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金（星际）》封磬石

109、第 109 章

　　江陌雪看到苏赫妍脸上虽然显露出为难的神色，但眼底却透着一股认真，似乎真的在思考着她的话。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难道还真的有别的办法？
　　江陌雪收敛起脸上开玩笑的表情，神情郑重。她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苏赫妍，可是在看到对方越来越拧紧的眉头后，江陌雪还是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道：“刚刚我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用太认真。如果帮忙这件事会让你为难的话，那就不要去做了，你就像往常一样去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不用为了我勉强自己。”
　　她顿了顿，再次开口时故意让自己的语调上扬，嘴角边也挂上了浅浅的笑容：“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人类自己的劫难，理应由我们去面对。而且你不是也说了，‘繁荣还是毁灭，命运都早已安排好’，所以即使有你帮忙，已经注定的结局也不会改变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为了以防你的理解有偏差，我这里先声明一点——我虽然前面说过了“命运注定”，但具体说的其实是‘命运线注定’，所以结局是有好几个的。”苏赫妍道，“不单单是只有毁灭一条路。”
　　“就像是从一个箱子里摸小球，每个小球代表一种命运。箱子里的小球数量从最初开始就已经确定下来，不会多也不会少，而接下来，不管你抽到哪个小球，又或者中途换球，也只是换了新的剧本，里面的内容其实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当然，即便我这样讲，你可能还是会想——对于每一个摸球的人来说，命运还是未知的，因为他们不知道箱子里有多少个球，也不知道自己摸到的球代表了哪种命运，所以也就不相信命运，于是他们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不停换球，改变自己命运，直到摸到他们满意的小球为止。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也算是打破了最初的命运。”
　　“可是阿雪，并不是所有人的命运盒子里面都装了好球，当所有的球都是坏球的时候，不管那人怎么努力换球，都拿不到他想要的未来。啊，说了那么多，我并不是说现在人类的命运盒子里装的都是坏球，肯定还有好球的。只要你们不放弃，最后肯定能摸到好球，所以人类也不一定会灭亡了……”
　　苏赫妍还是不擅长在江陌雪面前说谎，尽管她也没有说谎了，可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是莫名心虚了起来，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目光移开，不敢直视着江陌雪。
　　江陌雪听了之后，为苏赫妍这份体贴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引得对方立马紧张望了过来。
　　“谢谢你，赫妍。”她朝苏赫妍笑了笑，示意对方不要这么紧张。接着她敛去笑容，表情认真说着：“抱歉，让你这么担心。不过你可以放心，我没有那么脆弱，不管是怎么样的真相我都能接受，下次你可以连同不好的那部分一起说，不用只挑好事说。”
　　说着，江陌雪突然又叹了口气，纳闷道：“说话只说三分真话，剩下七分不是假话便是不能说的坑。我该夸你掌握了人类社交的精髓还是不夸好？若不是我从小就被父母带去各种场合看大人们周旋，我大概也会被你这番话蒙在表面。”
　　“对不……”
　　“不要道歉！”江陌雪语气忽然严厉起来，“我说过，这不是你的错。”
　　苏赫妍乖乖应下，听对方接着说道：“撇开你刚才说的一大堆话，剩下的那些应该就是真相了吧——还是用回刚才的比喻，你说人类盒子里还有好球，可实际上好球的数量并不多吧，按照概率来讲虽然最后也能摸到，但摸到的坏球更多！还有一点没有说到，那就是对命运的抗争也是期限的，在期限内要摸到盒子里少得可怜的好球，希望更加渺茫。而且，即便摸到了好球，我们也没人知道这到底是好球还是坏球，再加上这个好球能好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好和坏都是相对的，万一所谓的好球只是稍微好一点点呢……”
　　说着，江陌雪看向苏赫妍的目光蓦地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大概也就是死法稍微体面了一点。”
　　苏赫妍失语，看着江陌雪既没承认也没否认，许久，她才对其中一句话作出了反应：“牧虫人能分辨出是好球还是坏球。”
　　“原来是预言家……我忽略了这一点。”江陌雪闻言只惊讶了一瞬，很快了然点了点头。牧虫人来自高维度，而人类已经是在第三维度了，只要对宇宙维度这方面有稍微了解的人都清楚，第三维度以上的维度多了时间轴。
　　零维一个点，一维一条线，二维一个面，三维则是体，而第四维度则多了一条时间轴。因此不难猜出，在这个维度上的牧虫人能看到这条时间轴上，过去、现在还有未来发生的事情，也就能通过看到的未来来推断出人类摸到的到底是好球还是坏球。
　　目前看来应该不算太坏。
　　毕竟就算是牧虫人也只是只知道一条未来线，假设对方知道的未来是人类灭亡的未来，哪怕不用他去做什么，未来也不会改变。然而，他不仅参与了进来，还很频繁，这是不是就意味着现在所发生的已经与他所知道的那条世界线有了很大的偏差？所以他才会这么频繁地出手，试图把已经出现偏差的世界扭转回到正轨上。
　　若这个猜测是正确的话，对江陌雪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不过，仔细一想，牧虫人是一年前才突然出现在人类面前，虽然无法断定对方是否在很久以前就插手进来，但是这里是不是可以怀疑一下——直到某个时间点前，历史都在按照牧虫人所知的那条世界线在按部发展，直到出现了某个bug，未来就此悄然发生了改变，等牧虫人发现的时候，人类所发生的事情已经和他预想中不一样了，所以才会插手，迫切地想要让事情回归正轨，让人类……毁灭？
