付?图德海!”
      “奴才在。”图德海早盼着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著褫夺太子胤礽名号,即刻押往咸安宫幽禁!”康熙这次痛下决心,顾不得许多了。图德海领旨,命几个侍卫驾着喊冤叫屈的胤礽出去了。
      “娘娘,娘娘——”刚刚送走了太子,康熙转身便见怀玉由于伤心过度晕倒在地,看护胤衸的太医一时慌了神,又赶忙来看怀玉。康熙扑到怀玉身边,抱起怀玉道“玉儿,你不能有事——”
      “衸儿,你不要走……”夜半时分,怀玉哭着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康熙,便要起来“玄烨,衸儿——”可刚抬头又是一阵晕眩,康熙把怀玉安置妥当,心疼道“你还很虚弱,好好休息,衸儿没事了。”
      怀玉得知儿子平安,才放下心来。渐渐想起废太子那一幕,她又担忧起来“玄烨,你为了我们的儿子而废了太子,这……”
      “不是为了小十八,是为了天下。”康熙惨然一笑“他盼着朕死啊,何其歹毒!”
      “但天下人怎么想?”怀玉想得更多,忧患更多“玄烨,放我们的孩子走吧,就像静澜那样,远离纷争——我怕……”
      “留珠和小十八,朕是真打算送去江南了,他们还小,皇宫不适合他们。”康熙听闻怀玉也和自己不谋而合,很是宽慰“玉牒上,留珠出生时就勾销了。小十八,朕也会命纂修官销除。”
      怀玉听了,脸上露出笑容。
      “朕会让青青一家护送他们去吴大哥那里,今后,有缘则聚吧!”康熙虽然舍不得孩子们,可他更希望孩子们幸福。
      “那……胤禛呢?”
      “你可别贪心!”康熙笑了“胤禛可是朕的右手,你忍心让朕成了残废?”
      “哦,谁是你的左手啊?”怀玉明知故问。
      康熙敲了敲怀玉的额头,笑而不语。

      49
      “额娘,皇阿玛,留珠不要走——”回京以后,康熙和怀玉头等大事便是送儿女们出城,康熙虽然有忙不完的事,但依旧抽空和怀玉微服到了城门口。留珠意识到真的要和父母说再见了,泣不成声。
      “衸儿也不要走,衸儿要保护额娘……”十八阿哥也拉着怀玉的手,不愿意上马车。
      “留珠,衸儿……”尽管怀玉之前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流泪,可是到如今,眼泪不可遏制,她上前搂住孩子们,心痛不已。
      “留珠,衸儿,皇阿玛和额娘想给你们一个惊喜,这是个秘密,所以不想让你们看到。等我们把惊喜准备好了,一定会来找你们,别哭了,好吗?”康熙的话果然很见效,大家都停止了哀戚,怀玉转头看向康熙,康熙对她笑笑,点点头。
      “嗯,皇阿玛说得没错,我们一定会来找你们的。”怀玉一一吻过孩子们的额头,把他们交给青青和小六子“一路上就拜托你们了。”
      “娘娘放心,青青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不能让主子们有事。”青青感怀多年来和怀玉的主仆情意,内心感伤。
      “从今天起,他们就不是什么天潢贵胄,只是你的孩子了。”怀玉着小六子送他们上车“不要把他们当主子,答应我。”青青点点头,跟着上车了。
      “怀玉,也许你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他们,可是朕怕是……”夜里,银烛下怀玉在床头替康熙整理头发,已经半数灰白“朕百年之后,你也去江南吧。”
      “不,怀玉不许你死!”怀玉最怕康熙真的会先走一步,她丢了梳子,抱住康熙“如果……如果你不在了……怀玉绝不苟活!”
      “瞎说什么呢,朕已经这么老了,你凑什么热闹。”康熙转过身,笑着拍了拍怀玉的嘴唇“如今俗务缠身,子孙不孝,朕巴不得早日图个清静……只是放不下你……”
      “对,因为有我,所以你不可以死!”怀玉这个时候变得“不可理喻”起来,说出这句话,带着不容商量的口吻。
      “怀玉啊,你斗得过太后,斗得过钮祜禄韵儿,甚至斗得过国法……可是,你奈何不了命啊!”康熙又怎么舍得抛却怀玉?可是他心里明白。
      “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你有事——孩子们都走了,如果你再离开,我生亦何欢?”怀玉不知道自己的话在命运面前究竟可以占多大的分量,可是她始终相信未来,走过那么多人生路,她觉得没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废太子不久,祖奶奶终于一病不起。怀玉刚经历了小儿子的病,又听康熙说了那么多伤感人生的言语,在太皇太后床前泣不成声。
      “怀玉丫头啊,别哭了。”太皇太后知道怀玉舍不得自己,虽然已经没有力气,却仍然忍不住安慰“我已经活够了,要到另一个地方去久住——我的儿子儿媳都在那里,以后啊,你也会到那里和我见面的,你说是不是?”
