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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NO.29 ...

  •   丧声,送终。
      “见到无端,吾今生,已无憾。”

      而在此时,母子似有感应,邃无端莫名一恸。

      “无端。”墨倾池袖袍一拂,望向房外,缓缓道:“是时辰终于到了吗?”
      钟声三响,血溅罪石,芳魂无处觅遗踪。

      玉离经缓缓闭目,转过身去,将席断虹尸体挡在身后,“如此,相信佛道两教,也能相信儒门的诚意。”
      景岩孚上座手施佛礼,“儒门行事,自然相信。”
      圣道天见席断虹自尽身死,心知计策已生效,面上不变,沉声提醒:“现在天可明鉴出现,望儒门不可错失机会,取回圣剑。”

      玉离经答应:“放心,一旦圣剑回归,必会通知佛道两教。”

      游梦生便是此时急急而来,见席断虹尸首,惊骇之下倒退两步,面色霎时苍白。许久许久,满腔遗憾,沉重长叹,“终究如此,终究是……如此啊。”

      “这是……”圣道天见来人混血容貌,顿时想起她是人鬼之主曾要求探查之人,“是你。”

      她却不看圣道天,仿若未闻般缓缓走至罪石旁,手指擦过血痕,握的一手血腥,低声道:“玉主事,你不介意我将夫人尸体带走吧。”

      “这……”
      玉离经还未开口,圣道天开口打断,“玉主事不可,席断虹为儒门罪人,此人亦非儒门之人,怎可让外人带走尸体。”
      游梦生巧言过人,深谙计谋,若她插手,此事怕不单纯。

      “道长是害怕我做什么吧。”她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似强忍悲痛,“我只是想收殓遗体,要求并不过分。夫人早已被逐出儒门,我作为无端好友,无力阻止悲剧已是遗憾,如今好友母亲含罪而死,道长难道连让我为无端做一点事情也不允吗?若是道长不放心,便一道前来,亲眼看夫人焚身入火,在旁为她超渡。”

      这一番话说的毫无纰漏,纵是圣道天和景岩住持一时也无法反驳,再强求,反倒显得他们无理。

      “你为邃无端好友,于情于理,吾自当不会阻止。”玉离经叹了一口气,挥手让出了一个位置。
      游梦生点了点头,挥手在尸体上盖上纱布,弯身将她抱起。一步一步,血染白纱,怆然如泪,擦过众人身前,低声道:“我带你去见无端了。”

      圣道天和景岩孚上座相视一眼,同样跟上。

      玉离经叹气:“唉……”

      至一处小河边,游梦生请人架起火台,为‘席断虹’清理伤痕,让她干干净净的离开尘世,过程中面色苍白,于火升起一刻,极悲之下,身形一晃陡然呕血!
      旁边来帮忙的美佳人立刻扶住她。

      “游公子你!你吐血了!请大夫,快请大夫!”

      “不用了,我没事。”游梦生擦掉唇边血丝,面色印着火光,却无法染上一丝暖意,只有惨白,推开了美佳人独自站稳。
      龙门客栈的老板早就收到了她的消息,带人过来帮忙,此刻见她吐血,也咋咋呼呼的惊叫了起来,“哎呀,你身带旧疾,不能让情绪过分波动,我看你还是回德风古道休息,这里有我们便可。”

      美佳人:“是啊是啊,我知道你很难过,但也要保重身体啊。”
      掌柜也劝说:“游公子先回去休息吧,丧事结束后,我将骨灰带回给你。”

      她轻咳着,又是血丝溢出,面色苍白但坚持不走,被赶往而来的墨倾池强行打晕。

      “吾带她回德风古道,此地便劳烦你们了。”墨倾池阖目,扶着游梦生道。
      “啊,是儒门圣司,那游公子拜托你了。”掌柜一惊,想起三头家说过此人可信,放下心来,“我会将骨灰带回给她。”

      “有劳。”墨倾池沉声回应,又转过身对圣道天和景岩住持点头,带着游梦生化光离去。

      圣道天看地面鲜血,猩红含黑,可见是心神极度受创之下所出,她如此悲恸,难道她真的只是帮席断虹收尸,席断虹已死吗?
      他看着火光中逐渐萎缩的黑色身影,一时也不明她行事到底为何。
      景岩仿佛察觉他所思,竖掌于胸,施了一个佛礼,“席断虹之死,你我亲眼所见,武林责问压迫之下,儒门断不可能再行暗计,如今圣剑方是首要。”

