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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归来 ...

  •   宣煌一百五十九年,正月初一。
      京畿的大雪自入了年关,一日大过一日,司占司扭捏了大半月也给不了一个说法,只囫囵说是个好兆头,宽慰了百姓。整个卞京城中热闹非法,车水马龙,大街小巷里人来人往,小孩子们拉着手长成一串,还在挨家挨户叫着自己的好朋友一块儿到巷尾去放炮。
      过年的喜庆达到了顶峰,大雪映着满城的红灯笼,将绯红染上每个人的脸颊,鞭炮屑落在雪地里,宛如枝桠上开的正好的红梅。

      紧赶慢赶,重霍总算在年前为大宣带来了去年的最后一个胜仗,星夜兼程地班师回朝,带着一双儿女在二十六那日回家了。行军奔波,年夜饭桌上,重霍喝了个酩酊大醉,吵吵嚷嚷地喊着:“无能叛贼,胆敢挑衅给我大宣国威!贼人!吃我一枪!”
      “……”
      最后重华实在看不下去,吩咐小厮把他架回自己的院子里发疯去了。将军府上一扫年前的沉重气氛,吵吵闹闹地过了又一个年。

      翌日,将军府中已满十二岁的小辈按例要挨个去向长辈请安问好,哪怕是刚归来不久的嫡子长女也偷不了懒。

      重彧裹着二夫人亲自给他缝的新狐裘站在明德堂中时尚有些迷糊,直到看到他老爹那张板得能拍死人的脸时,才清醒了一二。好在重霍顾念大过年的,也没骂他,嘱咐道:“到了姨娘们那儿都老实安分些,让我逮到你们谁有忤逆的,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罢,他狠狠瞪了首当其冲的重彧一眼,挥挥袖让他们退下了。

      “他那什么意思?我分明是最听几位姨娘话的了!”重彧跟没骨头似的,倚在重华身上,委委屈屈道:“也就只有他才会觉得我整日忤逆无德!”
      可怜重华一人带着两个人的重量在雪地里蹒跚前行,还要当心脚下一滑两人齐齐摔了。
      重华恶狠狠道:“分明就是,牙尖嘴利,好吃懒做,你哪样没占,也就长了张嘴惯会讨姨娘们的欢心,媚主求荣!”
      重彧更委屈了,“阿姊,怎么你也这么说我?阿彧好伤心的!”
      重华好悬没呕出来,揪住他的狐裘领,“收起你那副死德行来,你就是靠着这些才从我娘那儿骗来了这赤狐裘吧!”
      重彧:“这如何能叫骗,二娘疼我怜我,舍不得我雪天里挨冻,又值过年,才给我缝了这赤狐裘,阿彧感动不已呢!”
      重华冷哼一声,肩头撞开他,正要讥讽他,便听有道温婉的声音传来。
      “阿彧!阿华!怎么就你俩这么慢?”
      二人偏头,原是二夫人见雪落不停,亲自到葳蕤阁门前来接他们了,此时其他几人都到了她跟前,唯有这斗嘴的姐弟俩还在雪地里晃荡。
      二夫人又道:“快些过来,仔细待会儿挨冻呢!”
      重彧瘪着嘴朝重华阴阳道:“啊,原是二娘亲自来接我了呢,阿姊我可先走咯!”
      说罢,他便连跑带蹦地到了二夫人跟前,弯着腰任由她拂去他头顶的雪,卖乖讨好。
      重华在后面迎着冷风跑起来,怒道:“你这个巧言令色的狗东西!若不是你跟蛆似的赖在我身上,我定是第一个到的!”
      转眼也到了二夫人跟前,二夫人不满道:“阿华,哪有姑娘家这样说话的,成何体统?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长姐,长姐如母,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你总是这般不稳重,以后……”
      “哎呀!娘你总这般偏袒他,你根本看不到这狗东西人前人后两副嘴脸,你别被迷惑了!”重华痛心疾首,经不住二夫人念叨,捂着耳朵跑进屋里去了,“跟你说不清楚!”
      二夫人十分不满她这副样子,重彧立马见缝插针弱声道:“二娘息怒,父亲在来时与我们说了不可忤逆长辈,日后我再不同阿姊起争执便是了。”
      其余人纷纷震惊于他的厚颜无耻,二夫人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果然是阿彧最懂事。”
      其他人:“……”
      重萦凑到重连耳边嘀咕,“二娘是被他下什么蛊了吗?怎么已经开始是非不分了?”
      重连耸耸肩,道:“这世上除了父亲,就没有他哄不住的人。”
      兄妹几人深以为然。

      例行的请安结束,几个尚年幼的小孩手挽着手一块儿跟着几位夫人出门去,蹦蹦跳跳的前后簇拥着夫人们一块上了马车。
      “我想吃鎏街的红糖糍粑!”
      “娘,我要买新灯笼,四哥将我的小兔子灯偷走了。”
      重连一噎,想不到这小孩那么记仇。
      四夫人杏眼狠狠瞪向重连,动作轻柔地抱起仰着头告状的小孩,“你娘不给你买四娘给你买好不好啊?咱们买两个气死你四哥。”

