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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刚到太医院,皇后身边大宫女夙愿来请。
      这有点不同寻常。
      按理说,皇后贵为中宫,凡事都是头一个。就算夙愿不来,宋春景也是头一个该去的。
      不该这样急迫的。

      宋春景未站脚,背起药箱,跟着夙愿匆匆去了。
      沈欢在身后跟了两步,宋春景微微转头,不明显的做了个口型:待着。
      沈欢轻轻点了点头,有些担忧的看他跟着大宫女走远了。

      此刻,天将明未明。距离前朝陈论开始还有约莫一炷香。
      春风微涩,已经不如冬日干燥。宋春景叫清晨的湿气扑了嗓子,一张口还有些哑:“夙愿姑娘,皇上昨夜宿在寒翠宫了吗?”
      夙愿抿着唇一笑:“您猜到啦?”
      宋春景也笑了笑,不多看人,得体地垂下眼。

      二人脚程快,一晃就到,天色仍旧如此。
      寒翠宫不比往日安静。宫女太监脸色都和缓着,透着一股子轻松。
      宋春景跟着夙愿直接进去,余光粗粗一扫,瞧看桌上摆着剩了大半的早点,皇上穿戴整齐,皇后正给他扣上最后的衣带。

      “娘娘,宋太医来请平安脉。”夙愿行了一礼。
      “给皇上、娘娘,请安。”
      宋春景要跪,皇后笑道:“免礼。”

      “可巧了,”皇后拉着皇帝的手,关切问道:“皇上今日吃得不多,不如叫宋太医把把脉,叫臣妾也好安心。”
      皇帝垂着眼,鼻孔里喷出一腔气,“嗯”了一声,坐在了八角椅子上。伸出手搭上了宋春景搁在桌上的脉枕。

      皇帝虽然年纪大,但是早些年拉弓射箭锻炼得很好,近几年又保养得当,因此面上不显老态。
      但是露出袖口的手腕却暴露了真实年纪。上面皮肉些许松,纹路很明显。

      宋春景上前探脉。他变换几个脉点,遂松了一口气。
      “看宋太医这欢快脸色,便知道皇上身体康健,”皇后赞许道,“看来赵太医给的调养身体的方子管用啊。”
      皇上点点头。

      “敢问皇上吃的药品中可有芍药?”宋春景恭敬地说,“若是有,可以换成白术或是茯苓,可缓解您血热而气不足的疲累。”

      皇上移开盯着远处的目光,转的他脸上。
      宋春景低着头一弯腰。
      皇上打量几眼,皇后笑道:“宋太医可告知赵太医一声,若是如此更好,你二人可商量着办。”
      “嗯,”皇上又嗯了一声,“可是宋澜家的小子?”
      皇后说:“正是,想不到宋家还能出个杏林高手,宋太医虽年轻,医术却实在不错,臣妾吃了他几服药,身上觉得好多了。”
      皇上点点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宋春景站在一旁,皇后上前扶人,提醒道:“皇上,该去上朝了。”
      皇帝起身,由她抚平衣角。临走不知想到什么,脚下一顿。
      宋春景恭敬地弯下腰。
      皇帝清了清嗓子:“将军府的孩子便是拜到你的门下,难得他喜欢倒腾这些草和药,你可好好教。”
      皇后脸色微凝。
      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是。”宋春景应答道。

      送走皇帝,至高无上的女人幽幽叹了一口气。
      老姑姑成芸扶着她坐在榻上。
      皇后半倚在榻上的调香桌上,出了一会儿神。
      宋春景上前行了一礼:“娘娘。”

      听见声音,皇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不必多礼,”她一抬手,严肃的问道,“叫你来,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药物,能叫外人看起来似乎是怀孕了,实际上却是假的?”
      “娘娘是问假孕药?”宋春景犹豫一下,不绕弯子,笃定道,“娘娘是问淑贵人的肚子。”
      “不错,”皇后点了点头。
      她脸上还浮着笑:“你可亲自看了,确实是有了吗?”

      宋春景想了想,垂下眼眸:“娘娘也说了,假孕药能叫‘外人’看起来像是怀孕了,昨日,微臣同刘太医一起去看了,确确实实……是真的。”

      皇后收回目光,盯着一处地方不动弹了。
      良久,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笑终于消失,“不是说皇上于子嗣上已经没可能了吗?”
      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刚刚给皇上把脉,可看出什么来了?”

