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正当年少》木葉江水

31、玄机

　　起先，程以恩只是远远地看着，后来有人拉她一起去照相，她才有了近距离观察余宛乔的机会。

　　假使以最宽松的标准来评分，余宛乔最多是六分以上，七分未满的小美女。

　　这种长相放在一般人眼中也许吸引人，可若是在看惯大场面，或是常在娱乐圈里打滚的人眼中，她就显得不是那么特殊了。

　　不过，她的气质确实与众不同，毕竟是豪门千金，她举手投足间充满着一股寻常人无法装出来的自信。

　　说自信还是好听的，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自负，她给人一种很强烈的距离感。

　　余宛乔一直陪在何重文身边，殷勤地替他介绍导演跟剧组里的其他演员，态度看似亲切，但若是仔细留意，那只是对何重文的。

　　她脸上虽然保持着爽朗的笑容，却很少正眼瞧，除了何重文以外的其他人。

　　这时，余宛乔忽然拔高音量，笑着说：“Uncle，let me introduce someone to you，这位就是秦靖，秦大导演。”

　　Uncle？

　　还Let me introduce someone to you？

　　站在远处的程以恩，怔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由于国内经济成长，海归的人一多，就变得不像过去那么稀奇，她确实有好些年，没见过像余宛乔这么“纯正”的香蕉人。

　　偏偏据程以恩了解，余宛乔不过是在国外读了几年书，还不是从小在国外出生长大的华裔，更不是港澳地区的居民。

　　可她说话的时候，不仅带着诡异的ABC腔调，连在满是自家人的自家土地上，都要把握机会，秀一口字正腔圆的英文。

　　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细节见人品。

　　程以恩怀疑，一直以来她是不是太高估这个女人了？

　　这时，秦导伸出手，“何先生，久仰大名，很高兴见到你。”

　　何重文倒是没端什么架子，面带笑容，握住秦导的手，“幸会，幸会。”

　　程以恩看着他们，心里有说不出的古怪。

　　她不晓得何重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来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拍大合照的时候，程以恩刻意离他们远一些，不是她没有资格靠近C位，而是她实在不想跟何重文有过多的接触。

　　她会这么排斥他，当然是有原因的。

　　以前她在别墅里，遇见过何重文几次，每一回他来，俞姨总要低潮好一阵子。

　　虽说何重文是何煦的爸爸，可程以恩一点都不待见他。

　　何重文就是个双重标准的沙猪，还是个末期直男癌患者，每当俞姨因为工作关系，有关系较好的合作对象，他总会特地来别墅，假借关心之名，行探查之实。

　　最后他们总是不欢而散，何重文会用最冷漠恶毒的话，讥讽俞姨，并提醒她，得给自己的儿子，在外头留点颜面。

　　可笑的是，玩女人玩最凶，桃色绯闻弄得人尽皆知的人是他。

　　何重文脸大又没神经，丝毫不觉得打自己的脸疼，但俞姨跟他不同。

　　也许女人这辈子，只要成为“母亲”，便没法只顾全自己，在做每个决定前，总会优先考量孩子的利益。

　　俞姨不是没机会再遇到一个疼她，爱惜她的好男人，然而为了何煦，她一直选择单身。

　　这样的母爱很伟大，可也很残忍，那必须牺牲终生幸福，以成就自己的孩子。

　　也因为这个缘故，何家的两位老人家始终只承认俞姨是他们的媳妇。

　　何重文或许是觉得理亏，或许是父母不同意，又或者他对俞姨还才存一丝感情，那么多年以来，他也没有再婚。

　　即便他身旁叫得上号的，叫不上号的女人，足够八卦杂志替他个人出一本专刊，却没人有办法成功上位，取得何家女主人的头衔。

　　程以恩不清楚，何重文还记不记得，他曾经在别墅见过的小女孩，但她一点儿也不想被他认出来。

　　她觉得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都是对俞姨的亵渎，更别提要跟他说话了，她怕自己会恶心得想吐。

　　庆幸的是，她只是排不号的女三号，还轮不到她去跟何重文寒暄。

　　好不容易大伙儿拍够了，终于能坐下来吃饭，诺大的主桌上，坐了足足有二十个人。

　　座位的安排有点意思，本来不坐何崇文身边的叶蓁，在余宛乔跟现场的一位助理交头接耳后，立刻被改动了位置。

　　叶蓁脸上保持着笑意，客气跟何重文聊天，可程以恩就是能看出她笑得有点假，还有些僵硬，似乎很不情愿的样子。

　　秦导看了一眼，然后让人把程以恩换到远一点的座位，几乎到了主位的正对面。

　　这时，范海明也不知为什么，竟然跟着换了位置，坐到她的身边。

　　程以恩垂眸笑了笑，中国式的酒局文化总是暗藏许多玄机。

　　巴结人的，被巴结的，在酒桌上，各取所需。

　　只不过，余宛乔约莫没有想成为何重文妻子的打算，所以她选择的贡品是叶蓁。

　　可她为何能支使叶蓁做这样的事？

　　程以恩瞥了眼范海明，不过一眨眼间，她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豁然开朗的感觉。

　　虽说这次拍的片子，大部分的资金都是由范海明公司带进来的，也就是所谓的带资进组，但他的公司背后，肯定还有其他投资人。

　　看到余宛乔大摇大摆地陪着何重文，来到杀青酒会，他又被安排坐在主位上，那就可以推测出他们跟范海明的公司有关系。

　　想通这一点，程以恩来了兴趣，她偏过头，压低声音，装傻地问：“明哥，那两位是什么身分，怎么一来就能坐在主位？难不成他们是这部片的投资人？”

