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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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伦敦站站长推门进来时，小女孩和她妈妈刚走。
孔羲和正盯着小女孩留下的半叠蛋糕发呆，转眼就见秦泱笑盈盈地向她走来。
她一点都不意外。
真的。
孔羲和双指捏着细细的杯柄，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解释。”
“前任站长被调回国，正则继任伦敦站站长之职，辅佐仲言继续驻守欧洲。今日只是例行召见军统驻英人员，新官上任总要点把火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孔羲和“哦”了一声，无不讽刺地说：“那您看我是否称职？”
秦泱竖起拇指对着孔羲和，脸上表情严肃：“党国有你这样的人才，此乃大幸。”
孔羲和冷笑：“党国要全是你这种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才是大幸呢。”
秦泱怎么会听不出孔羲和话里带刺。她单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声咳嗽了一下，略有想要缓和气氛的意思：“能不能让我先点杯喝的？”
孔羲和“呦”一声，稀奇道：“秦大站长风尘仆仆赶来，居然没人为您端茶倒水？”
她们都讲中文，店里的英国佬听不懂，可不代表香港人也听不懂。秦泱局促地瞥了一眼边上某个位置，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近乎是在向对面的年轻姑娘明示：“你有什么推荐的？”
孔羲和自然也看见了秦泱的眼风，她低头借着看菜单的机会调整咖啡杯里银勺的位置，通过反光看见隔壁座的人视线竟然还没收回去。
孔羲和再看对方的面孔，那居然又是一张亚裔脸。
她心里咯噔一声。
“这一杯，我刚才尝过。”孔羲和拿着菜单身体前倾，秦泱也会意凑过来看菜单，两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在研究点单。
借着菜单的遮掩，孔羲和不满地说：“怎么你连个尾巴都甩不掉？”
“他一早就来这里蹲点。”秦泱撇清自己。
“电报泄密了？”孔羲和不由得微皱起眉，“他是.□□还是日本人？”
“香港人。”
“香港？”孔羲和的眉头皱得跟深，“我们的情报系统在英国人手里就这么不堪一击？”
“倒也跟英国人没什么关系。”秦泱知道孔羲和是误会了，“也跟日本人没关系。”
她见孔羲和眉头一挑，急忙率先打断她：“□□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国内才那么点人，怎么可能有机会渗透进伦敦。”
排除了所有可能，那就只剩下一个结论了。孔羲和肯定地说：“秦泱，你跟谁结仇了？说出来我好撇清关系。”
秦泱白了她一眼：“你跟我家结亲，你以为我倒台了，你跑得掉？”
“是未婚妻，还没结呢。”孔羲和纠正她。
再这么你来我往纠缠下去，估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对劲。秦泱放弃反驳，她干脆直接切进正题：“你听过言官吗？”
孔羲和一怔：“听过啊，我们社二把手，除了戴雨农就数他最大。”刚才秦泱也还提到过，这人现在在欧洲。她想了想，“不会吧，言官贪权贪到连手底下的站长都不放过？”
秦泱嘴角抽了抽，看着孔羲和一言难尽。
孔羲和本来就聪明，一看秦泱的表情，立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是吧，他不放心我？”
秦泱用一种“恭喜你答对了的”表情点点头，抬手招呼服务员：“就给我来一杯摩卡吧。”
孔羲和现在觉得自己刚喝完咖啡的胃有点疼。
她们从咖啡馆中出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途径邮局，孔羲和往国内家里拍了封报安电报，时间造就过了饭点，两个人一杯咖啡喝饱，都不太想吃午饭。
后面又跟着个尾巴，孔羲和也不太想把随便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剑桥领。于是秦泱包了辆车带着孔羲和绕伦敦。
两个人远远看了眼海德公园，路经摄政街，又看见白金汉宫和圣詹姆斯宫。
