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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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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灯火通明,众人手忙脚乱,房间里响起了茱萸痛苦的声音,隋玉和沈苗枫作为大夫进去接生,鹿采采也忙着打下手,向子清等待着影卫下山找产婆回来,内心十分焦灼。
“痛——痛——啊——”茱萸在房内痛得直抽过去。
沈苗枫和隋玉虽通医术,但从未接生过,一时也有些紧张,但现下只有他们懂医术,只能硬着头皮上。
向子清在门外不停走来走去,心乱如麻,大哥才刚去世,孩子就早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想着自己能做点什么,却毫无用武之地。他灵机一动,想到茱萸生产后体力或许不支,连忙从马车里拿出食材,准备做阿胶红枣粥给她。
一旁影卫见他忙来忙去,惊讶看他:“掌、掌门,您做饭呐!?”
“怎么不行?”
“不、不是,只是您这没做过饭的......突然来这么一出......茱萸姑娘......会不会不太喜欢?”
向子清睨他一眼:“你是在嫌弃本座?”
“不敢不敢......”影卫头低下去,想了想,不怕死道,“要不小的来帮您?”
“你懂什么,本座只是懒,但本座厨艺高超得很。”
毕竟他十六岁情窦初开后,为了哄隋玉开心,早早就钻研过厨艺。
他进入厨房,很快上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影卫一愣一愣的。只是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茱萸还未生下,她本就虚弱,孩子还不足月,已是难产状态。
“产婆来了!产婆来了!”突然,辛伤夏和张二大叫道,两人下山又上山,脸冻得通红,累得直喘气,“我、我们还带了乳娘来!”
只听“哇”地一声,房内传出两声清脆的哭声,呱呱落地,鹿采采在屋内叫道:“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是两个男孩儿!”
“太好了!”向子清总算喜笑颜开,他拍了一下掌,唇角笑容止也止不住,想着想着又有点苦涩,又是双生子,他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不想其它的,专心煮粥。
粥煮好,房内也打扫干净,点上了好几个暖炉,很是暖和,隋玉和沈苗枫都检查了小人身体,虽是早产,但身体还算健康,只是都中了双生子蛊。鹿采采给茱萸喂下阿胶红枣粥,茱萸身体总算好转一点,只是眼睛呆滞,像夺去了灵魂。
向子清见她无恙,又去看双生子,两个小人儿比正常婴儿小一点,粉粉嫩嫩,一个正在望来望去,一个在吃手,见到向子清还笑了出来,向子清抱着他们心都快化了,笑道:“小家伙长得挺好,眉眼像大哥,眼睛像你,茱萸姑娘你看看。”
茱萸却偏过头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他们。”
众人愣了一下,自从她生下来后,就没见过两这个小家伙,皆猜想:或许是看到他们,就想起了死去的云白华,便没说什么。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辛伤夏哈哈笑道:“那小公子出生了,总得取个名吧,茱萸姑娘,你想想吧!云什么呢,嘶......”
“名字我不想取,你们取吧,”茱萸淡淡道,“别姓云,也别和我姓王。”
辛伤夏“呃”了一声,搞不懂她为什么这样。隋玉沉吟:“莫听,莫声。茱萸姑娘,你看如何?”
向子清本想反驳,心想这取的什么鬼名字。
就见沈苗枫点头分析:“取自《定风波》里首句:莫听穿林打叶声,莫听,莫声,豁达乐观,可。”
得。是他没文化。
茱萸没读过多少书,但听过这首词,联想到此时此景,感慨万千,纵她再不喜欢这两个孩子,但也希望能多喜乐,略微点头:“就这个吧,老大莫听,老二莫声。”
向子清笑着对两个小家伙说,“小莫听,小莫声,你们有名字啦,开不开心?”
老大老二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随即老大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指头,冲着他流口水,向子清感觉自己是他们的全世界,心中一暖,忍不住亲了一口脸颊,果然比那鸡蛋还光滑,又见老二蹙眉盯着,就要大哭,向子清激灵一下,以为是自己亲老大的样子太怪,吓到老二,却听产婆说老二吃醋了,也要亲亲。向子清将信将疑地也亲了一口老二,老二这才止住啼哭,登时啼笑皆非。
鹿采采也凑上来:“他们好小啊,真可爱,师兄,我也想亲亲!”
