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正当年少》木葉江水

52、玫瑰

　　程以恩却在啃过之后，像个无事人一样，顺势躺到他腿上，“何煦……”

　　何煦垂下眼眸，低沉地“嗯”了一声。

　　程以恩举起他的手，对着他的手指玩，“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习惯了该怎么办？”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然后将他跟自己的手，一起覆盖住她的眼睛，“我这个人特别坏，一旦知道人家对我好，就会得寸进尺……”

　　手心传来湿意，何煦沉默半晌，缓缓地说：“记不记得我以前陪你读过的《小王子》？”

　　程以恩点了点头，不吭声。

　　何煦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的脸颊，“我是你的狐狸，你驯服了我，对我来说，你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无论你想怎么对我，都没有关系，因为只有你是我的玫瑰，千千万万朵玫瑰花中，唯一的一朵。”

　　程以恩侧过头，把脸埋在他的西装外套里，溃堤的情绪，怎样都止不住。

　　回到家中，一整个晚她就跟只考拉一样，不管何煦在哪里，她都紧紧地缠住他。

　　很久没见过她这么不安的模样，他一直耐心地安抚她，陪她说话。

　　天刚亮的时候，程以恩蹑手蹑脚，自个儿爬了上来。

　　何煦一向任由她为所欲为，不过她毕竟年轻，其实也不是真喜欢做这种事，她只是喜欢拥有他，还有享受那样温存的时光。

　　清晨的光线，从窗帘缝隙，流淌进屋里来，逐渐点亮已沉睡一夜的卧房，阳光的热度，驱散了夜晚的凉意与潮湿，终于在窗外的树梢，传来阵阵的鸟鸣以后，屋内熟睡的万物，才彻底地清醒过来。

　　这天过后，程以恩就把东西搬回了家。

　　比较让她意外的是，宴会当晚的照片并没有被流传出去。

　　听她的助理小孟说，是范海明在背后出力，到底他是熟悉圈子的人，操作起来，不会给人留下把柄。

　　顾琳琳刻意避着她，没再主动跟她连络过。

　　只是毕竟接受过对方的帮助，程以恩还是托关系，买到一个价值十万多块的名牌包，送到她家里去。

　　顾琳琳终于打电话来，“朋友间互相帮个忙而已，你不必这样破费。”

　　虽说最后有些不愉快，但程以恩多少知道人情留一线的道理，话尽量说得客气，“这是应该的，顾姐，我受到你很多帮助。”

　　顾琳琳顿了一下，“以恩，当初我帮你，没有别的意思。”

　　程以恩说：“我知道，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得跟你说声谢谢。”

　　顾琳琳叹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吧，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好好聚一聚。”

　　她挂断电话，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相片，那是孩子刚出生时拍的。

　　当时她帮忙代孕，陆先生对她是无微不至地好，好到她以为，他对自己是真正有感情的。

　　直到头一个孩子出生，陆先生私下做了亲子鉴定，事情的真相才被揭露出来。

　　从他年轻时的弱精症，再到后来完全没有生育能力，也不过几年时间而已，这也逼得陆太太为了有下一代继承人，不得不铤而走险。

　　一开始，为了安全，顾琳琳只好听从陆太太的意思，带着女儿隐姓埋名。

　　最难过的时候，她们母女俩几乎可以说是流离失所。

　　可最后也不知为什么，那对夫妻似乎谈好了条件，顾琳琳带着孩子回来，还帮着再生一对有陆氏血统的双胞胎。

　　她的地位从此稳固了，至少在外人面前，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没人晓得她牺牲了多少。

　　她是真的爱第一个孩子，也许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成为那个孩子真正的母亲。

　　顾琳琳觉得对不住程以恩，不过她自己都自身难保，当然也没有办法，阻止得了陆先生。

　　虽然顾先生不是那会强迫女孩子的人，但如果他喜欢，是一定要弄到手的。

　　只是以往入他眼的，都是一些无权无势的小明星，她们见到他，除了一开始佯装矜持，最后无一例外，她们后来都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情人。

