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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响指 ...


  •   放在刚出道那会儿,程以恩跟何煦还处在不确定的时期,她多少是有点雄心壮志的。

      尤其是那时有秦导跟魏昶带着,不管她自己想不想努力,他们都会在一旁鞭策她往前走。

      要不怎么同样是当导演,他们当得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却又有一波一波不怕死的,上赶着去找虐呢?

      这全是因为被他们整出来的演员,演技突飞猛进不说,往后的能见度跟资源也会大大地提升。

      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温柔乡也是英雌冢,程以恩对此是深表认同的。

      所以任凭郑启东在她面前怎么口沫横飞地讲,还画大饼说三年内她肯定能站上一线,她也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平台提供的未来投资意向报告。

      程以恩在心里冷笑,啧,让驴子给自己卖命工作,总得留点休息的时间吧,看着上头密密麻麻的行程,根本是每拍完一部戏,便无缝接轨到下一部戏。

      这是打算叫她干脆安家在剧组里的意思?

      别说程以恩现在不舍得离开何煦太久,就算是以前,她也得掂量这样会不会过度消耗自己演员的能量。

      这种搞法,对短期提高曝光度肯定有利,但当演员最重要的灵气,或是对角色共情的能力,都会在这样大量损耗中枯竭,到最后变成一具只会做出没有心,全凭反射动作来演戏的机器人。

      很多出道即巅峰的艺人,往往就是这样,在资本逐利,一阵猛如虎的操作下,瞬间被压榨得连渣都不剩。

      郑启东看她不表态,很是恨铁不成钢,一开口便没好话,“你是假放傻了,还是以为自己拍过几部戏就可以飘了?这多好的机会啊,别人抢破头都抢不到,你还不懂得抓牢,你这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幼年时不好经验的关系,程以恩对情绪的感知特别强烈,当别人冲她发火,很容易激起她的逆反心理,她会化被动为主动,攻击的时候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甚至连自己的安危也不顾。

      俞姨让她看心理医生,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让她学会引导自己的情绪。

      程以恩垂眸,“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别人不好吗?可就是因为没办法,你才不得已找我的吧?”她抬起头,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既然如此,现在是你该来求我,不是我来求你,求人是这种态度的吗?郑启东,把你的态度拿出来,我们才有机会好好谈。”

      她已尽可能把话好好说了。

      郑启东瞪大眼睛,气到几乎说不出话,要不是背后的资本再三指名要她,给出的条件优渥到让人咋舌,连这种层级项目,绝无可能触及的资源置换,人家都很有诚意主动提出了,他绝无可能受这种窝囊气。

      不过,他带过那么多艺人,总有几个不那么受控的异类,翅膀长硬了,误以为自己的地位不容取代,就什么狗屁要求也敢提出来,但只要公司雪藏他们几年,迫于合同,没法另寻出路,不用太久,再硬的背脊也得弯下来。

      程以恩却有些不同,她背后是有金主的,虽然称作金主并不太恰当,她比较像是单纯被包养的关系,因为那人基本没出手帮过她什么,可实在是资本过度雄厚,远远地摆着那里不动,仍十分有震摄人的威力,因此若非必要,郑启东也不会想去动她。

      雪藏的方法不管用,只好将威胁的等级提高了。

      郑启东深呼吸几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程以恩,不用我提醒你,你跟工作室签了五年,合同内载明你一年至少得参与两部作品演出,你这么不配合,工作室方面其实是可以告你违约的。”

      程以恩呵笑,“说得好像公司最近给过我工作一样。”

      郑启东气坏了,他还想说些什么,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范海明,却扬手阻止他,“小郑,你先出去。”

      程以恩默不作声,她当然清楚其中的操作,黑脸唱完,现在准备换白脸上场了。

      郑启东骂骂咧咧地离开会议室,他是真后悔,范海明坚持要签这个祖宗回来的时候,他没有严正持反对意见。

      真能拿对付一般小艺人的方法对付她?

      他哪敢。

      连范海明都搞得差点内院失火,他算得上哪根葱?

      郑启东很有自知之明的,充其量他就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一切上头说了算,他只管做好份内的事。

      闲杂人出去后,会议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范海明走到程以恩身边,与她相隔一张椅子坐下。

      两人闷不吭声好一会儿,像是都在等对方先说话,终于范海明先开了口,“你不要先入为主地排斥,这次其实是个不错的机会,你最欠缺的就是国民度,偶像剧跟家庭剧虽然制作成本较低,剧本也不是太严谨,却最能够拉近跟观众的距离。”

      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带着一种安抚人的力量,毕竟当演员长期磨练出来的口条在那里,他若有心要与人“好好”地说话,少有人不会被他说话时的声调所牵引。

      只要对方肯客气地谈,程以恩也不是非要跟人针锋相对,争到你死我活的性格。

      她有些无奈地摊手,“我没说我不拍,但我是人,不是机器,戏跟戏中间,我需要时间准备心剧本,还要转换心情……”她定定地看着他,“我上的课不够多,有很多情况我得靠自己慢慢摸索,这我没法讲到让郑启东了解,但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先前一起拍戏,范海明提点过她,她知道他会懂的。

      范海明沉吟片刻,才缓缓地说:“你基本没受过科班的专业训练,这种拍摄强度足以在最短时间帮你把演技磨出来,可这样有好有坏,你演戏时独有的灵气可能就消失了。”

      程以恩微笑,瞬间改变说话的语气,做出郑启东训人时的样子,讽刺道:“哪有什么狗屁灵气?我呸,这叫不识抬举!”

      范海明也笑了,“别跟他呕气,他人不坏,就是看得比较没那么远。”

      程以恩不置可否,郑启东为人怎么样,她没兴趣知道。

      这时,范海明突然将身体往前倾,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脸上,“不如,我们做个折衷方案,你不必每部都拍,由我来帮你挑几个适合的剧本,这个方法你觉得怎样?”