向子清:“不行,他们太小了,你太笨,会伤到他们。”
“不公平!那你就可以亲啊!哼。”
辛伤夏搓着僵硬的手烤火:“恩公,我有一个大胆想法,我想当他们干爹!”
“滚!”
隋玉在一旁看着,唇角也勾起一抹笑意,沈苗枫啧啧一声,看着自己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沐浴而去。
屋里众人叽叽喳喳,老大吓得大哭,老二见自家哥哥哭了,也跟着大哭,众人一听他俩哭,又急得头疼,手足无措,还是产婆和乳娘抱着说是他俩饿了要吃奶,他们才恍然大悟。
吃过奶水后,老大老二睡眼朦胧,不一会儿就恬然酣睡。众人见茱萸还是这样不悲不喜,劝了好一阵,茱萸说困了要睡下,这才离开。
已是寅时,隋玉还在沐浴,说让师兄等他。向子清枕着双臂躺在床上等,反正他也毫无睡意。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既悲又喜,竟发现在大悲大喜过后,剩下的只有平淡。看淡倒不至于,只是好像活头少了一点。活头少了一点?向子清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冷汗直流,他这么爱惜命的人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那么茱萸姑娘也是这副心情吗?
被云夜侮辱,好不容易遇上良人大哥,大哥却去世,孩子又在同一天出生,怀着双生子蛊的孩子时,会被吸取精华。向子清叹了一声,茱萸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忽然一个奇怪的想法闪过,向子清却没抓住,更是睡不着。
“师兄,还没睡吗。”隋玉推门而入。
向子清捏了捏眉心:“不是你让我不睡等你吗。”
隋玉挑眉:“我让你不睡,师兄就不睡,那我要是......”
“说正事。”向子清立即打断,他还没忘记隋玉之前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
“我手下打听到,有村民看见了云掌门和云月城出事经过。”隋玉正声道。
“什么!?”向子清坐直身体,激动道,“快带他来,我要见他!”
“好。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位长得有些寒碜的男人走了进来,他一见到向子清眼睛都直了,但又有些害怕,看着隋玉有些犹豫,向子清随手一扔,一枚十字镖直直插在木板上,全部没入,他冷着一张脸道:“你若一五一十说,本座不会拿你如何,但你若是撒谎,呵,就是这木头的下场。”
男人立马跪下磕头,身体打颤,抖如筛糠:“好好好,小的什么都说,只求大人您、您别杀我......”
于是,他便把之前看到的情况说了出来,当向子清问到两人怎么没发现他时,村民又道他埋在雪里,差点就被冻死,幸好还存有一丝意识,及时醒过来。
向子清想了想,这人说的与大哥和云月城实际情况都对得上,想来应不是编的,只是看着心烦,赏了黄金便让人下去。
他没想到大哥竟然是一心求死,更没想到云月城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虎毒都不食子,云月城竟为了一点皮囊,处心积虑这么久。难怪他小时候在玉蛟宫也闻到过异香,原来云月城之前果然来偷过。
只是那菩提伞到底在何人手中!?
他头疼得厉害,疑团越来越多,他却没有思路,他只知道双生子蛊太过阴毒,莫听莫声实在可怜。
“师兄,你怎么了,头疼?”隋玉摸上他额头,关心道。
向子清抬头看他,蓦地问:“阿四,你哪来那么多眼线?我看玉蛟宫好像没什么人被你调遣啊。”
隋玉放下手来,迎着他的目光,坦然自若:“这些都是师兄下山历练时,我自己寻人找的。师兄你知道,我身患腿疾,要想自保,若只是炼个毒,射个暗器,还不足够,我只有训练一些人保护我,才能在危急时刻逃生。”
向子清琢磨了会儿,点点头:“也是。”
“师兄,你觉得我有异心?”隋玉却不放过。
“没有。”向子清迅速应道,神色庄重,“阿四,你不能这么问我。我们四人任何一人不能生嫌隙,我......我们只有彼此了。”
他的眼神很受伤、很脆弱,隋玉想把他圈在怀里,吻那双饱含太多感情的眸子,但还是忍住:“抱歉师兄,是我逾越。”
天微微亮,雪停了又下,向子清推开窗户,几朵红梅在一片白中很是显眼,好看得紧,他莞尔:“我们四人一定要好好的,阿四,我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强大,我无法想象......没有你们......你明白吗。”
“明白。”隋玉看完雪景,看那红梅,又看他。向子清站在那,衬托得他是双瞳剪水,仙姿佚貌,令人怜爱。
隔壁房间小家伙哭了起来,向子清本想去看,猛地刹住,总算想起来:“阿四,你有没有觉得茱萸姑娘早产得太早了?若是从大哥失踪后算,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七个月,孩子也看着挺健康。”
“不错,茱萸姑娘其实并不算早产,而是......”
