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绝地逢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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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由水路进,先遣人员进去探查,说水路大概能走五公里,然后走陆路,急行军又没有阻碍的话大概九个小时可以到达落雁坪所属的乡.
有多少幸存者,不敢估计.
但上面的命令是:哪怕有一个人,也要救出来.不惜代价.
下的是死命令,上的是死部队.哦,不对,是铁部队.
人人都写好遗书,留下遗言,抱着必死的决心进去.以命换命,不惜代价.
一张张坚毅的脸上,没有惧怕,没有退缩,只有决心.
总共二十个精挑细选的军队官兵.身体强壮,军事素质过硬,有长期山地训练经验.他们看着瘦弱的范家言,疑惑着,猜测着.
他其实不算瘦弱,只是比较起来,干净白皙,书生气十足.
带队者没有解释,只扫一眼,提一句:”加入一人,救援者,目标—四萍乡.”冷冷的声音,寡淡无味.
他对范家言的加入多有抱怨.认为他是拖后腿的.找死送死.
分了两排皮艇下水,河水暴涨,水势湍急.山上滚料的巨石,散落于水中,给行舟带来极大困难.
幸好,天公作美,下水之前大雨暂且停息.通路工作继续,两方面同时进行.他们进入之后会另派一队人由路上推进,同时寻找.
短短的水路走了一个小时，平时只需要十几分钟可以过去，却不得不在水中央打转，稳住，被冲回去，再冲回来。范家言自认平日运动量不小，身体健康，但也耐不住这般折腾，又加上连续几天睡眠不好，晕船症状明显。
领队刚好跟他同一皮艇，看他苍白的脸色，干呕连连，冷冽目光直射过来。
“添乱！”嘴里骂着，手上却搀了他一把。
终于挨到靠岸，险情环绕的上了岸，范家言扑在石头上呕吐连连。
领队的是个东北汉子，脾气暴躁说话耿直，急得直骂娘：“添乱，添乱！”
时间就是生命，体现在这一刻。他们早一分钟到达目的地，说不定就多一线生机，看范家言的软脚样，只怕一路上要拖大家的后腿，怎么就跟了这么个倒霉东西！
他心里暗骂不停。
范家言知道他们着急，挣扎着爬起来，带头往前走。
他哎哎叫喊：“哎，你干吗去！”
范家言头也不回：“搜救！”
“靠！”——东北汉子骂：“给我回来，就你那小身板还走前面？知道路怎么走嘛你！”
过会儿不要大伙儿背着就谢天谢地了。如是想。
范家言头都不回，在泥泞的山路上一高一低的艰难前行。
不止他，所有队员都走不快。
走出十二公里，领队服气了。
嘀咕：别说，这小子真有两下子。
缓过劲的范家言拿出当初登山气魄，找路开路半点都不含糊。遇到难走的地方第一个上，跟着大伙儿搬挡路石头去歪倒树木，一点不比正经军人差。
拿出无线电联络了指挥部，确定方位，他看看天：兄弟们加把劲，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半路程。
说完走到范家言身旁，拍拍他肩膀：兄弟，歇会儿，我来带路。
所谓歇会儿，不过是不在前方开路，跟在后面走。
范家言默默无语，低头看看，临水换上的迷彩服早已泥泞脏乱，经他泥手一拍，一个硕大的黑印子清晰的印在刚刚干掉的地方。
这，算不算打击报复？
头一个开进的地方是四萍乡。夏湖澈所在的落雁坪村隶属四萍乡管辖。当他们千辛万苦跋涉到地方，面对倒塌的房屋，凄苦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两方隔着一条泥水带相望。
幸存的乡民集中在对面一处较高的地势，那里没被淹没。他们一边高声喊话安慰人心，一边对上面汇报情况。
幸存多少人，路况如何，怎样进入，需要多少支援。
总指挥部总算安心。
四萍乡是最后一个没被搜救的乡镇，也是唯一没有联络上的乡，只要知道里面的情况，他们就心中有数。同时告诉他们，外面雨停了，据气象部门发布，最近几天都没有雨，部队在抓紧打通道路，估计不久之后大部队就能开进去。
小心翼翼绕过泥水带，走到乡民中间，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将他们牢牢围住，七嘴八舌，诉苦的，求救的，哭诉的。
战士们忙着给伤员进行紧急救治，安抚人心。
范家言茫然的看着这一切，抓住人就问：是落雁坪的吗？
摇头。
认识落雁坪的吗？
摇头。
落雁坪的出来没？
摇头。
由希望到无望，问到最后几乎是僵硬的麻木。却有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回答：
俺是落雁坪的。
他精神一振，抓着她的胳膊，紧张：“有个叫夏湖澈的，哦不是，吴哲，是个演员，两个人，见过没有？”他说的语无伦次，多亏小姑娘听懂。
“嗯，认识。他们给俺们学校捐款，还给俺们上课。”
范家言兴奋，不可抑制：“他们在哪儿？”四下张望。
“不知道。”小姑娘摇头。
他的手使力，抓的小姑娘疼痛：“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你不是认识他们吗？”
“俺跟俺妈来乡上办事，没去上课。”她如实回答，看到了眼前大哥哥眼中希望的火花一点点黯淡。
她的母亲走过来，因为范家言穿着迷彩服又跟部队一起出现，因此把他当作了军人，眼泪涟涟：“求求你们了，快去救救他们吧…..”