      “嗯,我一定会来找祖奶奶。”怀玉听太皇太后这样说,心里平静了许多。
      “你可别再擅闯了啊,你也真是‘擅入者死’的牌子都不怕……”回光返照里,太皇太后想起和怀玉初遇的情形,不由笑起来。
      “我不会了。”怀玉带着眼泪微笑,看着太皇太后闭上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50
      太子一旦被废,众阿哥都觉得自己的时候到了,摩拳擦掌预备向太子之位发起冲击。
      首先出头的是大阿哥胤禔,他仗着自己曾经随父皇南征北战,功勋赫赫,又是皇上的长子,因此对已经圈禁的二阿哥落井下石,大兴巫蛊,不料被三阿哥告发。康熙此时已是焦头烂额,伤心难过,哪里容得儿子们这般争斗?旋即断了大阿哥的想头,将他圈禁家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阿哥这厢刚刚唱完,八阿哥胤禩又噔噔敲起了锣鼓,他呼兄唤弟,拉帮结派,大臣们纷纷上折子称他有治国雄才,恳请康熙立他做太子。康熙早知道八阿哥的真心,如今他不知收敛锋芒,反倒趁乱争锋,康熙看儿子们一个个不知本分为人,踏实办事,觉得自己教子无妨,不久便中风生了大病。生病也就罢了,可由于身处绝境,康熙连药都不吃,图德海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乾清宫里药碗不知道打破了多少个,一屋子的药味久久不散。
      “图公公,再这么下去可不行啊……”领首太医纵有千万治好皇帝的办法,但吃药都是重要的一环,他把图德海拉到一旁,一同商议让康熙吃药的法子。
      “唉……咱家只好去求求贵妃娘娘了……”图德海本不想让怀玉担心,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依臣看,是不是可以把雍亲王请来?”众人皆知,四阿哥是现今唯一一位与世无争的皇子,最能懂康熙的心。
      “也好,咱家这就派人去请。”图德海摇摇头,出去招呼了。
      “玄烨,你活过来啊——”高烧中,康熙梦回四十年前,自己遇刺,隐约听见怀玉呼唤自己的声音。
      “怀玉……怀玉……”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以为自己不过二十来岁的光景,他只记得说一句话“怀玉……朕……不许……你死……”
      “玄烨,我不许你死!快起来吃药!听见没有!”他忽然感觉自己正在被摇晃,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他勉强睁开眼睛,一个穿水青色绣花旗袍的女子跪在他床前哭泣。
      “皇阿玛!皇阿玛醒了!”胤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他端了一勺药到康熙嘴边“皇阿玛,您好歹吃一口吧。”
      康熙想起来了,太子,皇位,阴谋……他别过头去“你出去,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玄烨,你连我也不要了?”怀玉按住胤禛的手,眼中含泪“如果知道你这么不珍惜自己,我又何苦回来?还不如就让你以为我死了!”
      康熙终于转过头“胤禛,朕吃药。朕不死,怀玉不死……是不是?”三十年前的话语脱口而出,两人泪如雨下。
      在胤禛和怀玉的照料下,康熙渐渐康复。立太子的事渐渐无人敢提起了。
      “以后,你不许吓我,更不许不吃药——任何原因都不可以——否则,我就离开你!”大病初愈,康熙与怀玉去畅春园小住,怀玉严肃地下了一道“懿旨”。
      “好哇,什么时候轮到皇妃给皇上下旨了?真是反了。”这么多年,怀玉说的话总能让康熙笑起来,即使是责备也如此。
      “谁叫我们的皇上不听话啊!”怀玉调皮一笑“不听话就要管——你说嘛,你听不听?”
      “玄烨遵旨!”康熙站下来,给怀玉鞠了一躬“皇上的面子没有你重要,朕认啦!”