突然,隔壁响起摔盆的声音,产婆嚎道:“不好了!茱萸姑娘自杀了!!!”
房内一瘫血迹,茱萸虚弱地躺在床上,她脖颈上绑着绷布,呼吸时就能渗出血迹,看得众人胆战心惊。幸好众人及时赶到,否则她早就没命。
向子清倚在墙边,面带不愠:“茱萸姑娘,就算你再不惜命,也得想想出生的孩子。”
茱萸呵了一声,不说话,眼睛像蒙了一层霜,神采黯淡。
小家伙们似乎察觉到自家娘亲有难,一直哭个不停,那么小的一只哭起来格外让人心疼,生怕哭着哭着岔气了,怎样哄都不停。
众人实在没招,也不敢擅自把小家伙放到茱萸面前,怕她更不高兴,只能劝。
鹿采采焦急道:“茱萸姑娘,你能说说你有什么苦衷吗,我们说不定能帮到。”
茱萸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堪堪忍住,她身子本就孱弱,再加上倔强的模样,极其可怜。
向子清心里烦躁,总觉得茱萸有事瞒着他们,但茱萸不说,他们也不好问。
突然,茱萸望着哭得死去活来的小家伙,开口道:“这不是师父的孩子,这是云夜的。”
向子清眼睛睁得大大的,其他人也僵住了,只有隋玉和沈苗枫神色如常,似乎早就预料到。
“云夜那时候侮辱我,我并没什么异样,后来我救了师父,师父教我武功,我却发现我怀了云夜的孩子,当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打掉会有生命威胁。师父又怕我被别人看不起,也是愧疚,就对外宣称说我是他妻子,但其实这么多天,我们都是师徒情谊,这几天你们在,我们都要演戏,其实各睡各的。”茱萸倔强的眼中流出一滴泪来,“你们说......我如何看这两个孩子?我每看他们一眼,心中便对云夜的仇恨便多一分,我恨不得掐死他们......”
众人哑口无言,茱萸的处境比他们想象中更艰难,他们没有经历过,自然不能完全感同身受,只是觉得造化弄人,茱萸身世太过可怜。
向子清想起大哥之前说的双生子母亲会被孩子吸取心血,孱弱无力,不到三十岁就会身亡,心中想着一定要带她去药圣堡医治。
茱萸边哭边道:“我妹妹也是被人侮辱而跳河自尽,我为了不和她一样,尽力坚强了,可我还是控制不住。”
向子清眉头紧蹙,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便看向隋玉,隋玉察觉到他的目光,道:“茱萸姑娘,你先别冲动,这一个月你好好考虑,若是你实在不想见到莫听莫声,我们会帮你送给好人家收养,你看如何。”
茱萸咬了咬唇,狠下心来,轻声道:“好。”
事情虽然结束,但众人还是不敢松懈,向子清派了许多人去安慰茱萸,他又让影卫去买一些小孩用的吃食衣服来,等这些忙完,已到晌午。
吃完饭,他又摘了些野花放到云白华坟旁,静静待了一会儿,回来时正好赶上晚饭。早上晚上就带着影卫练武,午饭后陪小家伙玩一会儿,时间很快过去一个月,药圣堡堡主也总算给师弟沈苗枫回信,说他已经往药圣堡赶回。那天,向子清紧张忐忑地等待着茱萸最后答复,却没想到等待的却是一封信。
向掌门,对不起,我始终还是无法接受,我已决定下山找云夜,不亲眼看到他死,我心难平。至于莫听莫声,就有劳你们交给一位好人家收养了,多谢,茱萸感激不尽。
向子清握着这封信的手在颤抖,奶娘道茱萸趁众人吃午饭时,借口上茅房,把她支走,走小路下山的。
他派人下山去找,却一无所踪,更是气得厉害。云夜武功虽不如云白华,但伤茱萸就如杀鸡崽子一样,向子清还记得第一次和茱萸对打的时候,她轻功虽高强,但真打斗起来,却是不敌。
鹿采采怀里抱着老二,忐忑道:“师兄,我们真的要把他们送走吗?”