      “吾明白了。”圣道天应道。是自己太多心,在这种情况下,总是游梦生与儒门关系匪浅,她也不可能做到此事才对。

      偏偏她就是可以,不但用傀儡以假乱真做了一场戏,还顺利骗过了佛道两教。

      “咳……圣司可以丢下我了。”游梦生回到儒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口讨嫌,“再不放下我我就要吐了。”

      墨倾池闻言松开手,她急忙冲到桌子面前,连喝几口水,才能平静说话:“终于活过来,一口血腥味,真不好受。圣司要是晚来几步,我就真的撑不住了。”

      “哎呀,你们回来了。”玉离经迈步进房。
      墨倾池转过身子,低声唤道:“离经。”

      “圣司。”玉离经看向两人,也许是事情解决,他看起来十分舒心畅怀,“事情如何了?”
      “顺利解决,夫人也安置在怀声弄影。”她身上还沾着方才染上的血液,面上倒是平静,和刚刚的苍白不同,“无端醒了吗?”

      墨倾池:“尚未。”
      “如今席断虹之事已解决,但——。”玉离经看向墨倾池,眼神很平和,对待他们的态度不像儒门主事对待下属,更像是对待朋友,“圣剑尚未取回,事情便不算结束。需传讯楼千影等人找寻剑咫尺。于此同时,我们也要思考取剑之方,对佛道方有交代。”

      墨倾池沉吟片刻,似在思考,“吾明白,疏道谴之死,尚留存许多疑问。背后阴谋者针对儒门,圣剑行踪,吾也会跟着调查,以免节外生枝。”

      “有劳圣司。”多一个人帮助,玉离经也不推辞。关于疏道谴之死,他思虑片刻,忽然转身问默默喝水的游梦生:“你听闻过云海仙门吗?”

      “自然。”她和云徽子虽然从来都没见过面,但是因为粉丝后援会的事情,关系还算不错,“主事突然问这个,刚才又说到了疏道谴之死,难道两者有什么关联?”

      “是,杀死疏道谴招式,若是无错,吾想应是仙门的天风寄影,天转乾坤。”

      “呃,你该不是怀疑……”
      她迟疑的看了玉离经一眼。他的目光好直接啊,简直就是清楚明显的写着他怀疑的对象是逍遥哥嘛……
      天转乾坤身为仙门高等术法,非是入门弟子不可学,而如今仙门行走在外的三个弟子,除了死宅二人组——昊正五道的法儒无私和尚未入世的云徽子,就剩下在江湖到处趴趴走的逍遥哥。

      且,无端跟她提过,他们在恶魔眼泪之时,永夜剧作家曾说有一名先天人觊觎圣剑之威力,派出心腹,伺机想要夺取圣剑。
      从种种消息推断,怀疑逍遥哥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主事又不熟悉逍遥哥。只是从她的眼光看来,逍遥哥绝不会做这这种事,主事如果因为这件事去问尊驾,百分之百会被训。

      游梦生摸了摸下巴,很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玉离经见她面色凝重,也不打扰。

      [几天前,主事害我被尊驾训了一顿,如果不让主事也体验一番,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主事当时想要被尊驾训的期待。]
      她盯着面前的烛火,琢磨半响才道:“天转乾坤,天迹前辈曾教过我。”

      “是吗,吾知晓了。”得到想要的消息,玉离经缓缓点头,决定等法儒回来之后,再一寻法儒尊驾求问。

      不着痕迹的坑了一把玉离经,游梦生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嗯,好吧。时间也很晚了,我沾了一身血,先回房洗漱,不打扰你们。”她站起身,嫌弃的抖了抖袖子,和两人打了招呼就跑。

      刚出房门又探回半个身子,“对了,法儒尊驾回来了吗?”
      “尚未。”玉离经回答。

      “我知道了,就这样。再见,拜拜。”她收回头,几个起落之间,气息陡远。

      “哈,这番举动,可和方才校场之上完全不同啊。”玉离经轻笑一声,声音温和的说道。

      墨倾池抬起眼睛,语气平静,“她本不就是易与之人,五分外露五分深藏,行事真假浑浊,不择手段,狡言而善察人心。是应该说——至今,你又看透了她多少?”