      “这还差不多。”怀玉有了君子一言,也不担心他今后再耍性子不吃药了“玄烨,无论发生什么,就算全天下都对你倒戈相向,我依然在你身边——所以为了我,请你好好活着。”
      “朕知道,这次是朕糊涂了,朕向你保证,绝不会有第二次。”康熙有妻如此,一时觉得世间万物都显得风轻云淡了。
      51
      “皇阿玛,儿臣又得了一子。”这日下了朝,胤禛掩不住内心喜悦,亲自把好消息告诉康熙。
      “好啊,这是你的第四个儿子了吧?”康熙最近很难高兴起来,即使听到这么大的惊喜,也只是淡淡一笑。
      “嗯,皇阿玛给赐个名字吧。”胤禛知道康熙的心情,努力想打破现在的冷清场景。
      “叫你额娘起好不好?”小孙子的诞生让他思念起远方的小十八和留珠,怀玉如今真是寂寞一人,或许,新生命能让怀玉聊有慰藉。
      “好啊,额娘起就更好了!”胤禛没想到康熙会给自己更大的惊喜,眼神放光。
      “怀玉,你又有孙子咯!”康熙悄悄走到怀玉身后,在小寐的怀玉耳边笑着说,怀玉一个激灵惊醒了,转头嗔怒道“你想吓死我啊!”
      “好心原来都是没有好报的——小四阿哥的名字,朕就自己起啦!”康熙直起身子,耍起小孩子脾气来,斜着眼偷看见怀玉兴奋焦急的表情,不由幸灾乐祸。
      “洋教士都说了,女士优先!”怀玉认真地据理力争“你还说他们说的对呢!”
      “逗你的,本就是预备留给你的差事。”康熙的玩笑起了功效,很是得意“好好想想吧。”
      “嗯……”怀玉不说话了,在康熙身边沉思,来回踱步。
      “这么难呀,朕的头都要晕了——不然叫图德海拿一本康熙字典来?”等了一炷香,康熙终于忍不住插嘴。
      “你很烦內!”怀玉的思绪被打断了,她生气地瞪了康熙一眼“别以为就你读的书多——”忽然,桌上的一只西洋钟似乎给了她灵感。
      “叫什么呀?”康熙急切地想知道怀玉的答案。
      “弘历,好不好?”怀玉回头看着康熙,得意洋洋。
      “弘历?”康熙在心头默默写下这两个字,点点头。
      “玄烨,一切都会成为过去,成为历史,只有我们的真心,会一直在——我们的故事,会由胤禛告诉弘历,弘历再告诉他的子子孙孙。”夜里,红烛帐暖,怀玉依偎着康熙,把自己起名的用意。
      “原来你的野心比朕还大啊!”康熙握着怀玉的手,觉得没有着落的心尘埃落定了“朕一生所求,不过百姓安居乐业,不图青史留名,你倒有心流芳千古啊!”
      “像我们这样坚守爱情的人,古往今来能有多少?只怕说给后人听,都不会有人敢相信。”怀玉觉得往昔历历在目,涌上心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啊。”
      “怀玉。”静默了很久,两人都以为对方睡着了,怀玉却突然听见康熙叫自己,轻轻答应一声,只听康熙说“其实,朕常常怀疑你这个人不是真的。说真的,如果没有你,或许,朕有可能早就接受了钮祜禄韵儿……然后,早早另觅新欢——后宫佳丽三千,在遇见你之前对朕来说理所当然。康熙十六年,朕偶一心动微服出巡,遇见快乐而纯真的你,才知道世间的女人不全是为了争风吃醋而活着。朕是被你传染上了一种魔怔,它的名字叫,情有独钟。”
      “原来你和我一样都是‘病人’啊。”怀玉莞尔“你已经病入膏肓了,后悔吗?”
      “不,如果你是假的,和你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朕永远也不要醒来。”康熙说得语气坚决,就像搂住怀玉的手臂,坚实有力。
      52
      “怀玉,小弘历的三岁生日,胤禛想请我们去他新盖的院子里玩哦。”胤禛为了离父母更近一些,在畅春园附近盖了一座圆明园,自号“圆明居士”。
      “那是再好不过啦,也不知道宝贝弘历长得英俊不英俊。”怀玉早就想看看自己亲自起名的孙子了,但这句话出口,却给人一种验收宝物的错觉。
      “他可是我们嫡亲的孙子,有朕这么帅气的爷爷,怀玉这样美丽雍容的奶奶,怎么会不英俊呀?看看我们家小十八就知道啦……”说起十八阿哥。两人都沉默了,心里惘惘然。
      “儿臣恭迎皇阿玛,佟母妃!”在公众场合,胤禛牢记康熙的叮咛,不敢把怀玉的真实身份泄露。
      “臣妾携弘历给皇阿玛、母妃请安。”弘历的生母钮祜禄云端是胤禛较贴心的福晋,入府的时候由于家境不好,只不过是个丫头。可是胤禛却对她用了情,怀玉喜欢这个女孩子安静朴素,因此做主让她当了侧福晋。如今她得了子嗣,在家中的地位是稳固了,她自然不能忘记贵妃的提携之恩。
      “皇爷爷吉祥……祖……祖奶奶吉祥。”弘历看着如此年轻的怀玉,怎么也说不出“祖奶奶”三个字。
      怀玉听见自己被喊做祖奶奶,想起太皇太后,也是感慨万千——眼前的弘历分明就是当年的十八阿哥啊!
