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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更漏夜长 3 ...

  •   因为帮德秀达成了和杨心远的联盟,堂青自由了许多,不仅能去摘树叶,还能带着食物去探望霍姑。

      往后十余天里,堂青都坐在房顶上用叶子吹曲儿。因为叶子的声音穿的不够远,还折了段竹子回屋,用压阵脚地那把无名小刀刻了根竹笛。也是那时,堂青摸到了刀脊上的小字,是用西周金文刻下的“昆吾”二字。

      夜里遣小鬼和晚临勘察地形,白天就坐在房顶上吹笛,将所有逃生门的位置、安放诸葛连弩和长弓箭的地点、军队换列的时间点都依依传达给了杨心远。也不知道再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黑眼圈会不会很重。

      一连吹了十天半个月,堂青的嘴皮子都磨破了,杨心远还没个动静。他合理怀疑那个老色胚是想把湖烟多留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于是心中偶尔还会有一些后悔和止不住的酸意。

      直到堂青不再吹笛的十天后,寒食节的第一天,杨心远终于前来叩响了长寿酒庄的大门,道:“恭迎滕王回宋。”

      天气阴沉压抑,有鬼风阵阵,吹着满庄的杏花盘旋飞舞。
      德秀喜不自胜地换上准备好的龙纹金袍,坐于前日刚建好、铺上了鲜红地毯的高台之上,等着杨心远亲自把诏书送到他手中。而霍姑也见到了久违的天空,被用玄铁牵着,带到了高台的右侧。而堂青身上的8条链条上也拴了8条黑狗,由8个彪形壮汉牵着,站在高台左侧。

      清明的雨将下未下,令人胸闷。堂青看向红毯,发现它已经有些上霉了。

      大门打开,杨心远穿着绣有白毛狮子(一种菊花)的橙色直辍,手执金色卷轴,大步地走了进来。湖烟跟在他身后,身披大红披风、着绣有草舍如篱(一种菊花)的软烟罗,背着木兮剑,踏上红毯。堂青与湖烟脉脉相望,露出笑容。

      等二人走到了高台之下,堂青朗声道:“杨大人这身衣服好生眼熟,草民幼时在金陵流浪,最羡慕的就是开封杨家的橙色家服,鲜衣怒马,极为招摇。不过杨家也确实有招摇的资本,毕竟你们不仅富可敌国,而且武艺卓群。前朝的好几个武状元都出自你们家,要不是前几个心系江湖、不愿为官,不然杨大人也不会是杨家第一个一品大臣了。”

      德秀乐呵道:“是啊,能得杨大人襄助,是我滕王的福气!”

      堂青无奈地把话挑明,道:“确实,如果杨大人这样一等一的江湖高手突然您出手,草民不一定拦得住。”

      王夫人站起身,道:“让那个陪酒丫鬟拿上来吧,反正玄郎又不在,礼仪制式没有安全重要。不许配剑。”

      杨心远挑眉看着堂青,怒气中烧。湖烟将木兮剑交予杨心远,拿着金卷轴,踩着红毯,看着堂青,拾阶而上。风卷起大红披风的衣袂,湖烟的脸上有些许红晕,像极了成亲典礼上的新娘子。

      德秀忍不住起身来接,看湖烟跪下,缓缓地打开卷轴——图穷匕见!
      紧接着,湖烟一掌打开德秀,举刀冲向王夫人。德秀拔下腰间剑刃,不要命地挡在了母亲身前。同一时间,堂青挥刀斩断了链条。四周有无数箭弩飞射而来,湖烟只好反手劫持德秀,威胁道:“交出母符!”