      “除了知道她爹是昊正五道之人,尊驾信任她以外,一无所知。”玉离经缓步走到桌边,拂过她留下来的血迹,“江湖传言她是春风叹息楼杀手劫浊。”

      “你如何看。”
      “真假难辨,行事作风与传言毫不相同,且……”劫浊应是男子,而游梦生却身为女性,玉离经隐下未尽之语,接着道:“大概她借助了这个身份想要调查什么,又或许她和真正的劫浊认识。”

      “游梦生就是劫浊,她亲口向无端承认。”墨倾池眼帘微阖,缓缓道:“她不会欺骗无端。”

      玉离经手指一顿,陡然看向墨倾池,见他神色肯定,才轻笑开口:“两人认识时间尚短,感情倒很好。”
      “无端性子单纯,对于心思多变之人而言,也许是一种安慰。”

      邃无端性格直率,对人不存戒备,眼中没有任何利益争斗,历经百年时光和儒门冤案仍能保持那份单纯的赤子之心。这份难得,能让已厌倦尘世纷争争斗的人,从浊流中看到一丝美好,此心性,是他、游梦生和玉离经无法做到的事情,正是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才会更明白难得的可贵。

      玉离经挑起眉尾,“哈,你是在说你自己心思多变吗?”
      墨倾池笑了一声,“你认为呢?”

      “吾可不敢回答。”玉离经摇了摇头,收回手,“圣司自明即可。”

      “哈,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墨倾池与玉离经从前是同修,见他如今身居主事之位,仍不改本性,而他却非初识时的墨倾池。惯看百载纷争后,已无心于治,无仁于人,一时有些感慨。
      只是这份感慨的时间并不长,眨眼间便消失,转过话题:“吾先去看无端如何。”

      “吾也同往。”玉离经与墨倾池并肩而行,出门一刻,烛火瞬灭,房间回归黑暗。

      *

      游梦生惯来不爱血腥味,呆在澡房整整一个时辰,才终于披着一头微湿的卷发出门。行走挥袖间,异香更胜从前,过之留香。
      溜到厨房摸几个馒头,依着自己不太靠谱的记忆,竟然也寻到一处依水之地,懒懒靠着栏杆坐下,馒头搁在一边。

      天色开始渐渐亮起来,初阳照入回廊,印的水面波光粼粼。她轻轻捋了下头发,感觉差不多干了,拿出梳子一点点梳起来。
      卷发易打结,好在她耐性不错,一束一束慢慢梳。

      “三头家。”客栈掌柜循着他人指引,走到回廊旁,手上捧着一个骨灰盒。
      “道长和住持离开了?”她眼睛也不抬的问。

      “他们离开了,这个骨灰盒……”

      “留在儒门吧。夫人生前是儒门英杰,安置圣地也是主事要求。”游梦生将梳子放在膝盖上,从袖中摸出发冠,细心扣上,“只是,夫人离开儒门后,为报答恩情,与金剪刀成婚。于情于理,此事也应通知金别墅。我听闻金别墅还有一名幼童,名唤[晴空],既然夫人已死,晴空又尚年幼,通知他前往儒门祭拜,然后便让他留在龙门客栈,由你照料。”

      “这……”龙门掌柜放下手中骨灰盒,犹豫道:“只需要将他带来吗?金别墅应还有其他随从。”

      “无所谓何人,将最易冲动的带过来。”游梦生缠上额前细链,湖中倒印出容貌瑰丽,恣意风流,“你现在前往,巳时便可到金别墅。如今震动方休,金别墅收留了不少灾民,巳时是人流最广之时。我要你在大门前通知晴空,席断虹已死,其余什么都不用说,就算他问,你只要避过话题就行。”

      龙门掌柜:“这是为何?直接告诉他不行吗?”