　　可程以恩的情况确实是例外，有何煦那样的人在背后撑腰，她理所当然不会受那些名利的诱惑。

　　这回，程以恩能离开也是好的。

　　顾琳琳见过太多不择手段也要往上爬的人，包括她自己，她希望至少有那么一个人，有机会可以逃离开这些肮脏事。

　　程以恩蜗居在家，洗手作羹汤的日子过不了几天，便又准备开始拍新的电视剧。

　　她很清楚何煦不喜欢她拍戏，但他拿她没办法。

　　幸亏这次拍的是现代剧，取景的地点大部分都在市区里，不像以往，她得好几个月待在片场，出入非常不方便。

　　她演的是一出家庭剧，扮演的角色是女主角的妹妹，一个见到阳光就灿烂的天真大小姐，整天搞笑卖萌，怎么夸张怎么来，戏份甚至比抢女主老公的女配重。

　　程以恩能理解郑启东给她接这部片的原因，毕竟她年纪不大，老演一些调性沉重的戏，无助于她给一般大众的观感。

　　乐观的傻白甜形象，普遍较易获得大伯大妈，跟直男们的喜欢。

　　虽然因为没有个性，不够独立自主，很可能流失一些年轻女性的支持，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也只能往后慢慢地找出其中的平衡点。

　　因要配合男主角的档期，导演如火如荼地先赶拍其他人的戏分。

　　这天，程以恩按照剧本，踩着恨天高的三吋高跟鞋，当着围观群众的面，追在男配身后，跑过一整条街。

　　全程摄影师跟拍不带停，导演喊卡的时候，她自己倒没什么，饰演男配的吴元，气喘吁吁，整个后背的衣服都湿了，差点没去了半条命。

　　助理小孟在程以恩凑到监视器前，与导演讨论完后，才走上前来，递给她手机，“有个人一直打电话过来，我跟他说你在拍戏，可他说有急事要找你，要我一定提醒你打回去。”

　　程以恩走回保姆车，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看了眼手机。

　　上头显示李翰则的号码，她还在想他打来的目的，手机便再度震动起来。

　　程以恩淡淡地说：“嗯，是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翰则说话的语气有些严肃，“程修的状况很不好，我朋友将人送进医院里了，那边要家属来签同意书，才肯帮他开刀。”

　　程以恩调侃问：“不是还有余宛乔吗？她不是打算照顾他一辈子，怎么这么快就不管他死活了？”

　　李翰则愣了一下，嗤笑说：“她巴不得快点甩开这个烫手山竽，我想医院那边联络不到你本人，应该会通知你的经纪公司，我打来只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没有心理准备。”

　　程以恩想了想，违心地说：“谢谢。”

　　话刚说完，她就想挂断电话。

　　李翰则终于按耐不住，急着说：“先别挂，我只是想问，如果你要去医院，能不能跟我见个面，我想请你吃个饭。”

　　程以恩忽然笑了，四两拨千金地说：“你帮了我那么多，就算要吃饭，也应该是我请你才对，不过，我最近在赶拍新片，时间上可能不允许。”

　　她的语调轻轻的，即便是拒绝，也不会让人心里难受。

　　李翰则连忙说：“我知道你最近在拍片，其实这不是多么要紧的事，等你有空，我们再约时间。”

　　程以恩敷衍地应了声“好”，她并不认为将李翰则耍得团团转有什么，毕竟有他家里逼她嫁给他大哥那件事情在。

　　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想看见李翰则卑躬屈膝，上赶着讨好她的样子。

　　这是他们李家欠她的。

　　她觉得仅仅这样报复他们，已经是她取舍考虑后最好的结果，她不能再冒着被何煦知道的风险，他不是很能够接受她不好的那一面。

　　隔没两天，郑启东果然就亲自过来外景现场，跟她谈有关程修的事，“医院那边已经晓得他是你爸爸，为了你的形象，不能把他丢在那里不管。”

　　程以恩点点头，“我明白，明天我会跟导演请假过去一趟。”

　　事情发展到这，她还是没打算告诉何煦，反正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他一直都很忙，她不想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更别说，她内心还是有阴影的，每当程修出现，她跟何煦的关系就会受到影响，他们好不容易重归于好，她根本不想冒这个险。

　　只是当她一大早到跟郑启东约定好的地点，就遇到了特地在那里等着她的范海明。

　　程以恩怔愣几秒，有些不解他来的原因。

　　范海明也不说话，下车替她开门，让她坐上副驾驶座。

　　程以恩琢磨了一会儿，皮笑肉不笑地说：“明哥，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跑这一趟。”

　　潜台词就是，他实在太多管闲事了。

　　范海明当然听得出来话中的讽刺，他笑了一声，“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她有做错的地方，我代替她跟你抱歉。”

　　程以恩挑起眉毛，到这个时候，她才真的由衷感动他们两个之间，那绝美的爱情，简直太惊天地泣鬼神了。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是绝不可能放过挖苦余宛乔的机会，“她都几岁的人了，你也不能一直帮她收拾烂摊子下去吧？”