      台下的杨心远也同时发射出烟花信号,四周的城墙上飞上两队穿着明橙色菊纹家服的江湖侠士,顷刻间便将弓箭手尽数解决。

      在黑狗扑来之前,堂青飞身去到湖烟身旁,与她背贴着背。堂青挥舞着宽袍广袖,抵挡乱箭如雨,而昆吾刀交到了湖烟手上,后者果断地御刀杀狗,斩断了束缚堂青鬼气的禁锢。一切配合行云流水,是在船上日夜对武练出的合招,也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倒在一旁的王夫人还没来得及发号施令,霍姑就笔直地冲向了劫持着德秀的湖烟。

      堂青赶紧挡住霍姑,吼道:“你清醒一点!他什么都知道,他根本不向着你!”
      王夫人伸手撕下堂青母符的一角,却发现堂青居然全无反应,诧异道:“你不是九尾狐?”

      堂青调动起浑身鬼气,同霍姑扭打在一起,急吼道:“霍姑,面对现实吧,骗你吃子符的是他,关你进笼子的是他,夺走酒庄害你不见天日的也是他!他就是个垃圾!”霍姑愤怒得双眼冒火,怒道:“不许骂德秀!”随即便一掌将堂青拍到了地板上。

      湖烟解决了那群彪形大汉之后,便将德秀一把推到了堂青身旁,自己应战霍姑。以仙家道法克制九头玄鸟,比鬼气要厉害得多。

      酒庄内,城墙上飞下近百名着杨家家服的侠士,而被冲破的大门处也冲进一队队身披盔甲、手背有刺青的士兵,同长寿酒庄的自卫队们展开了殊死战斗。

      堂青将转身想跑的德秀和王氏摁在台上,道:“你看看座下奋战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来自你们善水的分部,因为他们已经死在船上了。我在这儿叨扰多日,就是为了将这里的每一个后门狗洞都摸清楚,然后用笛声告诉杨心远具体的方位。你们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德秀向霍姑拜倒,哭喊道:“娘!娘你带我们走吧!儿子走投无路了!”
      霍姑看向德秀,兴奋地点头道:“好呀好呀,娘亲带你去巫山,再也不回这鬼地方!”

      堂青当即掐住王氏的脖子,推到近乎悬空的高台之外,厉声道:“赵德秀!要么你一个人跟她走,孝敬霍姑直到老死;要么你俩都给我留这儿!”

      湖烟转到堂青身后御敌,而霍姑则小跑着去牵德秀的手,开心道:“秀秀别怕,娘还有……”
      德秀一把甩开霍姑的手,厌恶道:“别碰我,太脏了!”

      霍姑赶紧拍了拍身上灰尘,又唾了两口唾沫擦擦手,笑容天真烂漫,道:“是为娘不对,为娘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儿的河水清澈见底,跳下去洗洗就……”

      赵德秀指着王氏道:“你先救她!我们三个一起走,我们一起侍奉您!永远孝敬您!”
      霍姑为难地说:“她是坏女人,秀秀被骗了!”

      赵德秀崩溃地摇头道:“我再说一遍,我叫赵、德、秀,不是什么秀秀。霍姑,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肯不肯救她?”

      湖烟拔下一根王氏外套上的羽毛,问:“这是……姑获鸟的头发吗?她拔了你的羽毛做衣服?”
      霍姑抖了三抖,恐惧到现出了一双光秃秃的翅膀,道:“长一波儿拔一波儿,拔了五年了,拔了五年了!坏女人坏女人,我杀了她!”

      德秀从怀中掏出母符,威胁道:“你敢!”
      堂青狠狠地掐住王氏,将她再往外推了一步,怒道:“你敢!”

      霍姑惊诧地看着德秀手中已经缺了好几个角的母符,喃喃道:“不,不会的……秀秀不会这么对娘亲的……秀秀最懂事了,从来都最心疼我,为我挡酒,为我……”
      德秀骂道:“那是因为你不知检点!为了卖酒赚钱,能那么骚那么贱!我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母亲!”

      霍姑呆坐在地,懵了,自言自语着:“可是养你……太贵了啊德秀……”
      湖烟怒骂:“是你不配有这样的母亲!”

      接着飞身上去踹了德秀一脚,去夺母符。
      德秀崩溃地冲霍姑大吼:“救她!去啊!你到底去不去!?”

