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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君门九重 2 ...

  •   堂青不敢去看他无助的冤魂。尚书令死在堂青亲手画下的阵眼里,无论他生前的冤仇再深刻,此时也一定会被阵眼清除记忆,拉入地下。

      而堂青此刻,却希望他能顺从本心,去与方契阔一战。哪怕是附身自己也好,只要给一个借口,让堂青替他去报他的血海深仇就好。
      他实在不忍去看那双眼,那个死不瞑目的眼神。

      方契阔拾级而下,冲堂青而来。堂青伸手合上了尚书令的双眼,另一只手迅捷地挡住了方契阔踢来的脚。
      方契阔挑衅地看着北堂青,笑道:“还跪着做什么?平身吧。”

      届时,另一个阵法也成了。以胭脂雪楼的阁楼为中心,自上而下、自里向外地扩散出了一圈纯阳之气,将整个湖心岛涤荡一清。气息扫过堂青的时候,他咬紧牙关拼命撑住了身体,面色不改,绝不服软。

      压着阵脚的堂承、方露和钟克三人终于松了口气,脱力地弯下了腰在岸边喘息。忽然间,有人提刀出水,刺向方露的背影!

      身着金色锦服的“方露”迅速侧身躲过,回头一掌拍去,准确地扼住了刺客的咽喉。
      月光倾洒,众人看清了凶手的脸——是昨夜沉水的哑巴厨子。

      六世子上前一步,惊疑道:“您没死?”
      “方露”不忍下手,便将厨子扔上岸,厨子口吐血沫,不断颤抖。六世子看到,转过脸来的并非方露,而是穿着金色世子服的少将军钟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都是不定数。”方契阔提剑走来,甩着剑上鲜血,道:“钟少将军是得了谁的允许,竟敢走出阁楼。”

      钟晤双眼通红,双拳紧握,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你、说、呢。”

      钟晤飞身一掌向方契阔打去。钟克站在一旁,拦也不敢拦,劝也不敢劝。堂青默默地走过来,冷眼旁观。

      钟晤的武艺显然超过方契阔许多,后者来回闪避、根本无力还击,连腰上的弯刀也被钟晤夺回,转手就同他打地更加激烈。

      兵器碰撞出刺眼的火光,方契阔却踩着空档,在钟晤的耳边耳语了一句,使钟晤的身形瞬间僵硬。
      接下来,方契阔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反而愈战愈勇,脸上得意之色更甚。战局刹那逆转,方契阔忍不住大笑道:“若是我现在就说出来,你猜漠北军会如何?”

      钟晤的脸瞬间黑可以下去,停在原地,杀气拔地而起。
      忽然,一阵不知从何处来的疾风冲撞过来,裹挟着满树的海棠叶砸向两人。

      方契阔和钟晤躲闪不及,被花叶冲散了开去,隔开了几米的距离。

      钟晤茫然地从衣领里拿出几片树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契阔捏着脖子干咳了几声,发出了几声奇怪的声音。好像是在说:“这是什么?”

      “哎呀!是夹竹桃,吃了会神志不清的!”堂青惊叫道:“纯天然无污染,完全不会被锁灵阵压住毒性,
      怎么这么巧就吹过去了呢?”

      方契阔掐着自己的脖子,脸憋得通红,眼中怒火灼烧,提剑向堂青刺来。堂青一边躲闪一边惊道:“小世子殿下果然中毒了!这岛上的花草阴气太重,可能还中了尸毒。不过别担心,过一会就能自己好了。但你们可千万别碰他,会传染的!”

      说完,犹豫着想来救驾的钟克忙向后退了两步,心安理得地隔岸观火。
      方契阔气得追着堂青乱刺,脚步却愈加虚浮。

      堂青见他气急败坏又没法出声儿,乐不可支地往阵眼跑,将他引到尚书令身死的地方,再暗自使绊子,让方契阔在尚书令的血泊里仰面摔了下去。
      堂青一脚踢飞方契阔的剑,压在他的身上,看着他青筋暴起却无力反驳的模样,笑意陡然消失。

      堂青俯下身,在方契阔耳边道:“还凶吗,小世子?”
      方契阔气得破口大骂,却只能咳出血来,奋力反抗,跟堂青扭打在了一起。

      看着两个少年在地上滚来滚去地打很低级的架,周围人也没法去拉。钟克干脆审起了厨子:“你可认罪?”

      钟晤收起刀,答:“之前,堂青故意让我在厨房外的水边,说了布阵站位的事,还特意让我换上方露的金色锦袍,就是怕厨子认错人。如诸位所见,这位胭脂雪楼的掌厨就是此案的凶手,设计杀害旻王、三世子方朝,并意图谋害方露的,都是他。”

      刑部侍郎道:“证据呢?”