      “话留余地,才能让人有好奇空间。”她眼波微动,看了龙门掌柜一眼,微微一笑,“夫人平时为人和善,神州灾难以来,不时解囊相助周边灾民,若是这样的一个人,突然被告知死亡,你认为旁人不会询问吗?尤其是受她帮助之人。”

      “让你带晴空过来,其一,因他尚年幼,行事冲动,以幼童之姿行质问,往往比成人更有效,也更能打动他人同情心。其二,收养他,是夫人遗愿,但他一定不愿意留在儒门,留在龙门客栈,是为表善心。”她拿过旁边的馒头,并不吃,而是慢慢掰碎,丢入湖中,引起鱼群相争,“也为了让佛道两教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咄咄逼人。”

      “你通知席断虹已死,即使什么都不说,也会有人打听询问。到时候他们得出来的消息无非就是[席二娘从前是德风古道之人,丢失圣剑获罪,但念及两人的儿子仍年幼,其夫承担责任自尽,只求留席二娘一命。席二娘因此被逐出儒门,终生不得以席断虹之名出现,也注定今生无缘得见幼儿。此次受刑,便是由于儿子遭受天灾,一时失神,才导致身份暴露,被佛道两教逼上儒门,无奈之下为旧案自尽身亡。]”

      龙门掌柜闻言更加奇怪了,追问道:“此事我也听闻了一些风声,儒门先失信,佛道两教并无不对啊。”

      “你错了。”和普通人说话太累,她无力的叹了口气,“夫人在儒门犯错,圣剑丢失,受她帮助的人并不明白这其中有多严重,普通人只觉得是一把剑罢了。况且主事也说有阴谋者在其中算计,是佛教两道不听,执意让席断虹自尽。”

      “一个受尽冤屈,失去了丈夫,还落得半生不能得见儿子的女人,好不容易和儿子见了一面,未想接下来便是生离死别。更何况她平时乐善好施,并非大奸大恶之辈,这份善意,这份挫折,谁人不动容?”游梦生换了个坐姿,靠在红木柱上。

      “她死了,死者为弱。掌柜你想,他人会如何讨论呢?我让你保持沉默,是因为多说多错,隐忍,不过是将委屈以一种无声的方式述出罢了,明白了就前往金别墅吧。”

      龙门掌柜点点头,眼睛却有几分茫然无神,也不知是听明白了,还是不明白,“那我就先离开了。”

      “嗯。”她收回眼,有一下没一下的揪着馒头碎,丢进湖里。

      “以彼之道,还至彼之身。既然那么喜欢玩舆论,那怎么能不让你们也尝一尝这个苦头呢。”她挑起嘴角,闭目思考,“借晴空之口质问,可破坏佛道两教公信力,可惜此事终究是儒门之责,作为武器力道太弱,不能一举破坏两枚棋子,疏道谴之死,可以利用。接下来他们应该会转移众人焦点,下一个受害者……嗯,神州地变,禅剑一如吗?”

      “哈,藏身幕后,你还能忍我多久呢?”

      游梦生靠在柱子上,纱衣拖地,微风微拂,德风古道灵气浓郁,使人心神舒坦。她体质特异,需修魂石之术。魂石听闻奇异,实际上只是另一种引灵续命的术法,借天地灵气补足魂魄所需能量。也因此,她修了真元逆转的功体,才会看起来毫无武功。

      忽然,她听闻脚步声传来,微微睁眼。

      “你在这。”来者是邃无端。

      “啊,醒了?”她扭过头,挥了挥手中馒头,随意问道:“身体如何?”

      “已无碍。”邃无端低头,发现游梦生手上的馒头被她拔的坑坑洼洼,十分难看,“吾听圣司说了,多谢你。”

      游梦生把馒头放在一边,从袖子中摸出折扇,微微展开,在扇面后叹了一声:“唉,为好友操心,为好友谋策,是我心甘情愿。你若是客套太过,不就显得我自作多情了吗?”