向子清看她一眼:“难道我们养?”
“我没这么说!我自己都是小孩,哪能养他们,但是......”鹿采采很是纠结,望着怀中的老二,他们比一个月前还可爱许多,嘴里咕噜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正睁着一双水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她,她忍不住亲了一口。
这两个孩子的生父曾害得玉蛟宫几千人遇难,她应当是恨的,但她也知道孩子无辜,更别说生母还遗弃,孩子日后又会蛊毒发作,真是两个小可怜。她做不出决定,便把老大放在向子清怀里。
老大一看到向子清就笑了,他笑起来还有个梨涡,笑着笑着就流出口水,向子清哭笑不得,帮他揩去,老大便一口咬住他手指头,抿了抿,眼珠子乱转,似乎在感受好不好吃,向子清惊道:“阿四!小莫听咬我!”
隋玉无奈摇头,好笑道:“师兄,他才满月,还没长牙。”
沈苗枫白了一眼:“你师兄是爱子心切,但你急了吧。”
辛伤夏听到后,也露出迷之微笑,被隋玉一个眼神给吓到,只能埋头温奶,嘴上念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罢了。”向子清逗了会儿老大,坚定道,“把他们丢给别人养,我也不放心。养就养,玉蛟宫有的是钱。”
“啊!?真的啊!”鹿采采又惊又喜。
隋玉眼底闪过轻微诧色,声音听不出喜怒:“师兄,三思。”
“三思了很多遍。”向子清不再看他,而是对手下说,“收拾行李,申时出发药圣堡!”
一行马车浩浩荡荡向曲州药圣堡行驶,乐州离曲州隔了一个苍州,苍州只有一个大门派玄清观,路途并不遥远,再加上还带着两个孩子,也就没之前那么赶,一路上倒比较轻松。
但隋玉还是担忧,师兄眼疾愈加严重,还有他身中深情蛊,胸口也未完全痊愈,实在让人放心不下来。至于那两个小鬼中了双生子蛊又会如何,隋玉毫不关心。
马车经过一座丘陵,不停抖动,隋玉有些没坐稳,向子清连忙扶住他,隋玉说了声“谢谢”,便离他远了些,向子清心里生出一种奇怪感觉:“阿四,等到了药圣堡,堡主一定会帮你治好你的腿疾。”
隋玉“嗯”了一声,又低头看书,似乎并不在意。
向子清:“你不信吗?药圣堡已经创立几百年了,里面各个都会医术,全是大手子!”
隋玉看了眼沈苗枫没说话,沈苗枫怒从心起:“你看我干什么,你在说我医术不行!?”
鹿采采摇头如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沈先生医术比小玉子好多了!”
沈苗枫捣药:“哼。”
隋玉翻书:“呵。”
总算看到隋玉一点其它情绪,向子清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他此次来的目的,不仅是为了医治隋玉的腿疾,还有他中的深情蛊。
他已分不清梦中人是谁。
众人随即启程,一路向药圣堡前往。
云雾缭绕,山风一吹,林海呼啸,参天古松带来许许凉意。一人披头散发,全身是伤,无一块好肉,艰难向上爬,像青鬼一般,他脸上出现些许紫色花纹,冷风吹过时,他没有瑟瑟发抖,而是笑了笑。
他面前有两朵野花生在一起,在风中摇摆,云夜摘了一朵下来细嗅,有些不满意,又摘下一朵,面容十分狰狞。
他果然错信了云星明,那夜狼群本要吃的是云星明,可云星明却让他挡在身前,弄得他浑身是伤,差点被狼群吞入腹中。
他后来去见那人,那人却对他很是不屑,明明迫害玉蛟宫也有那人一份,却狡兔死走狗烹,弃他不顾。既然你嫌我再也没有利用价值,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他又想起云白华,那日他心脏抽得厉害,仿佛有数万只虫子在啃噬,若他没有猜错,云白华已经死了。
没有了云白华又如何,他还有时间,他一定能解开双生子蛊!重焕新生!