      “今天是你的生日对不对?祖奶奶送一个礼物给你哦。”怀玉说着,后面的丫鬟递上一件小铠甲到怀玉手里,怀玉把铠甲仔细穿在弘历身上“想不想做一个威武的小将军?”
      “想!”弘历很兴奋,伸起手朝着天,仿佛握着一把宝剑,康熙认得这件铠甲——这原先是小十八七岁的生日礼物,怀玉为了弘历可以穿,特意把它改小了。
      “祖奶奶,牡丹台开了好多牡丹,弘历带你去看好不好?”得了这么帅气威武的铠甲,弘历顿时黏上了怀玉,拉着她的手不放。
      “好啊,我们走吧!”怀玉也和弘历投缘,把他当十八阿哥的影子,倒把康熙和胤禛忘了。
      康熙和胤禛看着祖孙俩开心忘忧的样子,也感到一阵幸福,跟在后面。
      “皇爷爷,祖奶奶一点儿也不老!”弘历拿了一朵牡丹插到怀玉的发髻上“您看,祖奶奶多漂亮!”
      “嗯,你祖奶奶不老,是你皇爷爷老啦!”康熙看着怀玉人比花娇,拍拍弘历的头“皇爷爷配不上祖奶奶吧?”
      “不,阿玛说,美人配英雄。祖奶奶是美人,皇爷爷是英雄!”弘历天资聪颖,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难倒他。康熙听了这样的回答,不禁捧腹。
      “胤禛,你教什么不好,教一个三岁的小孩说这些有的没的!”母亲的天性使得怀玉忍不住责备了儿子几句,但心里却是高兴的。
      “母妃,我冤枉啊——我只教了他前一句,后一句可是他的发散思维!”胤禛连连摆手,撇清关系“这也是实事求是嘛!”
      “这么大了还贫嘴!”怀玉哭笑不得了。
      “祖奶奶,您就留下吧!”要回宫了,弘历却舍不得“孩子王”怀玉,
      “不如你进宫陪我吧?”怀玉也舍不得离开弘历,蹲下来问他“要我还是要阿玛?”
      “要你!阿玛会逼我写字念书!”小孩子有话直说,无私无邪。
      “到了宫里,皇爷爷也要监督你念书的。”康熙吓唬弘历“而且比你阿玛更严格哦。”
      “那我也要跟着祖奶奶。”弘历仰头看康熙,一副不怕挑战的表情。
      “好,有志气!”三岁看大,康熙相信这个孩子将来一定不凡。
      53
      “祖奶奶,我回来啦!”入宫的头两年,怀玉坚持要弘历开开心心地玩,无论康熙怎么说,她就是不准弘历碰书本,才会说话的孩子应该多在外面看花捉虫,享受童趣,康熙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再做不了严师严父,何况怀玉的建议也不无道理,康熙就随他去了。等到了七岁,怀玉才让他去书房读书,回来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胤禛回来了。
      “别跑啊,你看你一头的汗!”怀玉一把抱住他,拿出手帕来在他额头上擦拭“累不累?”
      弘历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皇爷爷今天放我鸽子啦,不过我很自觉,把《雍也篇》背完了。”
      “不可能,他怎么会放你鸽子呢?”怀玉扑哧一笑,当年还好胤禛背下了《大学》,不然她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连累呢。
      “是真的。”弘历喝了一大口水,接着说道“皇爷爷把十四叔叫到乾清宫里,说要他去西藏打仗——祖奶奶,那件铠甲太小了,你能改大一点吗?我也要去西藏当勇士。”
      怀玉先前听康熙提起,噶尔丹的侄子策妄阿拉布坦觊觎西藏,屡次侵扰,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出兵。十四阿哥如今意气风发,颇有军才,当然是抚远大将军的不二人选。她愣了一会儿,拍拍弘历的头说“衣服可以改,但是西藏你就别去了,下次你皇爷爷带你去木兰围场先试试你的骑术,要是通过了,你再去吧!”
      “我一定可以过的!”弘历倒是人小志气大,拍着胸脯信心满满。
      “我还以为你要亲自去西藏呢。”康熙一进门,怀玉便迎上来“原来你还有福将!”