      “吾并无此意。”邃无端往前走了两步,隔着一盘馒头的距离,坐在她旁边的栏杆上,“吾只是除了多谢,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你好像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解决,吾帮不了你什么。”

      两个人并排坐在栏杆上,偏偏无端的姿势又乖巧到有剩,双手搭在膝盖上直视前方,搞得这画面像是童子钓鱼图。

      她轻咳了一声,坐直身体,也学他看湖面,“你和我做朋友,已经是很大的帮助。至少在你身边的时候,我可以不想那么多事情,率性直言,对我来说也是很舒心的体验。”

      “是这样吗?那你便多和吾说话。”

      游梦生噗嗤一声笑出来,“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啊。”折扇一挥,转移了话题,“夫人之事,虽算是解决,但因时间紧急,行之下策,导致她不能再泄露身份。况且幕后之人数次针对你,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再一次对你身边之人出手,假死脱身,之后可借疏道谴之死逼佛道两方表态并洗清邃家冤屈,嗯……趁此机会,你正好退隐。”

      “退隐?”邃无端眨眼,没忍住侧头看她。
      “是啊,早就觉得你不适合江湖了,难道你不想和母亲一起退隐?”

      “但,圣剑之事……”他看起来很犹豫,这也是个固执的人。

      “只是让你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你与母亲也缺失了许多相处的时间。我不多说,开解你的任务,还是让圣司来吧。”反正圣司和主事也希望他能退隐,依照计策而言,他此时退隐也是顺理成章。

      “嗯。”他看着游梦生放下折扇又开始虐待馒头,也学她拿着馒头喂鱼,“吾一直未问,你折扇之上的字是何意。”

      哦,绝代天娇啊,游梦生半真半假的开玩笑:“哈,字如其人,绝代天娇的意思。”

      “你……当真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捏馒头的手一顿,问道。
      “什么意思?”游梦生立马反问。
      “没、没有。”邃无端极快摇头。[要是老实告诉她,会不会让她为难,可是……她写错字了吧。]

      “哈哈哈哈。”游梦生简直一眼就能看穿邃无端脸上写着‘她是不是写错字’的疑问,手中馒头一丢,半空中化作碎末全数落入湖中,“你真是——”

      屈指弹了邃无端额头一记,“这可不算我骗你啊。”

      她伸手速度太快,邃无端甚至没看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手,就感觉到额头一痛,愣愣的伸手摸了摸被弹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邃无端放下手,也不生气,想了一会才追问。
      “就是这个意思。”游梦生又伸手弹了一记,邃无端这次反应过来了,只是没躲。

      “吾不明白。”
      “你迟早会明白。”她漫不经心的打着太极,看时间差不多,站起身来,拍干净身上馒头屑,“你刚才能跟上我速度了。”

      邃无端很轻易就被转移注意力,跟着她站起身,并肩而行,“嗯,留神观察,并不难。”

      “哦,这样。那有空我们可以切磋一下。”游梦生一本正经的胡扯,“免得我只吃不动,越来越胖。”
      “好。”邃无端也回答的一本正经。
      “你这个时候应该反驳我不胖。”

      邃无端想了一会,回答:“梦生,你比认识的时候胖了一点。”
      “糟了,你竟学会吐槽!”她一脸惊奇,接着惋惜叹道:“可惜圣司不在这里。”

      “嗯……”邃无端闭了闭眼睛,仔细想,果然还是想不明白,“吾又不明白你说什么了。”
      “哈,没什么,只是见到一副难得一见的景色,无人分享,有些可惜罢了。”游梦生折扇一挥,带起一阵轻风,暗香浮动。
      是说,为什么她对无端亲近,和对人觉前辈的感觉有不同,两人有何区别?还是因为人觉是前辈的关系?折扇回转,遮住心绪涌动。

      “这样。”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就干脆放下,看他们前面的方向,有些奇怪,“你要去哪里?”

      “趁着法儒尊驾没回来。”她回过神,语气轻飘飘的说:“去闯昊正五道。”

      邃无端:“……”

      *

      游梦生欲闯昊正五道,一路直行,引起了不少人注意,至少等她到昊正五道之时,墨倾池和玉离经已在此。
      邃无端:“主事,圣司。”

      “圣司和主事怎么也来了?”她袖子一垂,折扇搭在掌心,发出‘啪’的一声。
      “听闻你要闯昊正五道,来凑热闹呀。”回答的是玉离经,他这下才想明白为何游梦生坚持不用通知法儒,“原来你数次问法儒尊驾,是想趁他不注意来闯。”

