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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湖岸云水濛濛 2 ...

  •   堂青研究了一下冰库的门,好像只能从外面打开。费一番功夫之后,堂青纵身跳进冰库,落在了楼梯上。

      他从怀里掏出几片备用的海棠叶,拈成一撮鬼火,照了照四周。冰库里一边放着累成小山高的大酒坛子,另一边放着水果蔬菜和肉类,中心是一张被白布盖着的桌子,白布下不知道盖着什么。

      他翻身落到地上,在去查看台子和偷喝酒之间纠结了一番,最终选择先偷喝两口酒。

      小酒鬼一下子把来查案的目的抛到了脑后,先喝了个酣畅淋漓,然后在通着玄武湖的下水口小解一下,心情美滋滋。
      刚提好裤子,旁边的台子上突然发出了声音,吓得堂青一哆嗦。

      哦对,我是来查案的。这里放着个人呢。
      堂青凑近台子,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布下半死不活的人——果然跟方朝和方露长得很像,还有方氏皇族的标志性脸型,应该就是昨天回来大功臣旻王了。

      堂青按了按旻王的脖颈,发现他竟然还有心跳,但是已经魂魄不全了。
      堂青有些诧异,这种残破的魂魄很少有自然成形的,难道是哪个高人想夺舍没成功?那高人的眼光也忒差了,选个这种货色。

      堂青凑近了些,仔细看他被烧糊了的小胡子,听到旻王脱口而出三个字:“钟离……呵!”

      堂青赞叹:这王爷三魂七魄被人抽的只剩个屁都不够的残影,居然还能嘲讽,实在身残志坚。方氏的魂魄稳固力果然不一般。
      这时,头顶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
      堂青脑袋一轰隆,急得团团转,四处看哪里能躲——这要是给逮到了,就从查案人翻身变成嫌疑人了。堂青看着自己刚尿过的下水口,实在是下不去脚。于是他慌忙舀出半坛酒来,在来人进门前的瞬间,捏了根麻秸秆,钻进了酒坛子里。

      酒坛子还是漫出了些水,让第一个跳进冰库的人脚步顿了顿。
      堂青的心透了底儿的凉:完了。

      紧接着,第二个人跳了下来,一崴脚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熟悉的:“哎呦!”

      “方露?”堂青凝神听着,脑海中飘过无数让自己安然脱身的方法。比如在对方一剑穿酒缸的时候灵巧闪避、假装缸里没有人——但是酒会溢出来。
      比如在对方一镗锤下来的时候,像武侠话本里说的那样,四肢撑破酒缸,双手一合,稳稳地接住对方的武器,然后目露凶光,嘴角带着邪魅狷狂的微笑,对对方发出诚挚的问候……那是作死,堂青好好地站地上都接不住,更别说撑破酒缸了,这酒缸看着真结实。

      第三个人跳了下来,钟将军浑厚的声音传来:“有人进来过?”

      堂青以奇怪的姿势蜷缩在酒缸里,又冷又憋屈,用麻秸秆维持呼吸,简直被绝望淹没。这还能怎么办,比如突然趁其不备,从酒缸里纵身跳出,举起双手大喊一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这时,方契阔道:“哦?应该是疯厨子临死前来过,忘了关门吧。”

      果然,方契阔是带着钟克和方露来给旻王灌参汤的,三个人叨逼叨了将近半个钟头。

      堂青不确定方契阔到底有没有察觉到酒缸里溢出酒的声音,也不确定那家伙究竟安的是什么心,万一他就是想让自己在这里先冻上半个钟头,再瓮中捉鳖呢?

      堂青已经被酒腌入了味儿,脏话在胃里翻滚了无数回。就在他实在忍不了了的时候,钟将军再次发问:“这里好像藏了人?”

      声音对着酒缸而来,堂青一时不知是感激还是想骂人,但他已经被冻得浑身麻痹,彻底动不了了。
      只听方契阔幽幽笑道:“将军多虑了。你听这四下哪有多出来的心跳声?”

      在这兵荒马乱的一天里,堂青第一次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

      钟将军凝神听了片刻,方露道:“将军果然多虑了,这冰库里,确实没有别人的心跳了。”

      钟将军点点头,方契阔又说:“旻王怕是撑不住了,这是今夜最后一碗参汤,仁至义尽。”

      方露点头道:“我明白。”

      方契阔道:“那我们出去吧。将军要是还不放心,从外面锁上门即可。这门即使不上锁也不能从里面打开。如果有外人,也不过是明早玄武湖上多的一具尸身罢了。”

      言罢,三人跳出冰库,关门上锁。

      冰库里一片死寂,只有一颗心脏还在顽强地跳动,不过也跳不了多久了。
      是旻王的心脏。

      第二天,堂承从房间里醒来的时候,自己在温暖的被窝里,干干净净地穿着备用的中衣。
      熹微晨光透过雕花窗棂,他一侧头看到趴在自己手边的堂青,也换了身衣服,裹着从他自己房间抱来的被子。