　　范海明勾起嘴角，冷冷地笑着，却不说话。

　　程以恩不依不饶地问：“可明哥，你的公司不才是主要的投资方吗？再说了，就算他们有投资吧，也不能让叶蓁一直给人敬酒啊，你看她都喝得脸色发青了，那个女的还不让停。”

　　不得不承认，程以恩这样落井下石，确实有些残忍了。

　　哪个男人容忍得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对着另一个男人的父亲这么逢迎谄媚的？

　　范海明若是真忍得下，程以恩也不得不夸他一句心理素质太好，好得不像个男人。

　　范海明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他们是我公司的股东。”

　　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她却还是能从他说话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嘲讽的味道。

　　程以恩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那也难怪，否则以叶蓁的性子，被那个女股东逼着敬酒，她肯定又会难受得哭了。”

　　程以恩讽刺了余宛乔，还不忘小小地挖苦一下叶蓁。

　　没有火力全开，讽刺叶蓁，大概是因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程以恩觉得，心不甘情不愿给何重文敬酒的叶蓁，看起来比以前可爱，也真性情多了。

　　范海明忽然笑了一声，靠到她耳边，轻轻地问：“你很看不惯对吗？”

　　程以恩瞟着他，反问：“那你呢？”

　　范海明举起酒杯，一口闷光杯中的红酒，然后自嘲说：“我？最多只能不同流合污而已。”

　　“明哥，你跟他们不一样，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程以恩说得极为诚恳，可她其实在心底冷笑。

　　不同流合污？

　　这种话亏他讲得出来。

　　范海明是公司的老板，再怎么推卸责任，他也绝对是共犯结构中的一份子。

　　她遥望何重文，内心忽然产生了另一个疑问。

　　何煦出意外时，虽说没让外界的人知道范海明当时也在场，可要调查是一定查得出来的。

　　何重文心再大，也不可能去投资一个害了自己儿子的人。

　　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程以恩还在琢磨着，坐她另一边的摄影师大哥，突然轻轻地推她一下。

　　原来是对面，与她相隔一大张圆桌的余宛乔，正在对她说话。

　　“你是新人吧？怎么都没看你起来跟我们自我介绍？”余宛乔的眼神很锐利，语气却透着一股虚伪的热情。

　　在这一瞬间，程以恩脑海中莫名闪过几张脸，那些人是她读书时，某些同学的家长。

　　他们特爱拍老师马屁，常常组织家长们要给老师送礼，请吃饭。

　　日子久了，核心的几位，越发高高在上，也开始会使唤其他学生家长帮自己做事。

　　程以恩的妈妈人虽好，却不想受她们摆布。

　　可不想女儿在学校受欺负，最后她也只能选择妥协。

　　程以恩永远记得他们那副高傲的嘴脸，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我们是给你面子，赏你一个表现的机会，你可别不识好歹。”

　　他们最会利用别人，好表现自己多会来事儿，又多么有交际手腕。

　　程以恩没有听余宛乔的话，站起来敬酒，因为她不想捧人臭脚，尤其那个人还是何重文，他根本不配她这么做。

　　何重文看向余宛乔目光投射的方向，本来酒酣耳热，略带潮红，有些兴奋的脸，一时间全变了。

　　他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显得难看而滑稽。

　　像他这种等级的商界大佬，纵使是泰山崩于前，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他会成这副德行，只有一个理由，他认出程以恩来了。

　　程以恩双手环臂与他对视，笑而不语。

　　众人发现不对，开始窃窃私语，气氛突然间古怪了起来。

　　在旁人眼中，程以恩这种举动，根本是在作死无误，可她就想看看，何重文究竟有没有羞耻心？

　　他怎么能这么无所谓，把让人不耻的潜规则，搬上台面来做。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有人再度发难了。

　　余宛乔拉长脸说：“只是叫你敬个酒而已，怎么这么不懂规矩？”

　　她会不顾场合，冲着程以恩颐指气使，原因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打从余宛乔来到杀青酒会现场开始，她一直偷偷地留意范海明，可他就没正眼瞧过她一眼，甚至当着她的面，把位置换到遥远的另一边。

　　她见到他跟身边的女孩子有说有笑，感情似乎很好，心中就有气。

　　余宛乔故意叫程以恩起来敬酒，目的就是要针对她，让她在范海明面前丢脸。

　　程以恩不以为意，但她觉得何重文的表情，实在太精彩有趣了，她索性顺着余宛乔的意思，拿起酒杯，对他说：“你好，何先生，我叫程以恩，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不过，没等她将酒杯靠近唇边，她的手已经被范海明挡了下来。

　　他朝她笑一笑，夺走她手中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