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出其右》鸦六

3、入暗室

　　司徒瑾负责拨开内厨里侧的柴堆，单云端则先架住方才被打晕其中一人的腋窝，将人拖来。
　　果然，待将那柴堆揭开后，司徒瑾发现其中已藏着一人。

　　“二哥昨夜打晕的便是这人？”司徒瑾询问。
　　“是。”单云端答。

　　只见那人被封口绑住，浑身难以动弹，兴许是刚醒来不久，他接连着发出了几声微弱的呜咽。当柴堆被推到一旁，可重现初升日光之时，那人一下见着眼前站着的二人，反应是理所应当的瞠目挣扎却又不敢太过声张，生怕被杀人灭口，小命就此呜呼。
　　在司徒瑾与单云端对视一眼后，前者无奈再次上前将人拍晕，后者则把同样已是不省人事的另俩个伙夫接连藏进这柴堆里。

　　俩人动作利索，直至再将木柴摆放完好也不过片刻功夫，接着又左右前后观望了许久，满意于这完全看不出任何马脚的伪装。
　　然而，在这默契合作往前，司徒瑾实在想不出单云端是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被圣上赐名万里追踪的单云端常年在外奔波，为完成宗主吩咐的任务，平日里他较少会待在京城内，即便是在，也基本不会住在门宗玄内——因此司徒瑾便更难与他见上一面。加之单云端年长司徒瑾几岁，性情又多沉默寡言，年幼时期的司徒瑾大多同年龄相仿的伏昍生活习武，因此两人交集很少、并不熟络便是了。
　　不像伏昍待两位名义上的兄长那样随性，即使关系不够亲密，司徒瑾总是习惯于称呼单云端为二哥，就如称呼最年长的俞无寅为大哥一般。
　　然字里行间，那声大哥总又叫得比这二哥更为亲切些。

　　“二哥是何时回的京城？”
　　“北疆那事暂且告终，返京途中听说了西南的案子，便也动身前来看看。”

　　司徒瑾在门宗玄时负责各地情报的整合，除却宗主孟嶂外，其余每人的行踪他都几乎了然于掌。
　　据传言，近日来北疆地区小有动荡。女真一族因边界通商之事尚有动作，但敌方情报因刺探军情之人险些暴露无法得知，再者又考虑北疆距京城路途遥远，以防事况有变，圣上便命门宗玄派人将发兵权率先交付镇守北疆的定国将军，并辅佐定国将军与女真首领进行商榷，故单云端离京已将近达三月左右。

　　“……看来二哥与我从京出发、抵达渠州不差多少时辰？怎不提早与我见上一面？”
　　“另有其他紧急要事去办，又知道司徒一到渠州便去寻了秦线报，”单端顿了顿，道，“想着将事办妥再会合也不迟，便未急着通知你一声。”
　　司徒瑾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么说来，二哥你并未回京？”
　　单云端淡淡道：“嗯，命人将信函送回门宗玄了。”

　　后者听闻实在颇感意外，北疆动荡如此重中之重的事，单云端竟然未回京复命，而是命人与义父交托完毕便紧急赶往渠州。他对此稍有不解，但又意识到对方行事自有他的道理，便将这一细节忽略，继而又问：“那混入这山贼窝又是何时……？”
　　单云端答他：“昨夜猎狼狂吠之际，正是趁乱闯入的好时机。”

　　听闻此言，司徒瑾大抵明了，估计是自己引来了山贼及猎狼的注意，二哥他才趁此机会偷偷进入关口，之后再潜入山贼窝内也实在轻而易举。

　　“先前办完要事后本想前去客栈会合，发现屋内空无一人，便猜到司徒应当是已出发城郊山下，”单云端又道，“只是赶到时你已行踪暴露，我便趁着山贼寻人的功夫偷偷上了山，混入贼窝。”

　　之后的经历与司徒瑾所想八九不离十，无非是二哥为找伏昍也将目标锁在这伙房之内。只是奈何寻不到人，天色将明，便只好先将伙房值班之人打晕藏好，换上对方衣物伺机留下，再作打探。

　　昏黑的伙房内，除却失去意识之人便只剩他俩，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交谈，却因彼此相距过近，又听闻对方沉稳、饶有磁性的声音围绕耳边，司徒瑾竟心中像揣了一只兔子，“砰砰”直跳。
　　那感觉莫名非常，他心说难道是自长大后，两人极少如当下这般独处，才会生出如此难以言说的情绪。