      “朕不敢去了——”康熙的话才说了一半,怀玉便笑道“胆小鬼!”
      “才不——”康熙似乎想辩解,可突然又停住了,笑着说“对,朕是胆小鬼——不过,朕不怕枪炮箭矢,朕怕此去经年,再见不了如花美眷。”怀玉的脸早已红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过,皇上当年没有那么多能干的阿哥,如今养兵千日,给他们机会历练也好。”吃过饭,康熙牵着怀玉的手在月下散步,怀玉的心再不紧张了,平静了不少“如吉出事以后,她一直在惠妃身边抚养,倒也平安,现在出息了,想如吉的疯病——”
      “不要提她。”康熙每次听到如吉的名字就会收敛笑容“十四是十四,如吉是如吉,朕没有原谅她的打算。”
      “玄烨,这么多年了,放下吧。”怀玉菩萨心肠,她听底下人说如吉废除名号独居和宁宫后精神恍惚,疯言疯语,连奴才都不敢去伺候,心生怜悯“以前也就罢了,现在十四阿哥需要重用,倘若他母亲沦落到无人问津,他该多心寒啊!皇上不想安定军心吗?”
      “怀玉,你想得周到,朕且权宜恢复了如吉的名号和待遇吧,以观后效。”怀玉的话使康熙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图德海,你去办吧。”康熙只说了这一句话,就再不想操心德妃的事情。
      康熙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四阿哥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
      “贵妃娘娘,臣妾谢您提携。”恢复名号后,德妃竟渐渐恢复了精神,康熙虽然不爱自己,但到底自己的儿子作了“大将军王”,母凭子贵,她把自己的未来重新拾起,系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德妃姐姐客气了,这是应该的。”德妃见怀玉并没有记仇,和十几年前一样温柔客气,多少有些心虚“十四阿哥为国出征,你应该为他骄傲,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看见如吉,静澜、留珠和十八阿哥一起回到她的记忆里了,增添了些许忧愁。
      “我精神好了以后,听人说起十八阿哥的事,真是心疼——二阿哥也真是,自己的弟弟也不放过……”德妃也不知是真心还是演戏,突然落泪。
      “姐姐别哭了,都过去了。”只有怀玉知道她的小十八平平安安,所以虽然难过,她并不想哭“你大病初愈,好好休息吧,天色也晚了。”吩咐丫鬟把如吉送出去,就像以前待她一样。
      54
      康熙61年,为了庆祝康熙登基整一甲子及70大寿,皇宫热闹非凡,举办了千叟宴。
      那天皇宫热闹非凡,一片火树银花,可怀玉却独自一人在景仁宫的琢玉亭坐着默默发呆,一个烟火在天上灿烂地开出花来,倏忽消逝,她的眼泪流下来。
      “祖奶奶,皇爷爷叫我来请您看烟花呢——”弘历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了,他本来很兴奋,看见怀玉流泪,他吓了一跳“祖奶奶,您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呀?”
      “哦,我没事。”怀玉知道小孩子是不会懂得她的心情的,赶紧擦擦眼泪笑道“沙子迷了眼睛罢了。”
      “你骗我。”弘历人小鬼大,早就不信哄小孩子的话了,他索性坐到怀玉身边“你别看我年纪不大,可我什么都知道。”
      “哦?”怀玉听弘历说得一本正经,不禁笑了“你倒说说看。”
      “祖奶奶是不是觉得皇爷爷老了,所以难过?”怀玉心里一惊,这样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读懂她的心思?“我猜的没错吧!”
      “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怀玉恍惚了半天,终于张口问他。
      “我从小就听阿玛说您和皇爷爷的故事,这么多年来我在您的身边亲眼所见,更知道了您和皇爷爷相亲相爱。皇爷爷如今身体不如以前了,所以您会担心。”弘历是个早熟的孩子,善解人意“祖奶奶不要怕,皇爷爷是好皇帝,所以佛祖会保佑他万岁万万岁的!”
      “瞎说什么呢,我就是沙子迷眼睛了,哪有什么担心!”怀玉心里很感激弘历的劝慰,但她嘴上却不想承认,拿手去捏了捏弘历的鼻子“好好学习,别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弘历,你找到祖奶奶没有啊——”两人正玩笑着,却见康熙背着手溜达进来“原来你们都在这儿玩哪!”
