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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神罚 ...

  •   祆寺祭台下的地道入口极为狭窄,仅仅能容一人通过,唯有入口处透出来的一小方光线,堪堪照亮方寸之地,再往里,便是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薛容与带着两个宿卫下到地下,只觉得浓重的硫磺味冲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来。一个宿卫说:“薛大人,不掌灯么?”

      薛容与怒白了他一眼——但在这黑沉沉的地底那个宿卫也看不见,只能听见她嘲讽的声音:“这下头说不定囤着上千斤的黑火,你现在掌灯,是想把我们都炸上天么?”

      那宿卫立刻闭嘴了。

      几个人摸着墙壁走了几步,前头像是万丈深渊,不辩深浅,每一步都有可能踩空。薛容与迈着小碎步娘炮一样地挪出不到一丈的距离,终于忍不住了,说:“我就不信这帮妖僧的眼睛就都被他们的大光明王开光过,能看得清这地下的情况,这里面肯定有能照明的东西!”

      一个宿卫说:“或许是夜明珠?我们分头找着?”

      另一个宿卫摸到一块冰凉锐利的物件,大声道:“等等,好像有东西!”

      三人立刻禁戒起来,最后的那名宿卫手中的横刀都拔出了小半截。

      “这是什么?”薛容与突然在墙上发现了一块亮斑,在黑魖魖的地道中显得尤为瞩目。

      两个宿卫齐齐看过来,那亮斑晃了一下,蓦地又消失了。

      “什么东西?”

      “等等,你把刀再拔出来一点!”

      带刀的宿卫听见薛容与这样命令,虽然不解,却依然照做,随着他横刀的拔出,墙上的光斑再次出现,而且还扩大了一些。

      是刀刃的反光。

      宿卫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入口有光的地方,以刀面为镜子,将一小块光源反射入地道之中。

      随着刀面角度的变化,那块光斑顺着墙面一路向内,终于扫到了他刚才摸到的那个冰冷锐利的东西——是一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铜镜。

      “这帮祆僧的脑子还真是不赖啊!”薛容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立刻朝着地道口等着的宿卫们喊话。

      “你们把那个火盆挪过来点!”

      地上的宿卫连忙将火盆往地道口推了推。

      “再过来点,再过来点!对对对!等下,再回去一点!”

      突然之间,地道内仿佛受到了大光明神的点化,骤然亮了起来,薛容与发现地道的两侧每隔几步都安有拱形的铜镜,铜镜的正中是平面,而外侧一圈是凸面,每一面的角度都经过精心的计算和摆放,从地道口透进来的方寸光线就在这些铜镜的反射下照进了密室内部。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窖,虽然那些光线不足以把密室照得灯火通明,却也足够让薛容与看清楚整个密室的结构:狭窄的通道约丈余,主室比较宽阔,却也不足以堆得了千斤左右黑火。此刻主室空旷旷的,墙角摞着的,是一些切割整齐的竹筒,和在隔壁祥和木器坊看见的竹筒一致。

      进入主室,温度升高,但那股刺鼻的硫磺味却淡了很多。

      “薛大人,这些是什么?”宿卫问道。

      薛容与拿起那个竹筒,发现比普通竹筒沉里很多,在昏暗的地下她也看不清竹筒的细节,说道:“先出去,一批一批把里面的东西运出来。”

      裴照赶到南市的时候,薛容与正坐在那祆寺断柱的废墟上,周围跪了一圈断胳膊断腿头破血流的祆僧,都是在方才猛火雷爆炸的时候受伤的受害者。他们一边哀嚎,一边伸冤,指天画地地发誓自己和那个丢雷的白袍僧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根本不知道祆寺正殿的地下还暗藏密室。

      薛容与没有理他们,她手里把玩着一个已经劈开了的竹筒,一小堆黑火就洒落在她的脚边,旁边还有一根棉线。密室中堆积的竹筒源源不断地被递出,排开在祆寺的庭院之中,像一排排死去的老鼠。

      方才祆僧和大理寺冲突的时候躲到不知道哪里去的徐录成又冒了出来,对着忙碌的大理寺宿卫指手划脚,又不断地对薛容与说些废话。薛容与就侧着头掏掏耳朵,大声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表舅!”

      裴照一出现,薛容与愣了一下,裴照指着满地的竹筒问她:“这些都是什么?”

      薛容与这时候倒耳聪目明了,举着竹筒:“从祆寺地下搬出来的东西。竹筒里填了一半黑火,用一条引线穿着,裴九,你觉得祆寺弄这些东西是要干什么?”

      裴照数了数地上的竹筒,不过百余个,他掂了掂其中一支竹筒的重量,说:“这些竹筒挨个爆开来也就听个响。远不比铁壳的猛火雷威力大。”

      “少卿,薛大人,就这么多了。”

      裴照狐疑不决:“就这么多?”

