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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燎香 ...

  •   天边有烟花炸开,照亮了院中所有人都脸庞,乐声再续上时不再恪守礼则,变得高亢激扬,凤箫声动,起哄声震耳发聩。

      重彧在声潮里回过头去,看见授九微侧着脸,修长的指节勾着箜篌翻飞,奉壹立在一侧,手中的玉箫抵在唇边,八方席地而坐,怀抱着一只西域鼓。三人身后是风月楼千挑万选出来的乐师。
      “咦?”重彧挑眉,“为何不见四方主?”
      流七几人抱着手坐在他身旁,冲殿中央一抬下巴,“喏,那儿呢?”

      一柄长剑寒光迸发,丝毫未被一室暖意染上分毫,一如握剑的人一般。
      恕贰手一抛,长剑反握在左手中,贴着小臂往前一递,一只细腻白皙的手捏住剑刃,流转的双眸挑起,隐晦地瞥了他一眼,小半张脸遮在面帘下隐隐绰绰,有种耐人寻味的美。
      恕贰轻轻偏了一下头,手中发力,长剑推过去,伏肆手心贴着冰冷剑刃弯下腰去,长剑擦着他的腰腹过去。他双手落地翻起,与恕贰错身而过,腰肢款摆,脚尖轻勾,手腕上到金铃随着拍手的动作响了两声。

      重彧颔首:“二方主与四方主,一刚一柔,一冷一热,当真登对。”
      流七笑道:“他二人自小嘴仗没听过,修的明明是截然不同的道,偏偏还能殊途同归。”
      重彧与他相视一笑,“缘分。”

      伏肆脚尖点在剑锋上,抬起下巴倨傲地看向恕贰,后者面无表情收剑,同时攥住伏肆的伸出的手,将人一提,他身轻如燕跃起,衣摆在空中旋开,恕贰挽了一个凌厉的剑花,横剑身前,伏肆稳稳落在剑身上,就着几寸的剑身,舞步娉婷袅娜。

      重彧忍不住感慨,“啊,四方主当真是世间难得的美人呢!”
      厌五忙道:“阿彧!别这么说,待会儿小九该去找老四算账了!”
      重彧:“……五方主,我觉得大可不必这么怕他,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
      流七瞳孔震惊,“你这话千万别让八方听到,不然他能不眠不休地跟你捋捋授九有多不讲道理。”
      重彧摸着下巴,露出了“愿闻其详”的笑容。

      “他七岁那年,三师兄给他煮粥多放了些盐,他把粥全倒闲骨河里还嫁祸给了三师兄,三师兄被师父打到爬不起来。”
      “十三岁那年他偷跑下山被大师兄抓个现行,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大师兄那人心软,跟他一道下山,路上他自己跑回来,让大师兄在山下找了他几天。”
      “他大半夜想吃阴淮的橘子,就因为我没给他想办法,他对着我念了一整晚金刚经。”
      “他小时候和我睡,说什么也不让我睡床,强迫我在他床边打地铺。”
      “他和我们论道,内容是豆腐脑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事后我们跟着他吃了一个月的甜豆腐脑。”
      几人躲开前厅的热闹,聚在湖边的亭子里,手中各自握着一把瓜子和蜜饯。
      向来斯文的六矣勉强地笑了,“其实小九也没那么不听话,有时候他还是很体贴的人心的,比如……比如……”
      “不必替他开脱,”恕贰木着脸一抬手打断他,“自他上次对我念了整夜的狐妖与人的爱恨一线牵后,我就已经没有他这个师弟了。”
      奉壹道:“我们这样私底下议论同门不太合适吧……”
      三矣道:“师兄,他私底下夹带你书画到黑市贩卖的时候可没什么不合适的。”
      重彧眼睛睁大,听着他们历数授九的罪行,时而附和两句,听流七问:“听你的语气,授九那厮没跟你犯过混?”
      重彧眨眨眼,“犯过啊,只是没这么的……幼稚?”
      流七抛起一把瓜子,无意间向后一瞥,顿时大惊失色,瓜子全打在脸上。
      “嘘嘘——别说了!”