      “皇爷爷,祖奶奶哭了——她不承认,还揪我鼻子!”弘历抓着康熙的手撒娇,装出委屈的样子告状。
      “弘历你在欺君知道吗?是要杀头的——祖奶奶明明就是眼睛迷了!”怀玉的脸红了,幸好在黑夜里看不出来。
      “我才没有呢——再说,就算我说的不对,皇爷爷也舍不得砍我的头——是不是,皇爷爷?”康熙很宠爱这个孙子,弘历淘气地看着康熙。
      “去看烟花吧,皇爷爷要好好‘审问’一下你祖奶奶!”康熙越看弘历越喜欢,拍拍他的肩膀,弘历打了个秋千,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现在没人了,你该说实话了吧?”康熙捧起怀玉的脸,她的脸上还有泪痕。
      “你……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宴会结束了?”怀玉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
      “朕是溜出来的。”康熙抓着怀玉的手“现在朕的时间越来越宝贵,恨不得每分每秒都看见你。”
      “你说什么呀!”怀玉听不得康熙说这种话,又急又气“你要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不要做老妖精,要做你做。”康熙已经心里有数了,他得意道“朕都没开始审你,你自己就招啦!”
      “玄烨,我好害怕……”看着康熙这样轻松自如,怀玉心里的郁结却再也掩藏不住了,她扑到康熙怀里哭泣“我……我不敢参加那个千叟宴,在我心里,你怎么可能是老头子啊!”
      “傻丫头,人总会老的,我们又不是神仙,皇帝也是肉体凡胎啊!”康熙搂着怀玉,这一刻,他心里充满了幸福,没有悲伤。怀玉趁着月光看见康熙的满头银丝“能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上苍已经给了朕最大的恩典了。”
      一个巨大的花火在他们拥抱的时候绽放在空中,康熙抬头看见了,笑说“看,多美啊!”
      怀玉也抬头,靠在康熙的肩上,看它绽放消逝.
      55
      “八哥,你说皇阿玛对十四弟是个什么态度啊?”八阿哥府邸里这日宾客盈室,十阿哥、九阿哥聚集在一起,他们从前是八爷党的成员,如今胤禩图谋太子之心康熙已然察觉,登基无望,又兼十四阿哥这几年出征西藏大振国威,八阿哥等便一同把希望寄托到十四弟的身上,时刻留心康熙对胤禵(胤祯)有无立储意向。
      “十四弟在信中说,皇阿玛常在他的折子上叮嘱他注意身体,还料理好了他儿女的婚事,他很是感激。”八阿哥喝了口茶继续说“对于十四弟提出的军事意见,皇阿玛一向都没有反对。”
      “十四弟真行!”十阿哥听完,不禁拍手叫好“那便大有希望了!”
      “还不能这么早就高兴。”八阿哥的一句冷水泼没了大家脸上的笑容“在皇阿玛心里,光有军事才能还不够,何况……”
      “何况什么?”九阿哥对八哥向来信任,几乎把他的话当成圣旨。
      “其实你我心里都明白,皇阿玛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有孝懿皇后一个,那种爱是深入骨髓的——自从孝懿皇后的妹妹入宫,皇阿玛就把贵妃娘娘当做了孝懿皇后的影子,情有独钟,不容忽视啊。”
      “孝懿皇后?她又没有孩子,怕什么!”十阿哥比较幼稚,想问题不全面。
      “八哥说的可是四哥?”九阿哥一语道破,八阿哥点点头“四哥虽说是德母妃所生,却从小养在孝懿皇后名下,八哥担心皇阿玛会把皇位传给他?”
      “正是。而且当年太子之争,就他一副富贵闲人样,讨尽皇阿玛的欢心,京中大事现在都是他在操纵,佟家的隆科多也归他管,手握重兵啊!”八阿哥捏着自己的翡翠扳指,忧心忡忡。
      “贝勒爷,德妃娘娘请您去和宁宫一趟。”正当兄弟三人一筹莫展时,宫里来人通报。八阿哥很是纳罕,心说自己与德妃素无交往,为何她会找自己,带着疑问,他告辞了兄弟们进宫去。
      “八阿哥,我希望你们一定要帮助十四阿哥!”一到和宁宫,德妃便迎上来,恨不得要给他下跪。
      “德妃娘娘?”八阿哥一肚子困惑——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她的儿子,无论谁即位,她都是最得意的那一个啊!