他接着向上爬,爬到四肢已经没有感觉,就在他以为要死在这片松林中时,忽然一双鞋映入眼帘,那人撑着伞,黄发童颜,用脚碰了碰他身体,声音有些难听,“你是来找我的?”
“是......求你救救我......”云夜抓着他的脚,哑声道。
“你能给我什么。”
“竭尽我所能。”
“如果我要天下大乱呢?”
云夜一怔,蓦地点头:“我.....尽量。”
“好。”
屋内,云夜趴在床上,任那人帮他疗伤,他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露出尖锐虎牙,“别有深情一万重便是深情蛊。向子清,你想化解深情蛊?除非——你死!”
背后那人哈哈大笑:“小子,你报复心挺强,我没看错。这天下乱不乱,就看你的了!”
一个月后,玉蛟宫众人到达曲州药圣堡,药圣堡处于深山之中,周围全种植着草药,悠远宁静,十分怡人。
但堡主池棉常年在药房制药,众人未见人影,便在堂屋等待。沈苗枫总算回家,很是开心,“你们在这等等,我去山上叫我师兄来。”
不久后,堡主池棉与沈苗枫走了进来,池棉虽有一头黄褐色头发,但容貌清秀年轻,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左右,还是听沈苗枫之前说他师兄已过六十,否则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向子清把怀中的小家伙塞给奶娘,恭恭敬敬道:“池堡主,在下玉蛟宫掌门向子清,这番带这么多人来您堡中治病,实在叨扰。”
“大侠不用拘礼。方才我师弟已与我说了你们几人情况,这样吧,我先来看看你师弟隋玉的腿疾,您看如何。”
向子清点头:“好好好,多谢,您请。”
池棉走到隋玉面前,两人掠过一眼,池棉笑了笑,隋玉伸出手由他把脉,不知为何,隋玉总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向子清见池棉一直蹙眉,心中就好像悬了起来,这是他一生的心愿,若是池棉说治不好,他还不知该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池棉微笑:“不必担心,我看你师弟或许还有救。”
“您是说我师弟有救!?”向子清喜道,就差要跳起来。
池棉:“这我不敢打包票,不过有两成希望,就看你师弟愿不愿意治了。”
“愿意!当然愿意!”隋玉还未说话,向子清就帮他答完,“多少钱都可以,只希望您能救救我师弟。”
“我师兄济世救人,岂是你口中见钱眼开的凡夫俗子,”沈苗枫白了一眼,“我师兄既然说能救,那就有很大希望,但是病人得配合。”
隋玉挑眉:“沈先生是觉得我这病人会不配合?”
“我还真那么觉得,人家说文人相轻,你我还有我师兄都精通医术,难保不会......”
“不会的。”向子清打包票,看着隋玉,“无论如何我都会让隋玉听话。”
隋玉弯了弯嘴角,意有所指:“师兄,想让我听话,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池棉坐在桌上执笔,一本正经道:“没错,这事你俩必须配合,我现在写几个方子,隋公子每日必须喝药,且要多加按摩泡脚,疏通经络。另外每日还需走上半柱香时间,得有人搀扶着。痛,在所难免,但迎来的却是好结果。”
向子清指了指自己:“堡主,您的意思是以后我每天都要扶着我师弟走路?”
“不错。”池棉放下笔来,“难道向大侠不愿意?”
“自然乐意。”向子清说是这么说,但还忘不了前段时间隋玉与他说的话。
隋玉说他,真正喜欢的并不是云白华,而是自己。
一想到这个,向子清就心虚得很,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是如何度过的,有时他会故意避开与隋玉的独处,生怕隋玉一不小心又说出什么。
随后,池棉又去检查莫听莫声的双生子蛊,但众人怕以后对小家伙们有影响,便隐去了云夜之子身份,说是云白华生的。
这蛊实在顽劣,池棉也有些束手无策,不过说会继续观察。等到给向子清看病时,向子清却把外人叫走,只留下几人,池棉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奇道:“怎么,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苗枫补充:“师兄我忘了与你说,他不止中了深情蛊。”
“不止?”池棉分析道,“深情蛊本就难治,若雄虫蛊者死去,雌虫蛊者便不能爱上他人,爱上便会吐血而死。深情蛊是绝命之蛊,本是用来见证真爱,但若是被人滥用......就是我师祖他老人家在世,恐怕也束手无策。”
“什么!?”鹿采采惊道,“那岂不是我师兄一辈子都绑在云白华身上了!?他都死了!”