      “耶,被你发现了,可惜你发现的太晚。”游梦生收扇卓立,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狐狸笑容,“法儒尊驾性格严肃,要是他在,肯定不会给我放水。刚好我运气不错,凤儒和剑儒两位尊驾也不在昊正五道之内,闯关之行顺利呀。”

      尹叔好说话的很,随便求两句就给过了,想见她爹还不是妥妥的。

      “你倒是清楚。”玉离经没想到她对昊正五道后面的事情如此清楚,只是如此……看来她果真是侠儒无踪之女。

      “毕竟是我爹工作的地方,要是不清楚未免太不孝了。”游梦生轻咳一声,“时间宝贵,我再不敲门,我爹就要自己出来了,为我鼓气吧。”

      “加油啊。”玉离经笑道。
      “嗯,吾明白了。”邃无端轻轻点头。

      游梦生挥挥手,一溜烟跑到昊正五道门外。

      玉离经看着游梦生的背影,打趣道:“当初在德风古道牢房内,圣司曾与吾约定,等你恢复自由后,再一闯昊正五道,你可还记得。”
      墨倾池抬眼,淡淡开口:“自然,难道你也想趁着法儒尊驾不在之时挑战吗?”

      “机会难得,吾也难免心动呀,要知晓这数百年来,从未有人闯过第一关。”玉离经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他,“等会是否一试?”

      “陪你一次又何妨。”墨倾池移开目光,见昊正五道大门泻出一缕光线。

      昊正五道庄严大门缓缓开启,内中透出万千昊光,随即场景一变,长叶飒动,琴声悠扬,竹林剑境应声而现。
      “风云色变山河动,任道无行问侠风。莫问谁堪人中龙,睥睨天下叹苍穹。”

      一副古朴屏风落在不远处,侠者抚琴轻弹,自他修长的五指间,流出恣意潇洒的曲调,如竹清傲,又像竹叶飘洒快意,连他的衣袂都随之翩翩飘动,“闯关者谁。”

      她轻咳了一声,为什么看起来状况有点不对,“游梦生。”

      “敢闯昊正五道,看来你已经有了相当的觉悟。”

      这个语气为什么那么严肃,简直就是法儒尊驾的语气啊,法儒尊驾没回来吧。她回过身犹豫的看了一眼玉离经等人,他们满脸就是看好戏的模样。
      “呃……应、应该是吧。”她不太确定的回过头,试着叫了一声:“侠儒尊驾?”

      “很好!”屏风后之人一勾琴弦,强烈真气陡然涌动四周,一惊风云。
      游梦生吓了一跳,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她连忙挥手,“等等,是我啊!说好的放水呢,我特地趁着法儒尊驾不在的时候过来,就这么对我?”

      “吾知晓是你。”尹潇深声音波澜不惊,还带着一丝趣意,“只是许久未见,到底还是忍不住试试自家小朋友成长如何。”

      “嗯——”自家小朋友,墨倾池闻言微微阖目,“你早知此事?”
      “只是猜测,未想到真是如此。”玉离经勾起嘴角,没看到他惊讶的样子真可惜。

      游梦生无言望天,露出了悲伤的表情,“想知道我成长的怎么样,看脸就够了吧,我的脸成长的这么明显。”
      “的确如此,但你既然选择闯昊正五道,便要有闯关的觉悟。”尹潇深朗声道,扬手挺拔站在屏风后,“吾身为侠儒,自当全力以赴。”

      “所以你就劝我光明正大来挑战昊正五道,我……我被坑了。”游梦生欲哭无泪。许久不见,尹叔学会骗人了,还骗的贼准,说什么只要光明正大来敲昊正五道的门,她爹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傲娇不见她。

      “吾只是建议,可未说吾会放水。”筝声幽幽,一曲快意,侠儒无踪哈哈一笑,游梦生从小就鬼灵精怪,终于也被他骗了一次。

      游梦生:满脸不甘的微笑。
      话都搁下了,看尹叔的态度,这场不打不行。她叹了一口气,“竟然坑自家小朋友,哪有这样做长辈的啊。”

      话落挥袖迎风,霎时,明刀在手,刃如流水,流光惊鸿,映照一刀华丽无双。

      尹潇深见她满脸委屈说不出的模样,佯装严肃的语调忍不住就带了两分纵容,“哈,一刀便够吗?”
      “一刀对一剑,很公平。”