      堂承笑了下,伸手抚了抚堂青的头顶——头发还是湿的。
      堂承凑近闻了闻,还有股没洗干净的酒味。堂承顿时心疼地去抬他胳膊,想把他放床上睡。刚抬了半个胳膊,堂青就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阿青?”堂承赶紧起身,把他抱/上/床,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额头。虽然没有平常人那么滚烫,不过也已经比他平时的体温高不少了。

      堂承去房里寻了条湿毛巾给他敷上。一转身,堂青已经翻了个身趴着睡了,还打起了小呼噜。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有人传话:“小世子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各位按时去厅堂用早膳,不去的会军法处置。”

      呼噜声戛然而止,堂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将脸埋在被子里,低声骂了一嗓子,用被子包住了脑袋。

      “阿青,要不你再睡会?”堂承的声音隔着棉被传来。

      堂青愤怒归愤怒,还是病死晕中猛坐起,满脸写着“艹他八辈祖宗”,气势汹汹地裹着被子下了床,一脚踹开门,去用早膳了。

      只听门外传来又一声惊天动地的“啊糗!!”然后是方露充满震惊和关怀的问候:“堂小公子?你怎么了?”
      堂青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转脸就走,留下方露一人在原地无所适从,无辜地看向跟在他身后的堂承。

      堂承无奈道:“见过世子殿下,幼弟病了,还不清醒。”
      方露点点头,然后也跟着咳嗽了两声,自言自语地感叹道:“冰库真冷。”

      “堂小公子好——潇洒啊。”看到裹着被子的堂青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正细嚼慢咽地吃着桂花糕的方契阔终于笑出了真情实感,道:“秋老虎还没到,堂小公子怎么病了?身上还有酒味儿?”

      堂青一咧嘴,从桌上拿了块绿茶糕,挤出个平生最假的笑容答道:“夜里地上凉冻着了。”

      方契阔假模假样地关心到:“小公子那么厉害,还怕鬼吗?”
      接着,他凑到堂青的耳边,耳语:“你不就是鬼吗?”

      堂青一口绿茶糕嚼碎了自己的牙龈,和着血往肚里咽。他侧过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是呀,总有一天会推你下地狱的讨命鬼。”

      窗边忽然传来尖叫:“水面上飘来尸体了!” 众人纷纷到窗边去看,水面上果然飘来一具尸体,却不是方契阔所想的厨子或是黑衣人——而是旻王。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样,方契阔飞身下楼,方露的嘴巴完全合不上,看着水面上的亲爹,只剩下一句:“天哪。”

      堂承等人纷纷下楼,堂青忙不迭地咽下了手里的绿茶饼,又顺手带了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捧着碗烫嘴的热鸡汤边下楼边吹气儿。

      方露,钟克和方契阔站在码头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尸体顺水飘过湖心岛,没有人敢上前。

      朝日初升,晨风吹过胭脂雪楼,在众目睽睽之下,旻王的尸身燃烧了起来。而且,是从内部燃烧,从腹腔和肚子燃烧,然后再烧掉衣服,冒出滚滚黑烟,留下一滩浮在水面上的黄油,和烧不干净的头颅,沉入了水中。

      有人跌坐在地,有人吓晕,有人吓尿,就是没有人敢吱一声。堂青咕噜咕噜地喝完了鸡汤。

      衣冠烧尽的一瞬间,堂青拿碗的手突然一停,他看了眼手中泛着金黄油光的空碗,豁然明了。

      他明白胭脂雪楼里的那些冤魂是如何避人耳目地被害死的,是如何在木制的塔楼里放了那一把烈火,烧尽了楼里的每一个人,只留下残破躯体,被草草沉入湖底。

      他也明白了,当年为什么要在这栋楼下布双层的锁灵阵,还要以传国玉玺压魂。

      他明白了那层胭脂色是如何渡上,明白了漆黑的房顶和墙壁是如何涂抹,满地的金黄是如何凝固。

      那是和了珍珠粉的人的骨灰,烧焦的衣服,和流淌的脂肪。

      堂青怔怔地回过头去,看着这栋娉娉婷婷的塔楼,每个窗户上都趴着觳觫挣扎的冤魂,每块瓦砾上都滴着还未流干的鲜血。

      一片寂静中,堂青十分响亮地吐了出来,引得钟克投来鄙夷目光。
      接着就引发了诸多贵公子的一同干呕。

      堂青尴尬地说:“鸡汤真腻。”

      良久,方契阔惊叹一声:“厉害。”
      仿佛水面上漂的不是他的皇亲三伯父似的,仿佛他早就知道结局会如此似的。

      方契阔拍了拍手,回头看向面色惨白的众人,似笑非笑地露出一双小虎牙,道:“看来钟晤的帮凶就在你们当中了。谁也别走了,我与杨大人先回去向圣上禀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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