      送别几位夫人,剩下的都是大孩子了,显然没有小孩们那么吵吵闹闹。
      重连道:“哥,我们去郊外赛马吧。”
      重绪抬头看向还在飘雪的天,道:“这天如何能赛马,不如去茗园听人说书。”
      重瑾微微笑着,“我都行,你们定就好。”
      两人七嘴八舌的,嚷不出一个结果来。
      “诶,话说你们见过镇徽王府的小公子了吗?”
      重华疑声道:“明熠吗?”
      重绪道:“是明烁,去年冬日镇徽王刚从民间找回来的小公子,听说是王爷年轻时流落在外的孩子,因为遇上发大难,吃也吃不好,所以身体不太行,虽说去年就接回来了,但这一年都在府中养病没出过门,谁也没见过。”
      重彧一直站在边上安静地在雪地里踩坑,听到这话脚尖顿了顿,将一朵梅花轻轻碾进雪里。
      重华沉吟片刻,道:“可是我们不是在说去哪儿找乐子吗?怎么说到了镇徽王府?”
      重连道:“我知道了,你是要说前几日镇徽王妃为了给小公子祈福在刑山下办的庙会吧。”
      重彧耸耸肩,道:“庙会啊,我不感兴趣,你们去吧。”
      他转身迈步,晃荡着要回自己院里去了。
      重连一向看不惯他,撇撇嘴,“嘁,说的谁要和他一块儿去似的,不就打了胜仗吗,得意个什么劲儿!”
      重华“啧”了一声,“重连,好好说话。”
      重连梗着脖子反驳道:“本就是啊,都怪他,我娘现在每日对我耳提面命,本来我每日只用背一篇文章,现在要背两篇!他还上赶着到我娘跟前去献殷勤。”
      重绪大惊,“原来如此,我说呢我娘这几日对我怎么阴阳怪气的,原来如此啊!”
      两人迅速达成一致。

      这些话远远的都飘进重彧耳朵里,他偏了偏头,垂下眼没说什么。少年人心高气傲,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谁都不放在眼里,自认为和几个整日养在内府孩子自然不同,也不屑于和他多说什么。
      倒是重绪口中的镇徽王府上的小公子,听着像个病秧子,心中有几分同情。

      进了自己院里,仲方迎上来为他解下狐裘,拍去一身的寒气,将暖炉递到他手中,顺口问道:“公子今日请安还顺利吗?”
      重彧颔首,“自然,除了父亲,几位姨娘从来不会苛责我。”
      屋里的地龙烧得旺,重彧仅着单袍也不觉得冷,他坐到案前,翻开还没看完的话本,头也不抬地问道:“有我的信吗?”
      仲方一边给他烧水沏茶,一边回道:“请帖倒是有不少,书信……有一封!是定夷侯自夷南送过来的,一并来的还有些夷南特产。”
      “什么时候到的?”重彧眉梢一扬,道:“快拿来我看看瞿汤那臭小子又写什么了!”
      仲方连忙将那封封着瞿家独一份火漆的信递了上来,还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红纸包。

      定夷侯府事变已然过去快一年,瞿汤在东海寻双亲尸骨的事以无果告一段落,卞京的圣旨一道接一道落下,他只身带着玉印前往夷南,在那偏远之地一待便是这许久。自京中一别,已是近一年的光景,当日重彧替他镇住动乱时,便知晓夷南绝非善地,想来瞿汤定是过的不容易。
      他信中对边境困苦只有一句“毒虫蛇蚁”,更多的是在说夷南风光与京中如何如何不同和当地风俗如何有趣,甚至罕见地夸赞了重彧年末这一仗的用兵之道,说十分怀念在一块儿赛马斗鸡的日子。

      重彧嗤笑一声,“油嘴滑舌。”
      他拆开那个从夷南送来的红纸包,里面有夷南上点心,有夷南的高山茶叶,还有夷南的银饰,上面雕刻着重彧从未见过的纹样。
      重彧捏了一小块点心放进嘴里,微微点头,对仲方道:“收起来吧,留着等授九来了给他吃,他应该会喜欢的。”
      仲方点头,将红纸重新包好,又听他道:“罢了,他必然要等到十五过了之后才回来,到时候就不好吃了,你即刻差人送到九方阁去。”
      仲方点头应下,便匆匆走出去吩咐此事,等他再回来时,重彧视线已经重新落在话本上,但忍不住犯低声嘀咕,“授九应该又长高了吧,毕竟一年没见了。”

      重彧还没能把话本看进去一页,下人便来报百里世子和平小王爷约他到鎏街尾的集市去斗蛐蛐,重夷心痒了快一年了,卷了狐裘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仲方叹着气将他的话本收拾好,心里也不知道,为何自家公子都上过这么多次战场,心性却还像稚子一般贪玩胡闹、静不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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