向子清鬼使神差地看向隋玉,隋玉面无表情,似乎并不在一起,他有些烦躁,可又不知这烦躁感从何而来。
池棉:“这便是此蛊阴毒之处。”
向子清脑海中闪现出泡温泉画面,却不知和他一起泡的人是谁,他决心摒弃掉。又道:“还有一事,堡主,这事您千万不能宣扬出去。”
“请说。”
“我自小眼睛不好,晚上若没有灯火,就不能视物。”
“你有眼疾?晚上看不见?”池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可是习武之人,要是被人发现......”
“不错,所以知晓这事的人少之又少。”向子清闭了闭眼睛,“现下我眼疾比前些年还要严重,还需麻烦您帮我看看。”
“好。”池棉检查他眼睛,半晌才道,“既是天生如此,那的确不太好办,不过我会配一些草药,你每日需敷半个时辰,若是几个疗程过后,你还没有好转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
这话在每人心里都是重重一击,向子清沉重点头:“好。”
鹿采采闪着泪花:“师兄!要是你真瞎了,我就嫁给你,我会保护你一辈子的!”
“谁要娶你。”他啼笑皆非,心中好过了些,“三师弟你说是吧?”
叶卫“啊”了两声,蜜色脸庞上出现两团红,挠了挠头,“师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向子清哈哈大笑:“奇了!真是奇了!三师弟也会说谎了。”
隋玉看着他们,拳头握得紧紧的,他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保护好师兄。
寻诊过后,已是深夜,向子清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今天是师娘的生辰,去年今日他们还团聚在一起,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他又想起小时候与父母一起待的日子,父亲娘亲经常下山做任务,总是聚少离多,他从小是在师父身边养大的。不过每一次他们回宫,父亲都会给他带一把绝佳兵器,母亲会给他织一件衣服,他也可以开心很久。
他还想起茱萸姑娘,不知她现在在哪,也不知云夜究竟有没有死。若是云夜没死,又来报仇,到时他又瞎了,那他谁也保护不了,玉蛟宫怎么办,师弟师妹又该怎么办。
或许真该收一个徒弟......
就在这时,奶娘跑了过来,她满头大汗,急道:“向公子,孩子们又哭了,我哄了半柱香时间也没停,还需您哄哄他们。”
“给我抱吧。”向子清轻车熟路接过他们,一手一个,莫声和莫听比以前圆润了些,但毕竟是早产儿,还是有些轻。他们已经满月,和馒头一样软绵绵的,越发可爱。只是现在一直哭,哭得两张小脸通红。
“铁定是孩子们想向公子了,以往这个时候您都抱着他们的。”
向子清愣了愣,怎么这话听着有些奇怪?但仔细想想却又是这个道理,这一个月来,他们都几乎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向子清怕小家伙们磕着摔着,也担心他们睡在摇篮里不踏实,便经常把人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就能呼呼大睡。
奶娘在一旁摇拨浪鼓,向子清柔声哄道,“不哭哦,小崽子不哭哦,叔叔来了。”
老大老二听到他声音,吸了吸鼻子,似乎在分辨是谁。老大“咦”了一声,眼睛睁圆了看他,两手不停抓着,停下哭泣,痴痴笑了。
“一笑就流口水。”向子清笑了一声,把老二递给奶娘,方便揩掉老大嘴角的口水。
一旁老二发现自己脱离熟悉怀抱,本来还只是抽泣,现下又开始哭,向子清只好又接着抱他,紧接着老大又继续哭。
向子清被他们搞得头大,只好谁也不偏心,就这样一手抱一个,抱了半柱香时间,小家伙们才不互相争宠,乖乖睡觉。
说来也奇怪,向子清觉得这两个小家伙就是专门来治他的,他多重的兵器都用过,唯独抱小孩时,半个时辰手就受不了。想到这,他又低头无奈笑笑。
隋玉在身后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宠溺笑意,随后又有些酸,这孩子既是云夜所生,云夜和云白华长得一样,师兄可是通过他们,在缅怀另一人?