本就沉重的心一紧.
没有给他心理建设的时间,她哭着:“听说俺们村整个给埋啦,活埋啦……..”溃不成军.
范家言一屁股坐在地上.
脑海里轰隆隆作响.活埋啦,活埋啦…..只有这三个字反复不停出现.
活埋啦.
活埋啦….
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他提聚不起任何精力去思考.
眼前的喧闹,哭声,笑声,安慰,一切一切都与他何干?这些人,这个地方,自己的双手,都如此不真实.明明,他明明应该在T市繁华的街道上,居高临下的办公室里,流淌着优雅音乐的咖啡厅里,为什么在这里?
听着阿澈被活埋了.
有张黑黝黝挂满泥土的脸庞凑到跟前,拍打着自己面颊,嘴唇一张一和,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听不懂?
茫然环顾四周.
这些人在吵什么?欢呼什么?
阿澈被活埋了,他们为什么还活着?
老天,你为什么不下雨?把我埋在这里,埋在距离阿澈最接近的地方.
那一瞬间,是范家言一生中最歹毒的时刻.
他想,干脆谁都出不去,一起为阿澈陪葬.
东北大汉皱眉拍打小白脸:”喂,喂!”
没反应.
他回头问小姑娘与她的母亲:”你们刚才说什么?”
听完回答,他更皱眉.
演员?夏湖澈?莫非……..他为这两个人来?
更皱眉.一个战士举着卫星电话跑过来:”指挥部电话.”
“喂?”
那边劈头就问:”找一个叫夏湖澈的女人.她跟一名演员,叫吴哲,在落雁坪.”
他诧异,如实回答:“刚刚问过,据说,落雁坪,被活埋了.”
那边喘着粗气.
“那就把尸体挖出来.”恶狠狠的咬牙声.不是指挥官,听不出是谁的声音.
电话回到指挥官手里,冷静:“想办法去看,能解救就解救,如果不能……”停顿:
“等大部队进去,找到尸体带回来.”
透过沙沙作响的电话,他清楚的听到哐当一声响,似乎是桌子或者凳子被掀翻的声音.接着就听指挥官喊:”你干什么!”
很多人喊:冷静点冷静点…….
指挥官匆匆说:”照顾好当地居民的情绪,稳住,很快就能挖进去.”电话被挂断.
他吐舌,乖乖,这个叫夏湖澈的什么来头?貌似是个演员?
地上摊着的范家言突然一个高蹦起来,直直的就往外冲.他急忙拉住:”你干吗去？”这乱七八糟的，再走失一个。
“落雁坪。”不过片刻，声音苍凉哀痛，回头，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脸上写满坚毅：“活见人死见尸。”
他倒吸一口冷气。死抓着他的袖子不放：“那也得等大部队进来，不然过一会儿腾出人手跟你进去，你自己去是找死！”连路都不认得，可不是找死？
女孩子的母亲突然凑过来，哭肿的眼睛：“我跟你去。俺认路。”
狠狠瞪她——添乱！
这边几个人争执着，最外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有人指着对面山坡：
快看，好像又有人来？
有眼尖的：好像是部队？
随着人的移动越来越近，人群欢呼：大部队进来了！大部队进来啦！
士兵们有听到的，也有看到的，但不免疑惑：这么快？不可能吧？他们用飞的？
人影渐近，是穿着迷彩服的人没错，但不是大部队，只有五个，身后全部是普通百姓，大部分居然都是孩子。看到这边，他们也精神一振，脚步加快，隔空喊话：
是四萍乡吗？哪部分的？
这边的战士喊：是——先遣部队，你们哪部分的？
脚步又加快：先遣部队！
这边的战士们明白了。先头派进来，但失去联络的先遣部队！
狂喜涌上心头。看到战友总是件令人欢喜的事情。
有人跑过来报告东北汉子，他正跟范家言撕扯，烦不胜烦，恨不能一拳打晕他。
不耐烦的呵：“知道了！”
话刚出口，突然一惊。
自己好像在救灾啊………奶奶的,被小白脸纠缠的几乎动怒,都忘记来干吗了!
冲着战士瞪眼:傻站什么?拽住他,一起过来!
两个人撕扯着范家言拖到距离对面最近的位置.眼看人群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逃难而来的人们骤然看到希望,嚎啕大哭.