　　所幸还有内容可言，否则恐怕是得乱了分寸。

　　“昨日要事也与此次的邪魔一案有关？”
　　“正是待寻来渠州县令被杀当晚巡逻的更夫，再去问了几家孩童。”
　　司徒瑾豁然贯通，看来对方早做了充足准备，半分确定道：“二哥果然是去问了夜游曲一事。”
　　“嗯，”单云端言简意赅，“夜游曲是由西岭雪山下的山民所创，自此流传开来。”

　　“……原来如此。”司徒瑾心想，又与这西岭雪山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他不免忆起大哥特地告知他那事，想必伏昍也早知锦囊的来历，这才对西南地界尤其是西岭雪山一带极其敏感。
　　既然已与伏昍失去关联，司徒瑾和单云端随即商量好了接下来的对策。

　　——不如先去暗室探个究竟，难保会有何新线索，而后，他俩将先前被打晕的二人点了穴、藏入柴火堆，再打算乔庄成送饭伙夫混进暗室。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这便来了人催促他们赶紧将饭送往暗室去。只是那名山贼通知了一声便急于领走需送至后区的早饭，嘴里还不停喃喃着‘这也太沉了’诸如此类，自说自话，无瑕顾及他二人。
　　如此正好，司徒瑾与单云端相视一眼，随即提着盛好饭菜碗筷的篮子出了伙房，彼此心照不宣，倒也没被方才前来督促干活的山贼发现其中的猫腻。

　　然则，司徒瑾虽有着秦仲提早给他的地图，可图纸却并非面面俱到，通往暗室的路却是昨夜先行踩点的单云端领着他去的。两人一路走着并未过多交流，各自谨小慎微以防有变数发生，直至司徒瑾发觉通向暗室之路不会途经方才拦下他的守卫山贼，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俩在这山贼窝里自由通行，而后在某间显然是被山贼重点看守的屋外停下了脚步。
　　单云端用仅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道：“到了。”
　　司徒瑾轻微低了一下头，示意了然。

　　一名守卫山贼盯了他俩许久，不经意间，那话蹦出了口：“我怎好像没见过你俩？”
　　“小弟看大哥也稍有些面生，”司徒瑾陪笑，“兴许是我俩皆初来寨子不久的缘故。”
　　那名山贼听这一席话似乎言之有理，不觉点了点头，给他俩放了通行，将二人领进暗室：“行罢，随我进来。”
　　俩人得令，便老实跟在山贼身后、入了屋去。

　　进入屋内，光线黯淡，山贼反命司徒瑾赶紧把屋门掩上，神神秘秘。
　　关上门的司徒瑾趁着山贼尚且大意，朝屋内四壁皆扫了几眼，只见胡乱摆放的椅凳看似积了灰，墙面字画遭腐蚀溃烂，脚下所踩的棉纱地毯不知已破烂到何种程度，完全不似是能给人住的地方。
　　其内不大，而再往里走，便只剩下一面墙。

　　然屋内并无他人。

　　那山贼径直往墙面走去，剩下司徒瑾、单云端二人心领神会——
　　原来暗室另有别处。

　　果然，那山贼将耳贴在墙面上，并用一手来回摸索好似正在寻找某一特定位置，最后他再用两指轻敲那处墙部，紧接着，‘轰隆’声响，看似平常无奇的地面某处就此打开了条道。
　　完成这一动作后，那名山贼回头望了他俩一样，怒道：“狗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东西放下……”

　　话音未落，声音却是戛然而止，只见那名山贼被单云端一指戳吼，矗立半晌紧接着向后仰去。
　　司徒瑾诧异，上前蹲下探了探呼吸，那山贼已经死了。

　　单云端只淡淡道：“省些麻烦事。”

　　司徒瑾早知单云端大抵就是这般性子之人，然对方为此竟与自己解释，倒令他颇感意外，因此他不再就此事多言，将这山贼尸首搬到一旁，道： “一同下去？”
　　单云端点了头，先探了进去，待司徒瑾走在他身后也一同下了暗道，不觉轻声道：“小心。”
　　司徒瑾稍稍怔了会儿，后知后觉回他道：“好。”

　　二人顺着梯道成功进入地下暗室，借着上方打开的道，通了光的暗室尽管少了几分清冷，但褪不去的潮湿空气萦绕鼻尖，叫人实在难闻。
　　以此，司徒瑾只得屏住呼吸，再是定神细看。

　　只见眼前一看上去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被绑住手脚、捆于暗室内的一根柱子上，他始终垂着头，让司徒瑾甚至怀疑他是否已经进了阎罗殿。谁知，少年的声音瞬时打破了眼前的沉默——

　　“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只要你们将我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