“师兄。”隋玉喊他。
“你别动,就站在那。”向子清转身看他,忽然拿出一条黑色绢布,卷成一长条,绑在自己眼睛上,双手摸索。
隋玉瞳孔猛地一沉:“师兄,你做什么!”
向子清心中十分害怕,他现在什么也看不见,生出巨大恐惧,但还是强自镇定:“阿四,我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抱很大希望会康复,我现在已经接受我会瞎的事实,你也要试着接受。假如有一天,我真的盲了,我不想我不能行走,我不想成为拖油瓶,你明白吗?”
“师兄,你不需要这样,我会保护你。”隋玉眼底微微猩红。
“如果你真的想保护我,就好好听堡主的话。从明天起,我会敷着草药扶你走路,如果你不想我俩一起摔死,你就好好走。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的腿会好。”说着,向子清迈出第一步,恰巧前面就是块鹅卵石,“扑通”一声,直接面朝地倒下。
“师兄!”隋玉急忙转着四轮车扶他,却被向子清的话给止住。
“阿四,你若是过来,我俩就恩断义绝,我说到做到。”
“师兄......”
向子清爬了起来,他闻到一股血腥味,苦笑一声,估计是哪里摔破了,他没想多久,仔细聆听耳边声音,又开始往前走。
隋玉看着向子清一步一步走来,看着他最爱的师兄摔了一跤又一跤,脸上和手心都磕出了血。心中像是扎了根刺,扎得他心脏疼。
他从没有,从没有这么痛恨自己是个残疾,是个废物。
他一直以为自己坐上那个位置,就能保护师兄。可是他发现他错了,他的师兄一直在保护的是他,深情蛊、胸口伤、眼疾......任何一种,都有可能会要向子清的命。
有没有那种可能,师兄等不到他坐上位置的那一天?
他不敢再想下去。
“阿四!我成功了!”良久,向子清总算触碰到了隋玉,他喜笑颜开,笑得让隋玉心痛。
向子清身上多了许多伤口,隋玉冷冷看他,看得向子清发憷,问了声“怎么了”,隋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向子清见他这幅模样,顿时没了好心情。
怔松间,隋玉死死抱住他的腰,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隋玉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沙哑,“师兄,你信我,我会保护你的,你给我时间。”
这一次,向子清没有推开,或许是因为他也想要一丝安慰,又或许是他察觉到腰间有些湿热,“嗯”了一声,摸了摸隋玉的头发,“我信你,我永远是你师兄,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会保护你们。”
可我更想你只保护我一个。
隋玉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贪恋地汲取向子清身上的味道。就算师兄还在乎云白华又如何,只要这一次,哪怕只有这一次,师兄想的是他,便好。
两人在月下温存,今夜月亮并不怎么圆,斜挂在天边,像是女子的柳叶眉。月光洒在屋顶上,云夜枕在双手上,口中咬着一根草,想着若是云白华还在世,估摸着现在又要犯病。
痛死他得了!
活该你死那么早!等我解除了双生子蛊,我就能长命百岁,潇洒畅快!
“在上面做什么?该上药了。”楼梯上走出一个人,池棉问。
云夜吐掉草,“在想怎么为你达成天下大乱的心愿啊。”
“要是你真有这份心就好了。”池棉淡淡道,“向子清来了。”
“我知道,但我现在全身是伤,打不过他,去就是送死。”
“你可知他患有眼疾,夜里一点都看不见?”池棉负手而立。
云夜脱口而出,“你说什么?他晚上眼睛看不见?”
他想起当日在长乐门地牢里,向子清背隋玉的模样,好像确实有问题。
“不错,不过我现在并不是让你去杀他,而是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哥哥死是死了,但还留了两个种。”
“什么!?”云夜坐起身来,在月光下,像是一个粽子,全身裹满扎布,只露出一张和原先不太像的脸,惊道,“他不是说喜欢向子清,还要终生不娶吗?他和谁生的?”
“这我怎么知道,这是你哥。我打听那么多,别人会怀疑。孩子就在向子清屋里,和你一样,都中了双生子蛊。”
云夜心情十分复杂。
不,谁也不能干扰他,云夜冷声一笑,眼中闪着幽光:“那我可要给我的好侄儿备一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