孔羲和仗着司机听不懂中文就肆无忌惮，边看几处恢弘建筑边咂舌：“啧啧，看看人家的皇帝，住的多气派啊。”
秦泱对这些建筑好像没有太多兴趣，眼皮子一掀模糊地瞅了一眼，就又垂下去，车一直摇着，她有点犯困：“我们的皇帝也不差，中国人不想当，倒跑去长春做皇帝，日本人能许他四百万元？”
当年民国建立，许了清廷优待条件，光承诺每年支付给皇室的费用就有四百万元。
可惜年初的时候这位皇帝不争气，从天津跑去长春做复辟大梦，登基倒是登基了，只是国号改了不说，连首都都是个日本名。
秦泱坚持还称新京为长春，孔羲和看得见那里流干了的血，同胞的血铺在地上，成为樱花的养料。
她当然也不会承认这个来自殖民者的新名。
“不用在他身上花太多心思，当个饭后杂谈看倒还可以。”秦泱的眼皮耷拉着，声音里倒没有丝毫困意，“封.建.王朝的特权用惯了，也就不会再另谋出路。他们这种人，对时代早就没用了。”
那谁会有用呢？
南京？延.安？
是维.新？是改良？
封.建.王.朝.倒下去了，资.本.主.义.就该起来。
中国跟着美国走，跟着欧洲走，只是人家用了几个世纪进行资.本.积.累，现在的中国又怎么可能跟得上。
孔羲和拧着眉头不说话，秦泱过了老半晌才察觉到车内过于安静。她转过头盯着孔羲和似是在探究，过了一会儿才轻叹口：“孔寓，你知道为什么我来读历史吗？”
孔羲和不回答。秦泱便直视着她的眼睛，说：“羲和，去读史吧，你能在过去找到答案。”
孔羲和也看着秦泱。她忽然觉得两个人明明相识不久，秦泱却总能看穿她的想法。
就好像是贾宝玉和林黛玉，相隔百年，她再一次长身玉立在她面前，不说话，孔羲和就觉得她们是心意相通的。
秦泱很快就又敛下眼皮，头偏正过去，似是倦意又泛了起来。这之后她们不约而同都不再谈论此类话题，出来玩就是该轻松些。
随后又过了许久，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窗外途经一条两侧是维多利亚风格民居的街道，街面因阴雨显得潮湿，墙角处还有青苔。
孔羲和指着它忽然大喊：“Baker Street？”
秦泱看一眼：“这是北高尔街。”
车子又走，路经又一条相似风格的街，孔羲和问：“Baker Street？”
秦泱：“这是约克街。”
孔羲和鼓鼓嘴，先前那些沉重的包袱也不背了，她继续盯着窗外，注意力全都集中到这上面来。
一会儿又大喊：“Baker Street！”
秦泱终于不耐烦：“见鬼的小赤佬！孔寓，你就不能看一眼街名吗！那是……”
她顿住，面前的街道路牌上赫然写着：Baker Street。
孔羲和在东北长大，根本听不懂上海方言。她笑吟吟地让司机停一下车，然后拉一把秦泱：“走，下去看看。”
这条街虽叫贝克街，但它跟孔羲和在书上看到的却相差甚远，自然也不存在什么Baker Street 221B。
秦泱双手插在穿在阔腿裤上的棕红色腰带上，不紧不慢地打量一眼：“我就不明白了，你说你一好好的大家闺秀、党国希望，把此书当作消遣读物看看就算了，怎么还非要追踪着这人的痕迹呢。”
虽然没有221B，可是在孔羲和眼中，半个多世纪前，这里就是会住着一个极高极瘦，长着棱角分明的脸和一双细长鹰钩鼻的男人，他有时戴高筒毡帽，最经典的款式当然是猎鹿帽，伦敦灰色的天空长在他的眼睛中。
“秦泱，你看过书吗？”孔羲和的视线一直直抵街道尽头，“我看见他身上的正义，睿智的头脑，和世纪末最后的人道主义。”
“那他应该去红十字会。”
“他让我觉得，英雄主义也不是不可取的。”
秦泱猛地转头看她，在这短短一秒钟的对视中，孔羲和似乎从秦泱的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光点，但最后疏于平静，似乎从来都没发生过。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秦泱嗤笑，“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光明正义，不过都是些虚伪的利益相驱。”
孔羲和原本已经转身，想要回车上了，听闻却停下脚步，很认真地说：“还是有的。我始终相信，不管这世界再怎样黑暗，光明和正义也都会有的。”
“或许吧。”秦泱满不在乎地说，“但不是现在。”
也许有一天，在她们拥有一个稳定的国家和和平的环境时会有，但绝不是当前这个动荡贫穷的时期。
孔羲和没忍住皱了一下眉，她想说那就是现在，但秦泱已经往前走去，并不回头。
孔羲和只好无力地沉默，跟着秦泱，慢慢走回到车上。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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