战士们上前安慰.
范家言厌恶的看着眼前一切.只觉不真实,太不真实.这是个梦,自己在做梦.
东北汉子询问:”这些人是……”
疲惫不堪也狼狈到极点的先遣战士回答:”各个村里的,大部分是民村小学的孩子.”确实,大部分都是些孩子.
他通报指挥部:”找到了先头进来的无名战士,同时带回来民村小学的学生与周边村民.总计……”扫一眼:”大概三百多人吧.他们说还有人在后面陆续赶来.”
指挥部兴奋:”好!安慰好群众.道路很快就能打通,第二批救援人员已经出发.”
正要挂电话,指挥部又问:”哪个学校?”
他一愣:”民村小学.”
那边说了几句话,电话又被人抢走,那人焦急的问:”夏湖澈!夏湖澈去的地方就是民村小学!问夏湖澈!”
又一愣,这么巧?
赶紧转头喊:”夏湖澈?有个叫夏湖澈的吗?夏湖澈在哪儿?”
嘈杂的人声淹没了他的话,被仅仅拉住的范家言震动,抬头不敢置信的看他,又去环顾人群.不敢抱着期望,却仍卑微的祈求上天,给他一个机会.
有个学生听到,应声:”我认识夏老师……..”
范家言猛地挣开束缚,窜到他面前,紧紧箍住他的胳膊:”在哪儿?”
学生害怕了,回头大喊:”吴哥哥,有人找夏老师……..”
一个黑漆漆勉强看出人形的高个子走过来,呼呼喝喝:”谁呀,谁呀……..”
两人皆愣住.
又一个黑漆漆疲惫的人冒出来:”我在这里……”幽灵般.
又愣住.
隔着十几个人头,范家言一眼就看到她.
脏的不成样子,身上衣服破的不成样子,头发凌乱,脸上被泥水糊的一道道,额头几道血迹,已经干涸在泥水上.眼睛没有光彩,焦距几乎无法对准,前所未有的狼狈,但是这个人,是阿澈.
夏湖澈也一眼就看到他.
迷彩服上沾满泥水,脸被摸成东一道西一道的花猫样.目光中透露着卑微的祈望,直直的望过来.对视之后的几秒钟,彼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是很快,狂喜闪过他的眸子.
放开那个孩子,越过吴哲,推开挡路的人,直直走向她.
站定.
相对无言.
她从没想过,经历过尴尬后,两人会在这样狼狈的地方,以这样狼狈的方式见面.
吴哲喃喃:我靠…….
东北汉子识情知趣,对电话喊:”找到了.吴哲,夏湖澈!”
电话那头爆发欢呼.
他皱着眉头将电话拿离耳边-----至于吗?
不自觉的微笑……..至于吗?
示意吴哲过来接电话.
夏湖澈不敢置信的看着范家言,喃喃:你……你为什么在这里?
不敢相信.看看四周的场景,没错啊,是四萍乡,是刚刚发生泥石流的地方.是救援官兵说,飞机都无处降落,道路完全被封的地方.范家言,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范家言不说话.他不敢说话.
怕一说话,惊走了阿澈,发现自己不过做了一场梦.
他只是很疲惫的看着她,很疲惫,很疲惫,逐渐无法对准焦距,眼皮好沉重…….眼前的阿澈也越来越模糊…….终于,一片白色笼罩.
阿澈惊恐的看他闭眼,歪倒,一把架住,被压得几个趔趄,惊叫:”喂,喂…范家言!”立刻有人搭手,检查.
”没事,太累睡着了.”
骂骂咧咧的把他抬到一处平整地方,放平,又骂骂咧咧的解开衣扣,脱下身上的迷彩上衣给他盖上.
抬头,咧嘴:”你就是夏湖澈?”
“嗯”
他嘿嘿笑:”行啊,够福气的.这小子跟我们强行军九个多小时,刚才听说你被活埋了差点没疯掉,硬要自己去落雁坪找你………”
吴哲挥手:”过来接电话!”冲阿澈说.
步履沉重,木然接过电话,还在方才的冲击当中没有回神,只是条件反射性:”我是夏湖澈.”
那边一声尖叫:”阿澈!”
居然是林吴辉的声音.
很急,很快:”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有没有受伤?”
“没有.”
很快有人催:”行了,别拿军情当儿戏,这么多重要事情要办呢!”
电话被刚才絮絮叨叨跟自己说了很多的人接过去,讨论工作.
放下电话,他宣布:路已经基本打通,上面派出的飞机也已经起飞过来,顶多二十分钟后飞机可以投下救援物资.再过几个小时,大部队就会开进来!
人群爆发一阵欢呼.人们喜极而泣.
夏湖澈没有欢呼,只缓缓转过头,看向范家言躺着的方向.
她还在震惊里,没有回神.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绝地逢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