      钟晤道:“侍郎大人别急。胭脂雪楼的楼主方沉吟,因此案而有了操控巫蛊之术的嫌疑,先被关押软禁,命在旦夕。你想为前太子和大钟皇太后复仇,却意外地害死了皇太后的亲哥哥。再拖下去,也会害死小侯爷方沉吟,他应该待你不薄。我手中已有你作案的证据,如你良心尚在,就自己认罪伏法吧。”

      刑部侍郎道:“那就跟我……”

      钟晤高声打断了他,道:“我已同杨心远大人说好,杨大人回宫之后会禀明圣上,此案将由他来查处。按本朝律法了结。至于作案动机和方法,各位请随我来。”

      钟晤领着众人进了胭脂雪楼,同厨子道:“如我有哪里说错,你尽可打断。

      “27年前,朝中请昆仑舂虚派布下的锁灵阵,在近两日被人刻意破坏了。导致这两天,当年冤死在这的魂魄们动荡不安,附身于人身想查清自己死因,所以造成了这两夜——还有旻王遇害那晚,群魔乱舞的情况。就像是今晨大家看到的那样,旻王的死因是自燃,从自己的腹中起火,所以叫不出声,也无法自救。因为他们都吃了珍珠丸。”

      钟晤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雪青色、绣落梅的锦囊,掏出半颗白色的丸子。
      二皇子问道:“这是、据说能醒酒、治疗消渴症,还能延年益寿的珍珠丸?”

      “消渴症是什么?”有人问。

      六世子答:“怪不得,三哥以前极为嗜糖,现在却不敢多吃。消渴症就是糖吃太多了得的病,得病者……尿频量多,且混浊如脂膏。时间长久会腰疼不已,日渐消瘦,生命会被渐渐抽干。饮酒过多,嗜好甜食的人易得,在江南颇为普遍。”

      钟晤道:“是的,当年在忠勤楼赴宴的所有人也吃了,因为他们那晚也饮了大量的酒,吃了过量的糖。得消渴症的人身体里本就流淌着过多的糖,珍珠丸非但治不好消渴症,还会让体内挤压过多的贝壳碎末。再加上旻王当晚饮酒过度,酒后又……活动剧烈,就引发了体内的着火。就像是我们行军时常做的钻木取火一样,从身体内部引燃。因为方契阔施救迅速,所以旻王能再撑一天,反被厨子从冰窖地牢里带了出去,特意让他在湖上、当着众人的面又烧了一次。”

      六世子战栗道:“但是当年,如果这么多人都在自燃,为什么这栋楼没有事?”

      钟晤道:“大理的秋天没有那么多沉积的、干燥的落叶,六世子应当没有见过,但这在漠北的森林里很常见。厚厚的落叶下如果产生了火星,它会剧烈而迅猛地灼烧,却也会在落叶下自己熄灭。因为接触不到空气,所以会慢慢地把火苗闷灭。农家土灶里会鼓风吹火苗,也是因为在洞穴里燃烧的柴需要更多的空气,才能持续燃烧。所以那些人只是被烧死在了棉被之下,没有形成大火。

      “所以,只要为他们准备足量的酒精、珍珠丸和……美人,就足以酿出几起骇人听闻的‘巫蛊之案’,让朝堂查不出真相。”

      六世子道:“那、为他们准备珍珠丸和美人的难道是……”

      哑巴厨子恨恨地咬破手指,用血在地上写下一个“旻”字。

      钟晤叹道:“我理解你的苦心,但方露是无辜的。即使一直以来他嫌疑最大,但还是欣然同意去压顶楼的第二层阵眼,为众亡魂度化。以他的能力,现在应该已经精疲力竭了。”

      钟克道:“好,我会派人去抬。这案子算是就此了结了,厨子我带走交给杨心远。至于剩下的人,就交给刑部侍郎大人您处理吧。”

      到了凌晨,案件已毕,来接众人回岸上的客船也要出发了。

      而钟晤心中其实依然困惑。如果旻王的死法与27年前,被烧死在忠勤楼中的人们一样,牵扯到了当时的太子和皇太后,当朝的皇帝会不会也是始作俑者之一?毕竟杀了前太子,才有当朝天子的登基。

      而这栋胭脂雪楼,每一寸的胭脂色都是被烧尽的魂魄留下的骨灰,是珍珠丸被灼烧后的颜色。
      楼里金色的地板为当年的脂肪所凝结,漆黑的天花板上尽是烧尽遗体后留下的浓烟。
      对此完全知情的皇帝,却把这栋血案累累的楼,赏给了在南疆立下大功的方沉吟。

      摆渡船上的钟晤越细想越觉得恶心透顶,“哇”得一声吐在了船上。
      “晤将军晕船?”

      不。叫人恶心的,是人心。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因为静电而引起的灯芯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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