      霍姑看着德秀,眼神迷离,没有动弹,道:“你才刚满月,她就把你丢在涿州,是我养育了你,是我辛辛苦苦带大了你……”
      王夫人冷笑道:“妖就是天真呐。养不养,教不教都是小事。等孩子长大了,自然会投奔更有钱有势的母亲。人生在世,谁不向往更美好清闲的生活?做秀德的母亲,哪里轮得到你这鸟人后妈。”

      德秀:“娘亲别担心,她只是个愚昧懦弱的妇人,威胁不到我们。况且要不是因为这只蠢鸟,我怎么会没读过书,没进过学堂!父亲不扶持我,兄弟们都轻视我,我这一生的困苦,全都怪她!”
      王夫人欣慰道:“秀儿别怕。父皇总有一天会明白,你才是真正的皇长子。那姓贺的贱人有的,你都会有的。”
      堂青听不下去了,又将王氏往外推了一步,威胁道:“给是不给?!”
      赵德秀急问霍姑:“你救是不救?!”
      霍姑呆呆地看着赵德秀,眼中的泪水渐渐干涸,渗出血来。赵德秀急得直跺脚,反复呼唤皆无用,一边看台下杨心远以一当百,一边看着王夫人垂死挣扎,干脆将手中的驭妖母符直接撕成了两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荆州大地,将高台震得摇摇晃晃。十里人家都人心惶惶,而台下打斗的人群也禁不住蹲下来捂住耳朵,痛苦地长大了嘴巴。
      而霍姑化为九头玄鸟,直冲云霄,又重重地摔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两丈深的大坑。

      埋藏在地下半米处的火药被瞬间引燃,接连爆炸,长寿酒庄顷刻间就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杨心远挥剑大吼:“撤!快撤!”

      王氏看着赵德秀,流下一行清泪,道:“是娘……害了你……这炸药,原本是打算销毁这里,没想到却成了我的葬身之所……”
      说完,王氏奋力地拽开了堂青腰间的一条铁链,玄铁圈内机关发动,一支半指长、尖头涂毒的弩箭扎进了堂青的后侧腰。

      堂青吃痛地跪倒在地,而王夫人则仰面摔下高台,泪水随风飘散,对德秀说:“快——走——”

      炸药一波又一波地燃烧起来,湖烟夺走被撕成两半的母符,跳下高台,冲进火海里,找到了赤身裸体、在地坑中心颤抖的霍姑。
      湖烟将母符喂她服下,解了驭妖母子符之困。而她身上的赤色披风已经被火灼烧了大半,湖烟将披风扔进火海,脱下外裳和中衣,裹住了霍姑遍体鳞伤的躯体。

      霍姑睁开乌黑的双眸,看着湖烟裸露的肩颈和胳膊,流下两行泪水,道:“谢……谢……”

      不远处,正在撤军的杨心远大喊:“湖烟!快走,快过来!”

      湖烟站起身,莹润的肩膀、手臂和背脊上突兀的蝴蝶骨,都在火光下煜煜生辉。她眼中含泪,望向高台之上,喃喃道:“堂青、堂青还在上面!”

      忽然,湖烟身边有灼热风生,霍姑已化身一只巨大的九头玄鸟,羽毛乌黑饱满,沾染了火舌的翅膀大如鲲鹏。
      湖烟拉着她的后爪,一起飞上了高台。

      红毯铺就的高台已然摇摇欲坠,湖烟背起不省人事的堂青,跳上了九头玄鸟的背脊。
      赵德秀还在高台上喊着娘亲救我。

      九头玄鸟盘旋了一阵,径直地冲上了云霄,头也不回地往巫山的方向飞去。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湖烟回头望去,长寿酒庄已经被黑烟包裹,看不清面目了。
      湖烟紧紧地搂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少年,心疼地落下泪珠。

      堂青听到耳边传来遥远的风声,和少女哽咽的低吟:“求求你,不要再在我怀里死一次,云曜。求求你。”

      继而,天地陷入了昏沉、长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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