      风刃、竹叶。啸啸、飒飒。

      尹潇深在屏风后轻笑一声,琴声不断,指尖却微重,随着一道铿锵有力的琴音,势如惊涛,利如剑光,锐不可挡。
      游梦生旋身避开,脚尖一点,玉尘瞬生。白花似雪蔓延,遮住了她的身影,只在暗中掠起几道刀气,速攻屏风。

      刀气穿屏风而过,刹那间,琴声未止,屏风后却已无人影。

      竹叶停,白花静。
      倏见两条瞬移身影,化作白芒,快的不及眨眼。刹那间,惊天动地一声爆响,刀压剑气掀起狂风,霸道向外席卷开去,震开周遭飘洒遮掩身形的竹叶白花,以两人为中央顿时清出一片空地。

      下一秒两人再次消失在空中,只闻交击铮鏦。双方武功皆是以快取胜,游梦生身形似幻,尹潇深迅如惊风,兵器相交,一时无法分出谁更占优势。

      玉离经与墨倾池被他们交手的气压震退几步,面色惊讶,紧盯着场内胜负。
      “侠儒尊驾虽是放水,但能和尊驾对招到这种地步,游梦生之实力果真令人惊讶。”玉离经看夜色身影旋身三分,化出三道残影,从不同角度攻向尹潇深,赞叹道。

      “吾听闻她擅长双刀,此战未尽全力。”墨倾池淡淡道。
      玉离经兀自微笑,“哈,确实如此。”

      尹潇深轻易破解她的刀招,手中侠道掠似坠星,直刺向前,游梦生回腕相格,顺势挥格开尹潇深的剑,武器相击,发出清脆的交格声。

      她趁风抽身,动作急转,夜色长纱一闪而过,再化两个身影,自前后夹攻而上。尹潇深气度沉稳,连挥数招,一一拆解游梦生的攻势,身子一飘,凌虚御空,手中长剑缠上游梦生刀刃,欲一举夺她兵器。游梦生反应极快,骤然出掌拍向尹潇深。

      尹潇深不急不躁,以掌相对。兵器受制,左手便接着缠斗,晃如残影,最后“嘭”的一声,兵器双双离手,飞向半空,两人见状同时蹂身而上,一前一后抢过兵器,随即下落。

      尹潇深指凝剑气,划过侠道,极招倏出,“侠行无踪。”

      剑气铺天盖地袭来,游梦生兵器方入手,避无可避,曲指划术,再现仙门密招:“天转乾坤!”
      招数如触镜面,反弹袭向四周,登时平整的地面被剑气划出数道锐痕,激起尘土飞扬。

      “离家数甲子,还学了仙门之招回来。成长如斯,作为长辈,真是欢喜啊。”尹潇深挥剑应对,身手空灵,潇洒自如的落在地面上。

      “是啊,离家数甲子,长辈都学会家暴了。”游梦生长刀一挥,语气中满满都是不满,“你根本就是逆生长吧。”

      “哈,吾总要为那人出一口气啊。”
      游梦生:快放水啦!!!

      她强烈的暗示,也不知尹潇深是否接收到了她的眼神,身形飘忽,一道寒光疾闪划破空气,“叮!”的一声响,游梦生手中归梦已然将尹潇深的侠道架住。
      “再不放水我溜啦。”她边打,边压低声音道。

      “你溜,老大肯定会出门抓你。”尹潇深面上带笑,也压低声音说道。
      “尹叔你再这样,别怪我告诉阿爹,我头上红发的由来。”游梦生磨牙威胁。

      “吾可不曾记得吾教过你出尔反尔啊。”
      交击声不断,游梦生终于忍无可忍,怒然一招隔开侠儒,脚下白花骤起,旋转弥漫四方,呈现迷雾之姿,夜色身影从中一闪而过。

      尹潇深剑气纵横,稳然不动,极招再出:“侠行无踪!”

