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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密室 ...

  •   押运编钟的工头是个人高马大的胡人,长着一把铁锈红色虬曲的络腮胡,肤色黝黑,脸上浓密的毛发里露出一双灰蓝的眼睛,紧张地盯着薛容与。

      薛容与看向他,冷冷地问道:“你是太乐署的人么?”

      那工头的神色立刻变得警惕起来,望了一眼旁边的礼官。原本忙着安装编钟的监工走上前来说道:“这人不是太乐署的,是昨天薛少卿雇来的,太乐署昨个乱成一团,人手不够,所以叫了他们来。”

      那监工是一直给太常寺办事儿的,薛容与沉思了一下:“伯父雇来的?”

      监工答道:“是薛少卿亲自选的人。”

      薛容与目光在那高大的工头身上上下逡巡了一阵,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那胡人的眼睛像是一双生了锈的铜铃,片刻也不敢从薛容与的身上挪开,两人大眼瞪小眼了良久,薛容与突然笑道:“你不会说官话?”

      一旁的监工又一次替他回答:“是的,他不会说官话。”

      薛容与的笑容冷了下来:“伯父昨天临危受命,忙得晕头转向,一时用人不察也是正常。我问你,你将黑火引入太初宫,是以为你们的阿胡拉神真的有本事撼动我天朝上国么?”

      胡人工头的脸色一变。

      薛容与抱臂看向他:“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你以为将黑火藏匿于铜钟之中,在祭典之上引燃,就能炸开祭台?”

      那胡人工头见计划被薛容与看穿,登时后退一步,抄起地上一根灌了黑火的竹筒,一脚踢翻身旁空板车拦在路中,就要往宫门遁逃。

      薛容与大喝一声:“拦住他!”踩着板车一跃而起,朝那胡人飞扑过去。

      后面几个还在卸车的工人见此大变,皆是大惊失色,放下卸了一半的钟,将那车推到路中间,拦住了那个胡人的退路。

      胡人工头见退路被堵住,转头又看见薛容与目光如炬,直冲他袭来,他一转头,朝着乐池飞奔而去。

      乐池中大编钟正安装了一半,只有几个太乐署的乐工正在调音,他们个个瘦弱得和鸡崽子似的,见到那个胡人冲过来,吓得抱头鼠窜,击钟的木槌丢了一地。胡人冲向那架编钟,一脚踢翻了架子下头承托钟架的铜铸武士,钟架失去了支撑,朝着薛容与砸了下来。

      就算是只安了一半,那铜编钟加在一起也有上千斤重,被砸到的话绝对会变成一滩肉泥,薛容与也管不得这编钟有多贵重了,就地一滚,擦着乐池底下粗糙的砖石堪堪躲过了掉下来的一口小纽钟,但她还来不及做下一步反应,就被人拖拽进了一个黑洞洞的密室。

      她只听见外头工人和乐工惊慌失措的叫声,旋即密室的石门被阖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隔绝了外处的光线和声音。

      她听见了那个胡人工头嘶哑的笑声:“杀不了那对牝鸡司晨的母女,带上你这个小子倒是也不亏。”他官话分明说得流利,一听便知在洛阳居留了许久。

      薛容与这才发现,此处密室就在乐池后面,祭台的正下方,她方才就地一滚,滚到了暗门之前,被那人拽了进来!

      她沉着声音,尽量不让自己的音色显得发颤,问道:“你们建了一个中空的祭台?”

      那胡人监工冷笑了一下。

      没有光线,整个密室不知道究竟有多大,薛容与只能闻见空间里浓重的硫磺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竹味。她手插在怀里,但不确定空间里黑火的数量,又不敢贸然把火折子掏出来点燃,就在这一团漆黑之中和那个胡人对峙。

      他知道她是隆昌公主的“儿子”,他刚才也说要炸死“牝鸡司晨的母女”,这个中空的祭台就是给女皇和公主建好的火狱。现在计划败露,他便想着带她一起归西。

      她担忧这个胡人会一不做二不休,引燃密室内的火.药和她同归于尽。

      她说:“你们诓骗韦氏女毒杀太常寺卿周询,为的就是将黑火运入祭台之下——你们在南市的袄寺里安藏了一个黑火作坊,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可黑火既然是‘黑火’,又怎会给你们带来光明,只能把你们自己全都卷入阿赫里曼的地狱之中,永远受黑火煎熬。”

      胡人鼻腔内发出浓重的痰音,仿佛对薛容与的话不屑一顾:“愚蠢的异教徒。”

      薛容与小心地转过身,面朝他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边将手背在身后,去摸索墙面上可能存在的机关,陡然之间,她听见那个胡人手中“咔哒”一声,接着蹿出来一颗火星,将那人狰狞的脸照亮了一半,但一须臾之间,火星暗了下去:那个胡人仿佛也没有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手抖了一下。

      但就凭借着这一须臾,薛容与看清楚了那胡人和她之间所隔开的距离,就在胡人调整了手势,准备再打一次火石的时候,她一跃而起,飞扑上前,那胡人没想到她会突然袭击,在黑暗中又不辨方向,被她一记带着全力的飞扑扑了一个趔趄,手中的火石滚落了出去,在粗糙的地面上滚出一串火星。

      薛容与惊得胆寒了半边,但所幸地上并没有什么黑火,整个密室重新归于一片吹灯拔蜡后的平静。胡人失去了火石,趔趄地站了起来,呼吸粗重。薛容与了无声息地滑了出去,屏住气息,循着他的呼吸声绕到了他的身后。

      但那个胡人比薛容与设想得还要警觉,他仿佛察觉到薛容与移动时带起的微风,蓦然转过身来,薛容与听见“铮”的一声,腹部一凉——那人竟然还带了把短匕!