      “说什么呢?见我们来了就不说了?”
      伏肆走在前方,大袖袍总穿不好地悬在臂弯里,里衣松松垮垮的快露出半个肩,墨发微散落在脖颈上,玉簪被他握在手中。他自顾往恕贰身旁一坐,恕贰一副习惯了的样子,什么也说不出来,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
      授九落后几步跟上来,嘴角擒着抹笑,眉眼低垂,神色倦怠,月白的衣领松开些,坐的近时重彧才闻到他身上一股酒气。他从眼角觑着授九的神色,冷不防被人逮了个现行。
      授九挑眉,“盯着我做什么?”
      重彧眼睛转开,“长张脸不就是让人看的么?不让看你把脸捂起来啊!”
      授九笑了,一言不发猛地弯腰去抄他的膝弯,吓得重彧惊呼一声,被他整个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下意识搂着他的脖颈了。
      他冲各位师兄谦恭地道:“师兄们聊,我们先走了。”
      饶是奉壹也哽了一下,紧接着面色如常又矜持地点了点头。
      重彧恨不能原地找一条缝钻进去。待走远些他才掐着授九的脖子,恶狠狠地问:“你故意的是不是?”
      “什么?”
      “你非要当着这么多人表现的这么的……不知廉耻吗?”
      授九垂眼盯着他,“怎么会?我不是怕你被欺负么?”
      重彧无语片刻,“你是不是宅门恩怨话本看多了?人妖相恋已经满足不了你是吧?”
      授九的住处离明空殿有好一段距离,他顺着青石铺成的小路,不急不缓地踏着月色穿过亭台楼阁,腰间的环佩叮当作响。

      待重彧沐浴后,上方明空殿中的灯火已经熄得差不多了。他倚在门框上,往远处望去,能望见山下的星火点点。

      苍桀山上望不见卞京,二十二个年头来,除去少时在外打仗,重彧第一次在他处过年,他蓦地想起边关寒苦,那年重霍、重华和他卸去甲胄坐在帐中,炭火噼啪作响,外面的将士已经喝高了。
      重霍片了羊肉递到二人盘中,匕首倒映出重彧的双眼。
      “今夜一过,又是新一年,战事吃紧,我们三人在此小聚,也遥敬京中一切安好。”
      重霍面对他的嫡子长女时总是话不多,比起其余孩子,他在他二人面前扮演的多是严父的角色,多数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幼时教他们念兵书,后来教他们行军打仗,仅有的慈爱好像只有出征前的几句叮嘱,以及逢年过节的祝福。
      似乎每个孩子都喜欢过年,吃喝玩乐都没人会过多的约束,但小时候的重彧比较矛盾。作为孩子的他克服不了天性,但又难过每每过节授九就要回九方阁去,说来这还是与他的第一个年。
      想到这里,重彧往里间看了一眼,依稀能听到水声——他说什么也不肯答应授九一起洗。
      后来自立门户,年就都是和府上几个崽子过的,虽说也是热热闹闹,但总缺着什么,他孤家寡人的过年过节如果没有人特别记着,他也没有多大兴致。
      除夕夜万家灯火,仲方他们都被放出去撒野时,只有重戍木着脸跟在他身后,重彧对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实在体会不到人情,也只能挥挥手让他也走了。
      万家团聚的时刻,他孑然一人,连酒都没有滋味了。

