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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鱼袋 ...

  •   自高宗始,朝廷五品以上官员皆赐鱼袋,内装鱼符,以明正身。五品以上绯衣官员执银,三品以上紫衣官员执金,大理寺少卿从四品上,而薛容与至今,虽然顶着个公主之子的身份,但是未婚,没有加封爵位,算起来还是个白身。她手中那枚银鱼袋,八成是裴照给的。

      公主知道薛容与在国子监进学期间和裴照要好,也明白她素有分寸。国子监毕业之后,她不曾再和裴照联系,如今却在短短时间内拿到了裴照的银鱼袋,明目张胆地插手大理寺的事情,说明她胸中沟壑已经分明。

      公主了解她的个性,就算是她的母亲,也无法插手她决定了的事情。

      江嬷嬷还在担心,抓着拂尘的手微微泛白,公主却已经退回室内:“你若忧心她,下午她出去的时候就该阻拦。”

      江嬷嬷说:“她虽然和裴少卿年少时交好,可也多年未见,裴少卿又素来秉公执法,怎知能让她轻易插手大理寺办案?”

      她一个京中有名的纨绔,就算是裴照的同窗,想要插手大理寺的事情,也并不容易。

      “事急从权,留给裴照的时间不多,大理寺统共几人?他当然是能用上的势力,都要用上,容与自告奋勇,他怎能不给她大开方便之门。”公主靠回榻上,抬手微微按了按眉心,“不过,这几年这些小辈们在想的事情,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

      此刻薛容与正领着七个虎贲直奔永泰坊。

      坊门已闭,虎贲军漏夜杀入坊中,惊起无数花娘恩客。薛容与一马当先,至春深台前,门口站着的那个龟奴看她去而复返,慌慌忙忙下台阶迎接,左脚刚迈出去,又看见后头跟着七个黑甲执戟的虎贲军,吓得一个激灵,右脚踩着左脚就滚了下来。

      薛容与一把揪住龟奴,问道:“牡丹何在?”

      龟奴站都没站稳,春深台的鸨母闻声赶来,瞧见这杀气腾腾的阵仗,满头大汗地陪笑:“薛郎,方才不才来看过牡丹姑娘,这回儿宵禁都好一会儿了,您带着几个虎贲弟兄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

      薛容与抬头看见鸨母,脸上复又露出轻浮的笑意来:“牡丹姑娘怕是有危险,所以我叫了几个兄弟过来护着。”

      鸨母看了眼那群虎贲,一个个戴着黑虎浮雕都兜鍪,脸都看不见。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我们牡丹哪能有什么危险,劳得动虎贲的弟兄……”

      薛容与一手拎着龟奴,一手抬拎着银鱼袋的穗子晃荡:“那我就上去看看……”话音未落,只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巨响,有人大声嘶喊了一句“杀人啦”,一个婢女从二楼滚落下来,顿时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薛容与面色一变,懒得再同鸨母虚以委蛇,放开龟奴朝着大堂冲了进去。

      大堂里人满为患,都是前来享乐的恩客和衣着艳丽繁复的舞女歌姬,几个龟奴穿行其间,听见楼上异常的响动,又看见门口立着的虎贲,顿时乱作一团。有几个恩客还没搞清楚状况,被惊慌失措的花娘们推推搡搡,怒不可遏,站在桌上正要骂街,还没张口就被慌了神的女子推了下去。

      女人的尖叫慌乱凄厉,一个个又没头苍蝇似得乱窜,跟着薛容与进来的虎贲穿着甲胄笨重,在这群女人里东.突西刺,找不着北,只有薛容与一人,轻车熟路窜上楼台,三两下跃上二楼,朝着牡丹的房间狂奔。

      那雕花的房门早就被破开,珠帘都被扯下半扇。屋子里陈列的琵琶落了一地,方才还给薛容与和裴照二人烹茶的炉子倒在一边,四周散落着各种香料,像是被山贼洗劫过一番一样,一派狼藉。

      朝北的窗户此刻大开,冷风吹进来冻了薛容与一个激灵,她跨过倒了一地的姜片花椒,扒到窗台上,只看见一个黑色身影遁入春深台后院的假山之中,借着不清明的月色和烛火,隐匿了踪迹。

      “追!朝那边追!”