      “你说,你十四弟是不是有帝王之才?”德妃问道,八阿哥点头。“你十四弟要是当了皇帝,你们兄弟的好处是自然的,别的阿哥若赢了,那可难说。”
      “可是四阿哥……”八阿哥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因为这“别的阿哥”显然指的就是胤禛。
      “他才不是我儿子呢——”不知道为什么,为了儿子,女人很容易发疯,当年德福晋如是,今日德妃亦如是。她凑近八阿哥的耳朵,鬼鬼祟祟地说“你知道吗?那个佟怀玉,她是前明公主,她生了儿子,太皇太后和皇上为了瞒着吴三桂,说他是我生的!哈哈哈哈,这种人怎么可以当大清的皇帝呢?哈哈哈哈!”德妃的笑凄厉而恐怖,八阿哥被这个消息震撼了,但他不知道这是德妃的疯话还是真的,他在那愣了一会儿,便悄悄离开了,德妃一个人在房里疯笑。
      “管他的呢,这就算是个谣言,我们也赚啦!”回去以后,八阿哥犹犹豫豫地把德妃的话跟兄弟们说了,九阿哥立刻兴奋不已“我们派人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就可以破坏四哥的名声,要当皇帝,他就等下辈子吧!”
      “对啊八哥,形势大好,你可别犹豫!”十阿哥也觉得这是个上天的恩赐,撺掇八阿哥赶快拿主意。
      “好,我们就赌一把!”八阿哥一击拳,一锤定音。
      56
      “谁散发的!”雪花一般的纸片堆积在乾清宫的几案上,下面跪了一地王公大臣,有几片打落在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脸上,他们正好有理由把头低得更低了些,遮掩心虚的眼神,。
      “这种谣言,让孝懿皇后在地下如何自处!雍亲王的面子,朕的面子,大清的面子,都往哪搁!”康熙想不到,外患除尽,自家人却在算计败坏自家的名声,他抬眼看见八阿哥躲闪的目光,赶紧擒住“胤禩!你说!”
      “皇阿玛,真不是儿臣啊……”胤禩连连叩头,一副冤枉相。
      “不是你?!‘八贤王人品贵重,定能辅佐大将军王共襄帝业’,这八贤王没有别人吧?”康熙走到胤禩面前,弯身把一张预言在他眼前晃。
      “都……都是德母妃叫我们做的!”八阿哥思绪一闪,忽然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些话都是她说的……儿臣们利益熏心,这才昏头信了,儿臣该死!”八阿哥一说,其他两个阿哥也赶紧跟着“该死”起来。
      “如吉!你——”康熙早知道这件事没有德妃搀和断成不了这般局面,但亲耳证实,他还是急血攻心,一口鲜血喷出,顿时不醒人事。
      “胤禛……叫胤禛来……”康熙恢复意识后,第一件事便是召唤四阿哥。怀玉守在床边,见康熙醒了,忙兴奋地叫太医来瞧,康熙却拉住她“不忙,先叫胤禛来……”怀玉为了让康熙安心受诊,吩咐图德海去传话,随后太医便围上来。
      “你们都……都出去……贵妃和雍亲王……留下……”看见四阿哥的身影,康熙推开太医的手“图德海,带他们出去。”图德海跟随皇主子多年,知道他最是强硬,叹着气把太医都带出去,又把门关好。
      “皇阿玛,您一定会好起来的。”这些日子京城关于他的传闻满天飞,他在家中静心念佛,仿佛事不关己。
      “即位诏书……朕早已给了隆科多……”康熙如同没有听见胤禛的话,闭着眼睛自说自话。
      “皇阿玛?”胤禛没想到事情如此突然“您不会有事的!”怀玉在一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泪流不止。
      “怀玉……带我走……离开这儿……”康熙伸手去抓怀玉的手,怀玉赶紧跪到他身前“去……去江南……找……找……”康熙实在是虚弱,话未说全,就晕厥过去。
      “好,怀玉带你去找留珠胤衸!胤禛,备车!”怀玉哭着,捧着康熙的脸,胤禛被这一幕惊住了,怀玉竟对他吼道“快去啊!图德海!”胤禛这才回过神来,图德海在怀玉的指挥下搀着康熙上了备好的马车。
      “胤禛,好好当皇帝,从今后,大清的江山就是你的了。”怀玉把昏迷不醒的康熙搂在怀里,撩开帘子对胤禛交待了这样一句话,便吩咐图德海起轿。
      胤禛对着远去的轿辇磕了一个响头,坚毅的目光迎接着属于自己的时代。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康熙皇帝崩,隆科多宣布遗命,雍亲王即位。
      “怀玉……怀玉……怎么还没到江南……我……我答应了留珠胤衸……就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还没有出京畿的地界,康熙就奄奄一息了。
      “玄烨……就要到了……”怀玉知道,江南是个遥远的梦,她多希望老天能听到她的呼唤,她愿用二十年的寿命折换康熙活着看到儿女。
      “从今天起……我是白十二……那个爱新觉罗玄烨……已经死啦……”康熙听着车声辚辚,觉得好似做梦“你……你是我白十二的妻子……朱……朱怀玉……”