　　果然还是有哪里不对劲吧？牧虫人想要人类灭亡，赫妍在刚刚的话语也透露着“人类存活希望渺茫”的意味在里面，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人类一定要走向毁灭不成？人类毁灭对谁有好处？好处……想到这里，江陌雪猛地抬头，眼神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苏赫妍，脑子里的思绪在飞快地翻涌着。
　　是了，赫妍曾经说过，食金者是在人类文明末世出现的，她之前一直想象的是在那种没有人烟、只剩下建筑残骸宛若废墟一般的世界中游走着一条巨大的黑龙——这是末世后期的场景。她完全没有想过食金者会在人类数量还没有大幅度减少的末世前期出现。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变得无解了。
　　江陌雪努力压着脑子里变得十分混乱的思绪，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听到自己这样问道：“你老实告诉我，那个牧虫人之所以想要让人类文明毁灭，是不是因为你？”
　　她压低了声音，听上去嗓子有些沙哑：“你心底，其实也是想要毁灭人类的吧？”
　　话音刚落，江陌雪就一脸错愕地看着苏赫妍突然用力把自己从她身上推开。沙发扶手虽然很软，但她后背在被推开的下一秒撞上沙发扶手的时候，背上受到的那股冲击却一点也不减地传递到了她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节奏瞬间被打乱，开始变得不规律起来。
　　这下轮到她被苏赫妍压制在沙发角落里无处可逃，她的下巴被对方强硬抬起与其对视，两人的鼻尖几乎快要触碰到。然后，对方那副受伤的表情就这么毫无遮掩地落入了她的眼里。
　　她好像把她的龙给惹哭了，江陌雪心想。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苏赫妍此时心里确实十分难受，有股说不清的烦躁和堵塞感，想要发泄却发泄不出来。她还记得对方只是个人类，因此即便是在刚刚推开对方的时候也十分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力道，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就把人骨头捏断了。
　　江陌雪也清楚这一点，正是因为对苏赫妍越多一分了解，她就越十分感激对方在自己身上表现出的温柔和体贴。
　　“不是这样的。”她主动偏头，嘴唇便紧紧贴了上去，然后离开，接着说道，“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怎么做而已。”
　　“如果我是你，我大概无法忍受饥饿，如果你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那么我就会先陪着你直到你去世，等到那时候世界再也没有我留恋的人后，我会希望人类毁灭，然后我就能够饱餐一顿。”
　　“所以，如果你也是这么想的话，我不会怪你，因为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想……”最后的话语消失在两人的唇间，江陌雪再次亲吻了上去，这次不再只是单纯地触碰，而是更加深入。
　　她察觉到钳制着自己下巴的力道逐渐松下，那只手在轻轻摩挲了那处皮肤几下后，便一步步往下挪去，最后停在了胸口。
　　江陌雪的身体忍不住紧绷，下意识握住胸前那只手。此时两人亲吻结束分开，江陌雪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勉强将视线重新聚焦回苏赫妍脸上，由于对方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这让她忍不住流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
　　“刚才说的……”
　　“嗯？”
　　“那个想法……”苏赫妍深呼吸了一下后才继续说道，“虽然不可否认，我确实有过，但并不是真的希望人类毁灭……应该怎么说呢？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填饱肚子，虽然我的这个行为会对人类乃至文明造成影响，但其实也就是让人类现有的一切归零、重新开始而已。”
　　江陌雪沉默许久，然后无比纳闷地问道：“也就是说，好比我们是蜜蜂，勤勤恳恳采蜜多年，最后全部的蜂蜜连同整个蜂巢都被你拿走吃掉？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苏赫妍露出尴尬的神情，“就像人类要吃熟食一样，未加工过的金属矿石虽然不是不能吃，但是它们没有味道，也没有像加工过的金属一样吃下去对我有益。所以，有选择的话，我还是会首先选择加工提炼过的金属……尽管我很想自食其力，但我实在是没有你们的技术，就算有，也无法像你们一样高产量。”
　　还有就是，若是仅凭她一个就能做到养活自己的话，大概就没有人类什么事了，说不定从此宇宙再也没有人类文明也说不定。江陌雪在心里默默补充这一点，尽管知道这么想好像就是在说人类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给食金者提供食物一样。
　　如果这确实是人类存在的意义之一。
　　就好像生物链，不同的生物在生物链里都有着各种的作用和功能，比如互相平衡和制约。低级的生物为高级的生物提供食物的同时，高级的生物也制约了低级生物的数量。反过来说低级生物的数量也决定了高级生物的数量。这也就是为什么草食动物的数量很多，肉食动物的数量很少的原因。越是处于金字塔高层的生物数量越是稀少。尽管人类是个例外，但人类依旧是生物链的一环。
　　食金者也是，而且全宇宙仅此一头，很难把它放在金字塔除了最顶端的位置以外的地方。
　　人类为食金者提供了食物，那么按照上面的理论，食金者存在的作用就只能是用来制约人类数量的了。
　　正巧江陌雪此时听到苏赫妍继续说道：“牧虫人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毁灭人类，该怎么说呢？他的主要职责实际上是为了这个宇宙的可持续发展。”
　　江陌雪：“……”
　　“因此，所有被他认定为不利于宇宙的可持续发展的地方，都会被他记下来，然后矫正。不过对他来说，毁灭人类文明算是下下策了，就像游戏玩不过得删档重来一样，不到最后谁也不会甘心这样做。”
　　苏赫妍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虽然现在可能有点晚了，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再挣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