　　今日范海明穿着休闲的衬衫，看上去平易近人许多，连讲话也没不像平常那样隐藏真正的情绪。

　　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反问道：“你那位私底下帮你的也不少，怎么你们可以，我跟她就不行？”

　　程以恩没想到，范海明毒舌的功力不遑多让，虽说她瞧不起他对余宛乔那种女人死心踏地，可也因为他心里有喜欢的人，她就不必像对其他男人一样，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尤其是在男女关系的话题上，她也有许多女孩子稍嫌幼稚的一面，巴不得能无时无刻在人前放闪，偏偏她跟何煦的关系没有公开，身边能让她虐到肝疼的，也就只剩下范海明了。

　　程以恩带点挑衅意味，学他微笑的样子，吐槽说：“我们当然不同，我就算接受他对我好，那也是问心无愧，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她一得意起来，话就说得有些恶毒了，她是硬生生往范海明心里捅刀子。

　　范海明看她一眼，又转向前方，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想到她始终坚定立场，站在何煦那边，把他当仇人看待，他对她的无礼，忽然就释怀了。

　　换作是他，他都不敢保证，自己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跟她好好说话。

　　范海明云淡风轻地说：“她有她的包袱跟难处。”

　　程以恩并不怀疑这一点，她没看到预期应该有的反应，也提不起兴趣再继续跟他说下去，“谁不是呢。”

　　可是至少不要伤害爱你的，你也爱的人，这种人一辈子也许都碰不上几个。

　　程以恩扪心自问，她再坏，也没法跟余宛乔一样，毫无下限。

　　车子开到医院，范海明停好车，朝副驾驶座的储物箱，扬了扬下巴，“里头有口罩跟帽子。”

　　他们都是有知名度的艺人，在外行动，除了保护隐私，也要避免引起骚动，造成群众不安全。

　　程以恩摇摇头，从自己随身的包包里翻出东西，“不用，我也有准备。”

　　两人互看对方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到底是同行，基本的默契是一定有的，不需要多做解释，刚刚的不愉快也因为这一笑，彻底烟消云散了。

　　程以恩戴上口罩与帽子，再把帽沿压得极低。

　　进到医院后，范海明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距离。

　　沿途没有人认出他们，只有在程修病房外的护士工作站询问以后，有几个知情的护士，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他们几眼。

　　程以恩也是到了以后才知道，李翰则朋友给程修安排的是单人病房，她觉得这未免也对他太好。

　　像他这样的人渣畜牲，死了就算了，何必占掉医院一个床位？

　　比他值得救的人多得是，救他根本是在浪费医疗资源。

　　她刚走进病房，程修看见她，竟然还有力气，挣扎着要坐起来。

　　护工见状，走过去正准备帮他调整姿势。

　　没想到，当他的眼神朝向程以恩后方，发现有一个男人，跟在她身后，他呆滞了一下，随即整个人突然变得极度紧张惶恐。

　　他蜷缩起来，背对着他们，脸埋在枕头里，时不时用眼角余光，偷看范海明，口中喃喃自语说：“不要过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已经通通都知道了，你别想再害我……”

　　程以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她没有宗教信仰，所以并不相信有神，但在见到程修的情况后，她倒是信了世上确实有“现世报”三个字。

　　重度糖尿病使他整个人都变了，身体浮肿不堪，一只腿膝上截肢，另一只脚截掉脚掌。

　　他的身上有许多久久没法愈合，溃疡的伤口，除了这些以外，身体也插着大大小小的管子。

　　护工拿起保温壶，说：“你们聊，我出去装些热水。”

　　等人一走，程以恩很没良心地笑了起来，她对走到身边的范海明，低声说：“对了，还没跟你介绍，躺在床上的那个家伙是程修，就是他把我妈害死的，虽然不能把他送进牢里很可惜，但他终究还是落到我手里了。”

　　范海明蹙起眉心，一语不发，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心情。

　　不过，她此时的情绪，明显有些不正常，他不想再刺激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按着她的肩膀，故意提高音量，有安抚，也有提醒的意思，“这里是医院，你别急，我们先听听看医生怎么说。”

　　程以恩不以为然地扯了扯嘴角，她晓得范海明在顾虑些什么，但她多少还是觉得不甘心，“那是当然，怎么能让他死，我还希望他可以长命百岁呢。”

　　却没想到，刚才彷佛精神有问题的程修，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装出一副老父亲模样，可怜兮兮地朝她的方向喊，“以恩，我的宝贝女儿，等了你那么久，你终于肯来见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