      “……皇上确实不适合要孩子了。”宋春景说。

      按道理说,同一个女人谈论她老公跟另一个人的房事,是非常尴尬的一件事,可是皇后似乎听的是别人的事情,非常随意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娘娘,”宋春景慢慢道,“按理说,这事只要同房,就有可能致孕,皇上虽然年纪有些大,若是淑贵人伺候的好,也是有可能的。”

      皇后沉默了。
      宋春景等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娘娘?”
      皇后沉吟片刻,似乎没想好对策:“不知为何,这事有些蹊跷,我总是存着些疑虑,这事你多留意。”

      “皇上脉象一向是由赵太医管理着,淑贵人由刘太医照看,微臣只怕不好留意。”宋春景答道。

      “那就想办法留意。”皇后道。

      宋春景停顿一下,跪在了地上,低声道:“我有一言,娘娘听听吗?”
      皇后打量了一下他:“说。”

      “淑贵人年轻得宠,易大喜大怒,孕中惊怒,可是大忌。”宋春景一个字都不停顿的继续说道,“头三个月最是要紧,一不小心就没了,这可不是好好照看就能保得住的。”
      “你是说,这事就全然不管,听天意,由淑贵人的命?”
      “娘娘身份贵重,太子地位稳固,根本没必要淌这浑水。”宋春景一副我都是为你母子着想的模样,诚心实意道,“即便淑贵人能顺利生产,也不一定能得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怎么讲?”皇后问:“你看了她的脉?”
      “微臣没有看她的脉。”
      他嘴角微微一动,似乎是笑了笑,极其不明显,但还是被皇后给捕捉到了:“那怎么确定,那孩子就不健康呢?”

      “不能确定,虽然没有看淑贵人的脉,却实打实刚刚看了皇上的脉。”宋春景垂下眼皮,慢慢道,“人只要年纪大了,身体就会出问题,年纪越大,越不适合要孩子,即便淑贵人怀上了,这孩子也不一定就健康。”
      “皇后娘娘,不必急,”宋春景低声说,“若是诞下残龙,淑贵人这罪过,可大多了。”
      “再者说,”宋春景微微笑了笑,坦然道,“即便她命好,生下一个健康孩子,也未必就是皇子,公主也未可说。”

      皇后又出神了。
      宋春景垂着手站在一旁。
      窗外晨色昏昏,既没有阳光,也不阴暗,天光介于暖冷之间,很白。

      “微臣给娘娘开两副安神的药吧。”
      “有劳,”皇后点了点头,“既然淑贵人……不,已经是嫔了,既然她娇气,那就好好伺候着吧。”
      “是。”宋春景答应一声。

      乌达守在太医院门口,见他回来,往前迎了几步:“宋太医忙完啦?”

      宋春景一点头,越过他往里走。

      乌达跟着他后头匆匆两步:“宋太医啊,太子……”
      “太子有病,”宋春景打断他,没好气的抢先道:“我知道。”
      他停下脚步,指了指自己手里的药箱:“我进去收拾一下,这就去救他的命。”
      乌达:“……”
      正要出门的院判:“……”
      院判差点魂飞魄散:“宋太医!请注意言行举止啊!”
      “……是,”宋春景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彬彬有礼的说,“乌达侍卫稍等,我进去取几味药,这就随您前去。”
      乌达:“……”

      乌达终于发现了这个人的难缠之处。
      他退后两步,忙拱了拱手:“不敢不敢,您先忙着、您先忙着。”

      连他客气起来,院判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干巴巴地附和:“那宋太医快去收拾收拾,收拾好了跟乌达侍卫去吧……”

      宋春景抬着头,目视前方,刚正无私的一脚跨进了太医院的大门。

      刘子贤正扣着手指头坐立难安。一见他来,立马迎上前去:“皇后娘娘说什么?”
      宋春景看了他一眼。
      他自觉失言,立刻改口:“院判已经亲自去告知皇上淑贵人有孕的事,只怕瞒不住了。”
      “为什么要瞒住,淑贵人那个张扬性子,你想瞒也瞒不住。”宋春景说。

      “那我们怎么办?”刘子贤紧紧皱着眉。
      “既然都叫好好伺候,那当然全力以赴……”
      乌达在外头喊:“宋太医可要帮忙收拾东西吗?”

      宋春景看了外头一眼,他推开刘子贤的手,背着药箱往自己桌上重重一放。转身之际,接上未说完的话:“……尽心尽力,为淑贵人保下这一胎。”
      他整理好了衣衫,又原路返出。
      沈欢迎着他一路走,方一张口,宋春景打断他:“晚上自己回家,我今日许不回太医院了。”

      沈欢脚下踌躇。
      宋春景余光看他担忧的模样,边走着,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揉开了他眉心拧成的小疙瘩。
      “若是怕,就回将军府住两天。”

      这话戳到了沈欢命脉。他清了清嗓子,摇了摇头。然后站在门内,目送宋春景出了太医院的门。

      待到人走远,何思行凑过来,同他一起张望。
      “宋大人有事在身,不必太担心,”他宽慰道,“再说,去东宫也是常事了。”
      沈欢点点头,不语。
      何思行想了想,拉着他坐在廊下:“过几日,我该到了拜师父的时候了,我爹说要去宋大人府上问问,看肯不肯收我。”
      沈欢吃惊地望着他。
      “不是说,太医院怕照顾不过来,一个人只许收一个徒弟吗?”他问。
      “谁知道呢,”何思行靠在柱子上,“试试呗,万一能成呢。”

      沈欢只好点点头。他一边想着若是思行能进宋家,他也有个伴,一边又想着,师父往后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师父了,不禁伤感起来。
      他叹了口气,又想起那日看梅花的诺言,想到自己还得好久才能学煎药。

      前有虎狼,后无支柱。
      爹老了,师父势单力薄。

      他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两个各有心事的少年,一起对着晒药材的竹杆儿大席子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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