      薛容与大喊。

      虎贲们好不容易从叽哇乱叫的女人们之间突破出来,立刻朝着薛容与指出来的方向奔了过去。留两个虎贲上楼和薛容与汇合。

      等到裴照赶到的时候,便看见半个时辰之前还歌舞升平,一派盛世安乐图景的春深台,已经变得像是战火后的废墟一样满目疮痍。大堂里桌椅板凳统统翻倒,琼浆玉液,佳肴馐馔全部进贡了土地公,一群姑娘发髻歪斜,衣物散乱,哆哆嗦嗦抱成一团,妆容花得让人不忍直视,活像一筐淋了水的鹌鹑。

      春深台的鸨母趴在她那张不知道被谁砸了个大坑的紫檀舞台上,哭天抢地,几乎要背过气去,只是那骂人的话语却还是字字清晰。

      她瞧见裴照进来,花了的妆的眼睛里头闪出一丝怨毒来,可看着他一身绯衣,后头还跟着一群官兵,立刻缩了缩头,哭她那价值不菲的紫檀台的声音都小了下去。

      只不过不管她哭声大小,她那泣血的控诉半个字都没有滚进裴照的耳朵里。他环视一圈,立刻发现了坐在二楼台阶上的薛容与。她抱着把琵琶,身上那件袍子穿得规规矩矩,垂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脸色却不像是丧气的样子,如同一副和楼下狼藉场景迥然相反的美人图。只是两个虎贲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她的身侧,委实格格不入,大煞风景。

      闻听风声的不良帅此刻姗姗来迟,瞧见乱成猪圈的春深台也是大吃一惊,连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那鸨母不敢对大理寺少卿发作,对这不良帅倒是胆子大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射出来的眼刀刷刷地落在不良帅的身上,仿佛要扒下他一层皮,嘴里的控诉更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叭叭叭”往外发射。

      不良帅只好躲到裴照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少卿,不过是抓个宵小,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那春深台能开这么大,鸨母的背后靠山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不良帅能惹得起的。这大理寺少卿把人家的妓寮搞成这幅德性,他倒是拍拍屁股回大理寺继续做他的青年才俊去了,罪可要全都落在他这个不良人和县衙的头上啊。

      只听得楼上薛容与冷笑一声:“宵小?既然是普通宵小,刚才你们不良人怎么没把人给抓到,反而累得虎贲前来捉人,还让人掳走了牡丹姑娘?”

      不良帅惊出了一身冷汗。抬头看见薛容与已经变成了垂足坐,那把牡丹的琵琶也扔在一旁,哪里还有方才静思美人图的样子,她眼神冷冷地向下望来,嘴角似有若无地勾着笑,目光在不良帅脸上烧了两个洞:“刚才叫你们去捉拿杀入狂徒,你们怎么办的事?”

      裴照听见了话中玄机,抬头问道:“牡丹姑娘被掳走?掳人的是方才那个人犯?”

      她点点头,说:“没看清,不过很有可能,牡丹已经不见了。虎贲去追了,倒是裴兄你,有何发现?”

      裴照想起正事儿,在春深台里环视一圈:“当年元和周氏乱党有关人等,先都带回大理寺审问。”

      薛容与拍拍衣角上的灰站了起来:“人犯狡猾,这几个不良人酒囊饭袋,不堪大用,必须增派人手。”

      不良帅被她那鄙视的眼神一灼,背上起了一层的冷汗,点头哈腰:“是是是,属下立刻安排人手前去捉拿逃犯……”

      裴照说:“人犯可能挟持了牡丹,不一定会留在坊内等着被人瓮中捉鳖,坊外也要加派人手。”

      薛容与瞥了一眼身旁两个门神似的虎贲,说:“你们大理寺暂借几个虎贲可以,要调动那么大一队,有这本事?”

      裴照望向薛容与:“按照流程,要将此事先报知卫尉寺,再转达虎贲中郎,由他调拨虎贲前来支援。不过等到他调来虎贲,只怕是那人犯已经顺着洛水逃出洛阳了。”

      薛容与冷笑一声,走下几级台阶,寻了个有利的地势,忽然把整张脸居高临下地凑近裴照。裴照偏过身子一躲,就听见她说:“你个铁面无私的大理寺少卿,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些人情世故了?想让我去找六哥就直说。”

      六哥指的是卫尉寺少卿杨开元。他是东宫那位“徐”皇嗣的第六子,薛容与的舅表哥。皇嗣和镇国公主从小亲密,两个孩子年岁相仿,一同长大,关系非比寻常。

      裴照神色凛然,义正辞严:“事急从权,薛郎君的想法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案。”

      薛容与抱着胳膊,斜眼看他:“怎么着,这事儿本来我也不必掺和的,我又不是你们大理寺的人。”

      裴照说:“到目前为止,人犯只有你一人正面接触过,你也与他交过手,你与此事无关,敢问那还有谁与此事有关?”

      薛容与“哟呵”一声,语气里似乎是被人捏住软肋的不甘,面上的表情却是春风得意,一副诡计得逞的嚣张。

      裴照明白,自她出现在女尸身旁的那一刻起,于情于理,这事儿她是插定手了。看她的模样,不论她是无心还是有意,她都对此刻的情状十分的满意——刚才又是谁自告奋勇,义不容辞,陪他一路追查到春深台的?

      薛容与把裴照那枚银鱼袋在自己腰间的板带上扎好,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行,看在你我同窗多年的份上,我去替你向我六哥求这么个人情。等你逮住那毛贼,好处记得分我一点。”

      裴照正气凌然:“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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