      却不想!锐利剑气竟正中夜色身影,围观众人,顿时愕然。
      夜纱飘飞,顺风落地。
      遍观场内,不见人影。

      “看我的!无理长辈·在线暴打!”游梦生自最后一团白花中现出身形,孔雀袖袍昂首如生,随风一展华影,手中长刀快挥,刀气利芒惊艳,直冲尹潇深。

      “哈,侠行凭风!”尹潇深闻声回身,挥剑抵挡,忽地挥出淡蓝的剑气。
      潇洒对疾锐,极端交汇,气震一瞬,引动整个昊正五道巨震,掀起漫天沙尘,萧瑟秋风中,尘埃终于落定。

      昊正五道上方,尹潇深右手持剑,背对众人而立,领口清楚划出一道破口。

      反观昊正五道下方的游梦生,衣裳完好无损。下一秒,却听一声脆响,头上发冠碎裂,细链擦着额头滑下,长发随之散落。

      “这样,我算通过了吗?”她说着,手上长刀应声而散。
      “哈,吾说了不算啊。”尹潇深身形一幻,又出现在屏风后,琴声随之响起。

      玉离经感觉不对,一时愕然,“难道——”
      话还没说出口,便看见一个光球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
      “一大早就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是皇儒无上。”
      玉离经众人连忙欠身施礼。

      “哼,儒门闲的无事了吗?一个两个都呆在昊正五道外,还是说你们也打算排队一闯昊正五道。”光球环绕在几个人头上,不耐烦的说道。

      [是错觉吗?吾怎么觉得皇儒尊驾好像在赶人。]玉离经轻咳一声,“不敢。”
      “那就离开吧!”果然,下一句开始直接赶人。

      “噗……”游梦生难得看主事吃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这一笑,将所有的人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哼,你终于来了。”皇儒一看到游梦生,语气更差,简直就像是要连她一起赶走。
      被针对的人变成了她,游梦生有些局促的整了整衣服,轻咳一声,“是啊。”

      “吾看你可改名叫大禹,一出去就不知晓回来了。”
      三过家门而不入吗……哈、哈哈,她试图反驳,“呃,我没有不回来。”

      “少罗嗦!”
      游梦生顿时闭嘴,眼神扫过旁边已经呆住的三人组,还是看他们比较有乐趣。

      玉离经、墨倾池、邃无端:……

      “唉。”游梦生拢了拢散发,缓步走到金色球体面前,软下声音道:“我不是回来了吗。这些年我在仙脚一直很想爹,难道爹一点都不想我。”

      玉离经、墨倾池、邃无端:!

      皇儒沉默片刻,只见空中金光陡散,一道旷世皇尊之影,乍现众人眼前。

      “装模作样,你以为说几句话,吾便会原谅你。”皇儒嘴上说的不留情面,实际上却没有抗拒游梦生靠近。
      “爹原不原谅我,也不能改变我很挂念爹的事实啊。”
      两人分别之时,她只有十一岁,还不到皇儒腰间,如今已长高许多。
      横隔在他们中间过去数百年的时光。游梦生走至他身前三步之距,风吹动两人长发衣袂,一别长期,竟是相对难言。

      “我回来了。”一句回来,迟了百年,所幸她终究没有食言。
      皇儒沉默了半响,才发出一个单音:“嗯。”

      咳咳……不行了,她爹要哭了。

      正在她想着怎么支开旁边三个无比闪亮的电灯泡时,皇儒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一着让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听皇儒开口:“你长大了。”

      “是啊,幸好也没有长得太大。”她眼眶也忍不住有些发热,往前一靠,抱住了皇儒,“长相二十岁,心性也只有二十岁,还是需要爹看顾的时候。”

      “你!”皇儒迟疑片刻,被女儿当众撒娇,让他有些抹不开面子,摸了摸游梦生的卷发,突然朝侠儒怒道:“老小,你怎么做长辈的,怎么能让她披头散发!”姑娘家披头散发太不像样了!

      “好好好,吾的错。”深知皇儒只是迁怒,尹潇深好脾气的应了一声。

      “哼!”皇儒无上傲娇的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旁边还在当父女电灯泡的三人,接着怒道:“你们还在这里做啥!儒门没事吗!”

      “是,尊驾,我们这便离开。”玉离经被喝的瞬时回神,三人转身匆匆离去。
      哦……被吓得不轻呢,所以这才是最有乐趣的一面啊。

      游梦生没有高兴太久,第二天,她就因为读书毫无长进,被皇儒关禁闭抄书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NO.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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