      “想什么呢?”
      重彧勾起唇,靠进他怀里,“我想起小时候放鞭炮把阿姐吓着了,被追着好一顿打。”
      授九圈着他的腰,捏着他的手,道:“长小姐向来偏袒你,怎么会打你?肯定是你把她吓得狠了。”
      重彧无声的笑了,“许是吧,就是没想到她竟然怕鞭炮。”
      他能感受到授九的体温,闻到他身上刚刚沐浴完淡淡的香气,他指尖卷着他潮湿的发梢。
      授九不作声,低着头看他,目光氤氲而又专注,让人面皮发烫。
      重彧对上他的视线,声音低哑地问:“你喝了多少?”
      默了一会儿,授九垂下眼睫吐了口气,“记不清了,挺多的吧。”
      重彧视线落在他鸦羽般的眼睫上,伸出手去捧住他半张脸,仰起脖颈亲了上去,而后是侧脸。
      他用鼻尖蹭过他的侧颈,热气贴着他的耳根,道:“以后不许喝这么多了。”
      授九突然出手掐住他的下巴,指腹摩挲着他的唇,低头道:“你说什么是什么,传出去我多不光彩。”
      重彧直接了当地抬头亲上去,一触即分,“好不好?”
      授九眸色一沉,一手勾着他的腰吻上去了,碾着唇将柔情揉碎,他将人推到门板上,严丝合缝地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逼的重彧丢盔弃甲,连气都喘不上来,双手揪住他的衣角。
      灯火阑珊,授九放过他时,重彧仓促狼狈地偏开头,眼角与唇瓣都是艳色,在烛火下又是另一种风情。
      授九喉咙发干,忍不住低头埋进他的肩窝里磨牙,重彧推他,不自在地动了动,“你……咯着我了……”
      授九的声音闷闷地从他脖颈里传来,“那你今晚宿在这边么?”
      重彧一僵。
      授九抬头看他,目光沉沉的,欲望已经掩盖不住了,似是随时要将他拆吃入骨一般。他单手攥住重彧的手腕,压在门板上,揽着他的腰,从侧颈蹭到锁骨,“你今晚要去客房睡么?”
      重彧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脑子已经烧起来了,连半推半就和欲情故纵都忘了。
      他挣开授九的手,凑过去抱住他的脖颈,把脸埋进去认命了,“熄灯。”

      夜风与月华漏不进屋里,帷帐悄然滑落,圈出来的一方天地里布料的摩擦声分外明显,香炉里的西楼梨燃得正盛。
      重彧突然后悔了,手抓住床栏就要往外逃,却被人一手拖了回来摁在床上,陷进锦被中。
      “临阵脱逃算什么好汉?”
      授九压着他,膝盖抵在他两腿间,让他有些不适应地往上窜开。
      授九附到他耳边道:“灯也熄了,怎么也该到正戏了吧?”
      腰带被倏然抽落,胸前一凉,紧接着一只更凉的手贴着腰线往上,让重彧倒吸一口气挺直了腰绷紧了背。与此同时微凉的唇也贴上了他的颈侧,一路吻到喉结上。

      “宣煌一百四十六年。”

      单衣被凌乱地解开挂在臂弯上,重彧被吻地喘不上气,耳朵里蒙了一层水一样,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他在说话。

      “宣煌一百五十六年。”

      重彧猛地往上一躲,直接撞进授九怀中,咬着牙问:“你他妈……干什么?”
      他身上烫人得很,授九捏住他两只手压在他头顶,复又密密匝匝地啄他的唇角。

      “宣煌一百六十年。”

      “呃……慢点!”他掐着授九的手臂,头发丝里都透出一股情浓的味道,化在唇齿间让人乱了分寸。

      “宣煌一百六十四年。”

      重彧吞咽了一下,续上一口气,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去吻他,“不对,应该是宣煌一百六十五年了……至今日,十九年一日……嗯……可以了……”
      授九停住,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是啊,十九年,我没记错。”
      他极尽温柔地俯下身,按着重彧腰的动作却极狠极快,所有的惊呼声都被他封住了,重彧疯了一样推他踹他,眼泪不听话地流进耳廓里,胡乱的顶撞里,授九板过他的脸冷声道:“就算没有那十九年,我也会爱你。”
      重彧早听不清他说什么,抓着被褥的手连指骨都变了色泄了劲儿,他觉得自己快死了,胡乱喊着授九的名字,淹没在浪潮中。
      “授九!嗯啊……阿九……”
      他抱住授九的半边肩,唇间又泄出其他声音来,“你抱抱我……”
      授九喘着粗气,一把把人捞起来。

      香屑盛半,室内暖过头了,帷帐飘飘摇摇,意乱情迷中,重彧抓住床栏,手臂打着颤,膝盖已经被磨红,他后背贴着滚烫的胸膛,竭力仰起纤细的脖颈,胸口的玉髓胭脂花红,授九扶着他的腰撑着他,吻在他血脉上时听到他断断续续地开口,却不是情话了。
      “……其实还有重连。”
      授九掀起眼皮看去,能隐约看到黑暗里他那张挂着泪的脸。
      “……他也挺怕鞭炮的,只是当时一直没记住。”
      墨发被汗黏在脸侧与背上,重彧突然觉得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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