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食尸鬼》越不休

53、巫山遗梦 3

　　湖烟“噌”地一下跳了起来，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钟晤拧了把她衣服上的水，道：“嗐，这大晚上的，咱仨都弄成了这样，得亏不冷。”

　　堂青盘腿坐在地上，按着莫名酸痛的头皮，又好气又好笑地问：“嗐，这大晚上的，钟少将军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钟晤从怀里掏出一团纸糊糊，答：“当然是为了缉拿朝廷钦犯啊。一个人头五十两呢五十两！你俩加一起就是一百两！”

　　堂青怒道：“才五十两？方契阔是有多看不起我？！”

　　钟晤对湖烟道：“咦，你怎么脸这么红？不会发热了吧？”
　　湖烟抽出钟晤正在拧水的袖子，抬脚要走。

　　钟晤手一指，道：“往那个方向走几百米，有座破庙知道不？我行李在那儿，里面有干净衣服，你要是不嫌弃……”话音未落，湖烟已经没影儿了。

　　钟晤俯身去看堂青，伸手敲了敲他腰上的玄铁，道：“哇靠，怪不得你那么重呢，原来是因为这个！”钟晤仔细地研究起里面的机关，喜不自胜道：“设计精巧啊！我军日后捉到俘虏了也能用得上！”

　　堂青盯着钟晤湿答答滴着水的下巴，问：“慎之啊……缉拿朝廷钦犯也不用风餐露宿吧？”
　　钟晤捋了把头发，答：“那当然了。先回破庙吧，你这玩意今晚必须解了，越快越好。”

　　两人到破庙时，湖烟已经换好了衣服，点燃了篝火，提着破旧的油灯看残垣断壁上的刻记。

　　钟晤将火生得更大了些，开始烤自己的玄铁军刀。
　　堂青站到湖烟身后，接过灯照向更高处，道：“这是……乐谱？”

　　湖烟：“你看得懂？”
　　堂青点头答：“嗯，是月氏文字。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就是灵运方丈小时候住的地方。而这曲子，好像是杨心远在胭脂雪楼里弹的那支。他从哪里学的？”

　　湖烟道：“他说这是他娘还在时常唱的曲子，名叫参商。”
　　堂青顿了顿，问：“听说杨家早年失去家主，他有跟你说过是怎么回事吗？”
　　湖烟答：“嗯。他父母出海访蓬莱，死于海难。”
　　堂青酸溜溜地道：“噢。他还真是什么都跟你说噢。”
　　湖烟点头答：“嗯，他说他不会骗我。”

　　堂青转身坐道篝火旁，抱臂道：“我也不会啊！”
　　湖烟：“……在佛家净地就不要说瞎话了。”
　　堂青：“……”

　　堂青突然想起了什么，紧张地问：“钟晤，你这段时间跟杨心远打过照面了吗？”

　　钟晤的玄铁重刃已经被烧得通红。他答：“肯定有啊。他总是酸不拉几的，要不是有必要，我真是懒得跟他讲话。”
　　堂青：“……那你怎么知道我俩在燮州的？”

　　钟晤用湿布和沙子隔着手，将玄铁军刀掰成环状，答：“我又不傻。当时你们聊九尾玄狐起源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以后会来巫山。再加上杨心远说你们被九头玄鸟带走了，我就来这儿找你们了。”

　　堂青神色一凛：“你问他了？杨心远知道你是来找我们的吗？”

　　钟晤被烫得嘶溜嘶溜的，心不在焉地答：“不知道吧，我也没跟谁说我具体来干嘛了。从太平茶庄回金陵之后，我就被小皇帝发配到南境守城门了。我在半路上让属下们先走，自己偷偷摸过来的。怎么样，你们要不要一起去我军营？”

　　堂青摇头道：“你瞒不过杨心远。而且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极力提防这个人。”

　　钟晤揶揄道：“他是你情敌，我提防他干啥？”

　　堂青道：“我是担心你啊！杨心远根本不是昭国的人，他效忠的是宋国！”

　　钟晤顿时懵了：“你有证据吗？我就算现在回去禀报小侯爷，没证据也不行啊！”

　　堂青摇头道：“没有，但他跟我亲口承认了。我原以为他和长寿酒庄的背后都是晟王，其实不是，晟王只是他们最大的客户。他们真正的靠山是宋国，长寿酒庄的主人赵德秀就是宋国国君的长子。杨心远4月去剿灭长寿酒庄应是为宋国的另一个皇子夺嫡而来。”

　　钟晤懵道：“靠……文官的事儿也太复杂了。”

　　堂青正色道：“还有！如你现在能想办法传音回去，记得告诉沉吟哥，长寿酒庄的酒不能再喝了！他们的酒是用人的魂魄酿造的，所以才那么冰冷彻骨。喝了虽然短期功力大增，但会折损修道者的修为！”

　　钟晤把掰好的重刃往堂青腰上比划比划，满意地说：“行了。就是有点烫。”

　　堂青气道：“记得提醒我哥！”

　　钟晤把重刃放旁边的水洼里降降温，摆手道：“行啦行啦我知道了，小侯爷比你人精儿多了，你都知道了他肯定早就能知道。”

　　堂青气得头晕，钟晤又道：“哦对了，小侯爷遇刺了。”

　　堂青：“什么？谁干的！”

　　钟晤拿起被掰成环形、切断了刀柄的重刃，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泥水，答：“我哪知道。你也别瞎担心了，人还有气儿，上头也派杨心远去查了。”