      “好,白十二,我们就要到了……”怀玉眼见着康熙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感觉如坠深渊“图德海,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怀玉纵身跃下,见面前有一座宅院,也不管有用没用,哭着敲门“有没有人啊!救救我丈夫!救救我丈夫!”喊了一会儿,一位白发老翁来应了,开门让他们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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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儿,把药拿来吧。”安顿好了康熙,那位先生开始忙活起来,他的夫人穿了一件月白色襦裙,脂粉不施,看上去五十上下,她点头下去熬药,不一会儿,草药的香气散漫了屋子,那位被唤作“宛儿”的夫人端了药给怀玉道“这是我家先生专给人续命的药,叫做‘如梦令’夫人你好运气,既然遇上了,就是天无绝人之路。”
      怀玉接过药盅,看看面前的先生只觉得眼熟,又思忖这救命的药怎会用一个词牌名,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康熙好起来,她也顾不了许多,只将康熙扶起来,慢慢把一碗药与他吃了,又让他重新躺好。
      “先生夫人,大恩不言谢,谨受怀玉一拜!”怀玉见康熙渐渐好转,脸上也有了血色,激动地下跪谢过救命恩人。
      “怀玉?”那位先生听怀玉自报家门,一时大惊失色,忙扶起她“你难道是……佟国舅府上的怀玉格格?可是我听说……”
      “先生你是——”怀玉知道,倘若不是见过她的人,单凭一个名字是得不出这样的结论的,可是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
      “在下是纳兰容若啊,这位是拙荆沈宛。”先生终于也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想不到,我们这些‘故人’竟在这里相逢!”纳兰容若看看躺在床上的人,惊奇不已“那这么说,他是皇——”
      “以前是,现在他是我的丈夫白十二。”怀玉坐在床边,不禁感叹缘分的奇妙“康熙二十三年南巡归来才一年,我就听玄烨说你病逝了,我当时还难过了好一阵呢。这么有词才的人,放眼当今可找不出第二人了。”
      “是吗?谢谢你还惦记我。”纳兰容若突然好似脸红了一般,停了停继续说道“当初我同皇上南巡,在江南遇见了沈姑娘——我欣赏她有薛涛之才,她将我比作当朝柳永。本打算把她带到京城,我们琴瑟和谐,哪知道阿玛以一句‘沈宛出身青楼,纳兰家断不容伊’断了我所有的念想,后来我一病不起,次年还在病中,曹子清公子协助我与沈姑娘逃走。阿玛大概是找不到我,只得跟皇上说我已病故。”
      “怀玉……怀玉……水……”他们正小声说话,怀玉突然听见康熙轻声呼唤,忙端了水去他嘴边,康熙已经清醒了许多,起身把一碗水喝得精光。“我们……到江南了?”康熙觉得自己的身体里精神正在复苏,就好像在梦里重生,他看看四周的摆设,古朴的梨花木桌椅,窗明几净。
      “还没有呢,你可认得他是谁?”怀玉脸上的笑容终于可以安心绽放了,她引着康熙把目光投向纳兰容若。
      “容……容若?”虽然都已满鬓白霜,那双眼睛是不会错的,康熙觉得自己一定是到了另一个世界,在他乡遇故知。
      “你我都是重生之人,凤凰涅槃,我且称你一声白兄吧!”纳兰容若再见康熙,完全没有了君臣的拘束“刚才那碗如梦令,果然名不虚传。”
      “对了,你那碗如梦令究竟是什么来历,你不写词,改行当神医了?”怀玉终于有功夫把目光投射到救命的药上。
      “哈哈哈哈,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当初逃出纳兰府,奄奄一息,被一个叫行痴的法师救了,用的就是这种药,不过当时还没有名字。后来他将秘方传授与我,还说日后还会有大用的。我服了此药后,如重生一般,进入另一番人生大梦,所以我给它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行痴法师?”康熙想起当年送顺治去当和尚的情形,他还记得顺治告诉他,以后不可以叫他皇阿玛,要叫他行痴法师。“他现在在哪里?”
      “我也好久不见他了,大概在云游四海吧。”纳兰容若笑道“白兄不如在寒舍多住几日,将养好身体再起程去江南如何?”
      “也好,我也想和你好好聊聊,此去再见,也不知何时了。”康熙有种预感,他一定可以再见到自己的父亲,原来是父亲在冥冥中救了自己啊,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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