      和那关在大理狱中的伊斯一模一样的套路!

      薛容与立刻后退,一手捂上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幸好佩姬送给她的短袄厚重,填了十成十的丝绵,那胡人在黑暗中也掌握不好短匕的角度,只在她的小腹划开了一道口子,肠子还没掉出来。

      但密室滞涩的空气中已经飘出了一股骇人的血腥气。

      这味道混着浓重的硫磺味,仿佛给那胡人打了一剂足量的鸡血,他嘶哑地笑了起来,短匕朝着薛容与的方向没命地狂挥,带着瑟瑟的风声,仿佛要在这黑暗之中把薛容与捅成一个筛子。

      他大开大合的动作给了薛容与判断他位置的基础,她捂着肚子,或蹲或躲,想要绕到胡人的身后,那胡人却像是长了三头六臂,一把短匕被他挥得挡住了薛容与所有的去路。

      薛容与只得不住后退,片刻便摸到了一块用竹竿搭起来的架子,似乎是用来支撑这座密室的骨架,退路也没有了。

      那个胡人显然对这个密室的地形非常熟悉,知道薛容与已经穷途末路,笑声越发狂乱,在石墙之间回荡出令人心悸的回响:“孽种,你逃不掉了。”

      薛容与破口打骂:“敢骂小爷是孽种?”

      胡人听见了她的声音,立刻确定了她的位置,短匕朝着发声处用力戳刺了下去,但并未听见刀锋没入皮肉的声音,反而是咔嚓一声砍到了竹架子上。

      短匕瞬间卷了刃。

      薛容与早就在他劈砍过来的瞬间躬身闪了过去,一把抱住了那胡人的脖子,朝着他满身汗臭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死到临头了谁还管招数炫酷不炫酷?

      那胡人吃痛,又被她勒住了脖子,怒吼一声,拔出短匕,朝着薛容与的肩膀扎了下去!

      钝刀没入肩胛骨,薛容与几乎疼得失去知觉,牙关咬合,从胡人的肩膀上生生撕下一块肉来。

      那胡人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疯狂地乱甩,企图把薛容与从他的身上甩出去,薛容与一双手收得越来越紧,只觉得这胡人再不投降,自己也快要窒息了。腹部的血,肩胛骨的血不住地往外流出去,她只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开始失去温度,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胡人的挣扎终于变得绵软无力,握着短匕的手也滑脱开来,薛容与随着他小山一样的躯体倒在了粗糙的砖石地面上,心里想着:别我把这人弄死在这儿,也没人来救我出去。

      复而又想:有人去通知裴照祭台有异了么?外面会不会还有什么人等着弄死咱俩?裴照这个小子断案不错,功夫却是一塌糊涂,别被人伤到了才好。

      接着又想:哎呀这里的味道实在是难闻透了,老子这辈子都不想闻见这个味道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身边的胡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气息,薛容与压在他的身上,眼睛重得睁都睁不开,就在她合眼的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密室的入口处透出来了一丝微弱的天光。

      那光线带着外界冷冽的空气灌进来,薛容与似乎瞧见了门口那人一片绯红的衣角。

      裴照让工人们撬开石门,刚漏出一条缝隙,就闻见一股血腥味混着黑火味扑鼻而来,一旁跟过来工部侍郎吓得双腿都在哆嗦,手中的图纸都拿不稳:“下官,下官真的不知道这祭台中还建设有密室呀!当初江士铎只说建祭台中空既可以省石料,又可以加快工程进度,没有说过中空的部分还能给掏成一个密室,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一个从正四品下的侍郎,忙不迭地撇清关系,在裴照这个从四品上的少卿面前不惜自称下官。裴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双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细线,整个下巴崩出了一条锋利的弧线,那表情叫工部侍郎如芒刺在背,几乎要跪趴在地。

      裴照转过头来,看着那石门终于被移开,连忙躬身钻了进去。里面没有任何照明的工具,一团漆黑,只靠着门口堪堪投进来的一小片光源,他看清楚了薛容与身上那件染血的短袄。

      “速去镇国公主府延请医工!”

  • 作者有话要说:  裴照:rio心疼!
    ---推荐下本同类型的《金吾绮闻》----
    裴襄问李嶷:“若我是女子,你愿意娶我吗?”
    李嶷没有回答。
    裴襄踮脚,在他鼻尖上落下一个轻吻。
    李嶷转身就跑。
    第二天,他躲去了朔方。
    半年后,李嶷回到神都。
    和重逢的那个晚上,他将陌刀横在了裴襄的肩头。
    “退,或是死。”
    “我河东裴襄,从不惧死!”
    *
    裴湘:我到神都后,喜欢过一个人。
    他文韬武略,骁勇多智又貌比潘安。
    我曾问过他,若我是女子,他是否愿意娶我。
    那时候我想,若他回答娶,我愿意恢复女儿身。
    可他跑了。
    重逢那夜,他用冰冷的陌刀指着我,让我选择退或是死。
    我突然发现,他愚不可及,空有皮囊,不过如此。
    我假死脱身,他来河东祭奠,在我灵前痛苦流涕,深情承认自己是断袖。
    我换回了女装。走到他的面前,抽出了我的刀:
    “滚,或是死。”
    “我陇西李嶷,为了你,不惧死!”
    【剧情版】
    是夜,李嶷带领金吾卫镇守大内明德门,见一内侍匆匆入宫。
    他不曾多想,正常放行,却不料引发了一连串神都的动荡。
    李嶷见识过大理寺的百般刑罚,终于发现,对他而言,最残酷的是失去裴襄。
    裴湘看透了名利场的魑魅魍魉,反应过来,她同李嶷,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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