　　堂青急得跳脚，问：“还有气儿是个什么情况？到底伤哪儿了？”

　　钟晤伸手解堂青的衣服，道：“你别蹦哒，站好了，我要切了。”

　　钟晤将环形的重刃卡在玄铁环和堂青中间，挡住带毒的机关；再拔出血珀弯刀，对准铁环的缝隙一撬，终于将这块铁环卸了下来。

　　钟晤拿着铁环，喜滋滋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轻松了很多？”

　　堂青气道：“轻松你大爷！”

　　湖烟看着堂青早已磨破的里衣和皮肤，想从一角撕下一条绸布为他裹上，被堂青阻止道：“别别别，用我发带吧。”

　　湖烟摘下发带，道：“黑水竟将它染成了黑色。”
　　堂青苦笑摇头，道：“没有，黑水挺清澈的，这我自己用墨染的。只要我堂青再不是苏堂山庄的人，就没人能利用我抹黑苏堂山庄了。”

　　湖烟看着发带上依然银白发亮的梅纹，道：“这好像不是银线，是银发。”

　　钟晤凑过来看，道：“哇，是小侯爷的头发！”

　　堂青沉默了半晌，道：“嗯。”

　　钟晤发现堂青的脸色越发阴沉。接着，堂青猛地抬手，将毫无防备的湖烟打晕了过去。

　　钟晤吓了一跳，往后弹开三步，问：“你干嘛？！”

　　堂青沉声问：“前山是不是有军马声？”

　　钟晤贴地上听，道：“至少两队！嗯？你好像变强了？”

　　堂青盯着钟晤，只怀疑了一瞬，便别过头去，道：“你带湖烟绕路下山，我引开他们。”

　　钟晤拦住堂青道：“你去干嘛？我去啊！还能周旋一阵。”

　　堂青苦笑道：“他们是冲我这个朝廷钦犯来的，而你这个少将军现在应该在去南境上任的路上。新帝刚刚上任，根基不稳，满朝文武无人可用、也无人敢用，正是他最多疑的时候。你如果在这时候跟朝廷钦犯扯上关系，回头再被方契阔参两本，最后命都不一定保得住。”

　　钟晤神情严峻地问：“你心眼多，我信你。你打算怎么办，我们在哪碰头？”

　　堂青凝神听着军队行马的声音，道：“来了。快走！”说完便飞身出寺，消失在树林里。

　　天色已然渐明，军马的声音越来越近，钟晤只好抱起湖烟，往山下跑去。

　　堂青踩在盛满晨露的树梢上，往相邻的另一座山头飞去，刚行到半程便被一支长箭阻住前路。
　　身后追来的人影越来越多，彻夜未眠的堂青有些乏力，只能硬着头皮往外突围。

　　周围追来的人影渐渐密如巨网，等堂青的眼前终于豁然开朗时，自己已然置身悬崖之上，再无退路。

　　密密麻麻的黑衣武士落在堂青周围，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堂青被盯地浑身发毛，笑道：“喂，别光看着吖，五十两银子呢，怎么不动手？”

　　“是五十两金子！”树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方露和方契阔骑着高大的骏马，从树林间踱步而出。

　　堂青冲他们挥手笑道：“好久不见哇！看来我果然很贵。”

　　方露睥睨道：“杨大人跟钟晤说你被通缉了，没想到他真的信了。漠北少将军，居然这么……”

　　“这么缺钱！”堂青脸色骤变，抢答道，“不过我才是没想到，方二世子您也这么缺钱。哦不，现在你已经是荆州之主，新任旻王了。”

　　方露手指轻弹，道：“抓活的。”

　　堂青抽出昆吾刀自卫——他身上只剩这一把武器了。
　　方露身后的军士往前走了两步，但黑衣武士挡在了他们身前。

　　方露看向方契阔，挑眉道：“小世子还有什么打算？”

　　方契阔跳下马，负着手，向堂青走去，道：“我的人，我自己抓，轮不到别人插手。”

　　堂青喊道：“叛贼方露！没想到你和杨心远一样，早就是宋国的人了！”

　　方契阔停住脚步，皱眉向身后瞄了一眼，将手握上剑柄。

　　方露漫不经心地玩着□□，道：“契阔老弟，咱没必要在这节骨眼上被它挑拨。”

　　堂青握紧昆吾刀，小声道：“方契阔，我知道你跟他不是一伙的，晟王如果……”

　　“方沉吟是我刺杀的，一剑穿心。”方契阔淡淡地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堂青愣住一瞬，转眼便目露凶光，拔刀向方契阔飞去。方契阔抽出利剑迎战，刻着“怀若”二字的剑光照得双眸闪闪发亮。

　　方露看着那二人打在一起，剑光与飞叶闪烁其间，便无聊地往弓箭上涂鸩。顷刻间，他听到身后有异动，转身一箭射去，将一位径直飞来的蒙面黑衣人打落，而他蒙面用的黑布也飘落在地。

　　黑甲军士围了上去，黑衣人用胳膊挡住脸，冷眼看向方契阔的方向。

　　悬崖之上，方契阔的怀若剑已经抵上了堂青的脖子。

　　堂青一眼看出来者是钟晤，心中焦急，喊道：“别过来！我……”

　　钟晤拔出血珀弯刀，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堂青将昆吾刀收入怀中，盯着钟晤的眼睛，道：“我是叛国军师西谷珩的后人，我不值得。别来。”

　　方契阔故作惊讶道：“哦？那就——没必要留活口了。”

　　说完，方契阔一剑刺向堂青的心脏，将他推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