      薛容与说:“好像这祆寺也没有其他的密室了。就这些黑火,换算成木炭,远不及南市署登记的量,其他的东西能去哪里?”

      裴照说:“先把这些东西送回大理寺去。”

      薛容与从那堆废墟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了,那个假祆僧你审出什么来了?”

      裴照答道:“嘴很硬,还没审出什么。”

      薛容与摸了摸鼻子:“你说,那个牡丹用了祥和木器坊做的毒琵琶轴杀害了周太常,然后被祆寺的人谋杀,祆寺的人又用祥和木器坊的竹筒装黑火,还私造猛火雷。这里头,有什么关联么?”

      裴照说:“倘若造黑火,和谋害崔张周三位大人,都是祆寺主谋,这里头定然有逻辑关系。他们不太可能做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牡丹是周氏一案的遗孤,你之前说过,如果不仔细查,很容易就把周询被杀一案定成周氏余孽作乱。他们难道是想用周氏案来掩盖私藏黑火的事情?”

      薛容与想了想:“你会用杀人案来隐藏自己藏黑火的事情么?这里是祆寺,就现在搜出的这么点黑火,在鸿胪寺说是用来供奉他们那个‘大光明王’的,扎哈尔度盖一盖也就过去了。但是杀人案,杀的还是太常卿,这个扎哈尔度再盖都盖不过去,这说不通。”

      裴照又说:“那牡丹毒害朝廷命官,是随机的么?或者是按照一定的顺序,从崔相到张侍中再到周太常,似乎也没有什么逻辑——除了周太常一案她确实有足够的动机,崔相和张侍中好像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

      逻辑关节始终打不通,两个人又沉默了下来。

      徐录成在两人谈论案情的时候插不上话,又甩着一身肥腻的油脂去骚扰伤员:“啧啧啧,你们长老搞出来的猛火雷还能把这大理石的柱子炸断?那他还能朝着你们丢?你们不是他亲弟子吧?”

      薛容与睨了一眼她那个聒噪的表舅,转过头来对裴照说:“你还要不要去现场看看?”

      裴照道:“行,或许还能发现和韦氏女一案有关联的线索。”

      两人走进殿中,大殿除了正中央的火盆被移开,祭台碎得一塌糊涂之外,其他地方依然宝相庄严。裴照抬头看了看穹顶上的琉璃彩画,说:“这些琉璃好像还挺新。”

      “他们半年前好像刚刚翻修过,这下面的地道也是新挖出来的。我问了祆众,那个逃掉的白袍僧是一年前从波斯总坛新来的,翻修寺院也是他在主持。不过作为一个才来洛阳一年的波斯人,他的官话说得还真够流利的。哦对,据说这些琉璃画都是他领着人亲自画的,琉璃是在西市的琉璃坊订的。是信徒们筹集的制作琉璃的硝石,我估计这批硝石中很大一部分就变成黑火了。”

      “这个可能性很大,我查了近两个月的进洛阳的硫磺和硝石,硫磺的数量也有异常,硝石少一些,但数量也超过往年。还有一个疑点,硫磺和木炭的量虽然大,但硝石比前两者的总量还要少些,我怀疑还有一批硝石没来得及进洛阳。”

      “硫磺和木炭用的多,洛阳进进出出的也不会有人刻意去查,硝石无非就那么几个用途,一口气大批量进城肯定会惹人注意,这也正常。要不要通知城门严查最近进城的硝石?”

      裴照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现在城中肯定还有没有做完的半成品黑火,还有已经完成的黑火必然也不止院外的那么多,狡兔三窟,除了这个祆寺之外肯定还有别的藏匿黑火的地方。”

      薛容与背着手叹了一口气:“我看这长安城里头那么多宗门寺院,就这祆教最神叨叨,连藏匿黑火的事情都敢干出来。”

      裴照不置可否,绕着圆形的正殿转了一圈,突然问道:“那琉璃上画的是创世?”

      薛容与看了眼彩画,说:“对啊,祆教不就是这么些东西么?拜火,光明神阿胡拉·马兹达和黑暗神阿赫里曼的战斗,光明战胜黑暗……啧啧啧,我看着这大光明王的脸怎么看着和那白袍僧那么像?怪不得他丢猛火雷的时候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替大光明王降下神罚,脸可真够大的。”

      “光明战胜黑暗,你刚才是不是说白袍僧管猛火雷叫大光明王的神罚?”

      “是这样,怎么了?”

      裴照的神色蓦然暗下来:“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再撑几个时辰,阿胡拉·马兹达就将战胜阿赫里曼。

      ——黑火是代替阿胡拉·马兹达降下的神罚。

      ——猛火雷威力巨大,连大理石的石柱都能炸断。

      ——太常卿周询在筹备大腊祭典时被人杀害。

      他说:“我大约知道了剩下的那些黑火会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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