      距离太近了,程以恩有过去的阴影在,她平时几乎不跟何煦以外的男人太过靠近,但跟异性相处时,那种敏锐的直觉是她从小被迫养出来的,她很清楚一些动作跟表情背后代表什么,何况他又看似那么赤条条地毫不掩饰。

      程以恩不动声色,将椅子往后滑动,“这个方法还不错,只是细节的部份,还可以再谈。”

      范海明坐回椅中,若无其事地说:“好,一有新的进展,我会跟你连络。”

      程以恩假装没发现他话中有话,其实她并不想往那方面想,毕竟他们身为艺人,多少都有招桃花,跟四处放电的体质。

      如果每个接收到讯息的人,都自作多情地以为自己在他们心中有特殊的位置,那有什么跟踪或纠缠的疯狂粉丝,也不令人感到意外了

      她宁可把刚刚发生的事,当作自己的错觉,她又不是富家千金,投资报酬太低,范海明有何必要来招惹她?

      话谈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正当程以恩将报告收进包里,准备要离开的时候,范海明突然站起来,走到她背后,伸出手越过她的肩膀,将几张照片放在她面前。

      这姿势极具压迫性,她全身一僵,可还没做出动作,注意力已经先被照片吸引了过去。

      照片上拍得全是她跟何煦,并不是多么私密的镜头,最多是他们搭乘私人飞机降落在停机坪,她从后头推着他的轮椅,因为周围环境太吵,她只好贴在他耳边说话,又或是,他们刚参加完商业酒会,从酒店大厅出来,她扶着他的腰,两人一同坐上车。

      当然这整起事件,可大可小,若有心要编排故事,也是能写出许多使人浮想连篇的情节。

      没等程以恩做出抗拒的反应,范海明已经自然地退开两大步,“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被人拍到照片终究对你的影响不好,幸好被放上微博前,有人先我们一步,把消息拦下来。”

      程以恩拧起眉心,不作声,这事说到底是她理亏,她没把何煦跟自己的身分太当一回事。

      何煦那边肯定花了不少功夫解决,他却没跟她提起过。

      范海明继续说:“我想你不想接太多工作,或多或少也是跟他有关。”

      程以恩想转移话题,于是将姿态放软了一点,“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事,让公司产生困扰。”

      “我不是在怪你。”范海明摇头苦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别真的陷下去,他们那种人的感情不会长久。”

      程以恩“嗯”了一声,“或许吧。”她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谈起何煦,他是很珍贵的存在,不能轻易示人。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范海明像是故意要戳破她以前说的谎话,一针见血地指出她前后矛盾的地方,“你说你身不由己,可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

      程以恩有被冒犯的感觉,但话是她自己说出口的,她有一定责任,只是她也不打算跟他解释清楚,“这是个人隐私,与你无关。”

      范海明直视她,目光却远得好像透过她的身体,在看着另外一个人。

      他喃喃地说:“以前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她跟你一样,既漂亮又天真,是我生平见过最美好的女孩子。她以为对方爱她,甚至愿意抛弃前途,给人家生孩子,然后因为等得太久,她的精神变得越来越不稳定,连带着生的孩子也被认为会有精神病的遗传,所以没给带回去承认,我不想你最终变得跟她一样。”

      这种变相批评何煦的话,程以恩不想听,“我不是你那位朋友,我自己心里有数,你用不着为我操心!”

      说是这么说,可其实他话里有几个极为关键的字,逼得她不得不紧握两只手,她的掌心冒汗,身体开始微微地发抖。

      “好,那退一万步说,假使那个人真的喜欢你,也没把你当玩物,可你自己怎么想?” 范海明扯起嘴角,“现在你能依靠年轻美貌跟在他身边,但就算你保养得很好,二十年,或是三十年后呢?你还剩下些什么?到时人人都会说你配不上他……”

      程以恩大声反驳,“我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

      范海明在她身侧蹲了下来,声音低沉而柔软,“不,以恩,你很在乎,只是你故意忘记了。”

      程以恩脸色苍白,她咬紧嘴唇,没错,她知道自己真正害怕是什么。

      在何煦身边待得太久,太安逸,很容易让她忘记最重要的事,又或者,根本不是忘记,而是她不愿意想起来。

      那些小时候的噩梦,主题一直很明确,只是内核被她偷偷地置换了。

      并不是什么血缘,反正只要她不说,不会有人知道。

      她最害怕的,一直是她的病。

      她不能容忍有人伤害何煦,其中也包括她自己,但如果有一天,他不要她了,她不晓得还有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毕竟,连她都极其畏惧骨子里的那股疯狂。

      为什么一直以来困扰她的事,她竟然忘记了?

      范海明等待着,直到程以恩曲起腿,抱住自己的膝盖。

      他才覆住她的手,而她不知是没有察觉,还是也肯接受他的安慰,总之,她丝毫不抗拒。

      很好,她已经沉浸在思绪当中走不出来了。

      范海明只需要再轻轻地推她一把,“你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有工作就有底气,至少真有那么一天,你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一无是处的废物,相信我,照我的话做,我绝不会害你的。”

      他捧起她的头,将她垂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以恩,听明白我的话,你就点点头。”

      程以恩的眼神有些呆滞,但她的意识其实很清醒,只是不知为什么,想照着他的话做,她温驯地点了点头。

      范海明从心底洋溢出一股久违的喜悦,他用拇指摩娑她的脸颊好一会儿,终于他忍不住俯下身,轻吻她的额头,“很好,乖孩子。”

      然后他慢慢地抬起一只手,在她的眼前,弹了一下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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