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断》暮色寒江

13、大庄主

　　红枫！

　　漫天如血的红枫！

　　柳家那一夜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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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暮灵陡然睁开眼眸，犹在不住喘息。

　　怎么回事？他们分明在子午林的，怎么到了这里——这是一间会客的大厅，她和叶望潇正躺在铺着柔软波斯毯的地上，四下里并没有人，却透着一种诡异的寂静。她马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失了内力，忙推搡了叶望潇两把：“喂喂喂，快醒了！”

　　刚醒来的叶望潇反应跟她一个样。

　　“我们不是在子午林的吗？”他捂着伤口坐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围。

　　他毕竟出身高门大户，从小见到的珍宝不计其数，就拿他们旁边的桌椅来说，那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做的，雕工是一等一的好，上首八仙桌后的条案上摆着成对的青花凤尾瓶，旁边挂着书法名家的墨宝，无论哪一样，都是价值不菲……

　　“这是什么地方？”

　　叶望潇对上萧暮灵同样诧异的眼，情不自禁先问了出来。

　　他话音一落，便从里面走来两个容颜端秀的少女。她们脚步轻的没有一丝声响，看得出来是会武功的。两少女到他们面前，缓缓施了一礼：

　　“二位贵客醒了。请在这里稍坐片刻，婢子们立即请庄主出来。”

　　庄主？？？

　　萧暮灵还云里雾里。

　　叶望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须臾，从后面传来一阵沉闷怪响，像是什么笨重的东西碾过一样，危险感袭来，失却内力的两人紧张地挨靠在一起，唯有这样才能壮胆。

　　帘幕后逐渐出现个清晰的轮廓来。

　　那是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三十多的模样，面容端雅，气质高华，他穿着身云白织金杭绸绣袍，腿上盖着薄薄的天青色细绒，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以至于他双鬓间不符年岁的华发愈发明显，多显几许沧桑意味来。那双沉若寒渊的眼眸，正缓缓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对上这双试探的眼，叶望潇有些愣怔。

　　他竟会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更奇怪的是，居然会有些像他的皇伯伯！

　　都一样的深沉莫测吗？

　　咦，怪吓人的……

　　萧暮灵倒是觉得面前的人儒雅温和，他身上没有任何杀气，看起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很快，她的目光就被他放在轮椅上的手吸引，这双手修洁细长，分明就是一个书生的手，看起来丝毫没有沾染过血腥的样子。很特别的是，他的左手食指戴着枚巨大的碧玺戒指，听说，江湖上有些门派是以戒指为掌门信物，这个戒指如此特别，可能便是他身份的象征吧！

　　僵持了一会儿，轮椅上的神秘男子率先开了口：“淡月，轻云，把解药给他们。”

　　他的声音很好听，悠缓沉郁，定然是个非常稳重的人……萧暮灵正在心中分析着这个神秘的男子，那两个少女已轻步而来，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恭敬地呈到他们面前。

　　盒子里摆着两丸黑丹。

　　叶望潇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怎么办？吃吗？

　　萧暮灵回他一个眼神，你傻啊，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你就胡乱吃药？

　　叶望潇悻悻垂头。

　　轮椅上的男子似乎觑破他们的小心思，他缓缓一笑，说道：“这里是红枫山庄。”

　　他的话一落，萧暮灵就吓得一抖。

　　叶望潇很是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恐惧，他暗忖：傻师妹到底年轻了点，遇事太不镇定，万一说错什么话，搞不好惹来杀身之祸，算了，还是由自己开口吧……他很镇静地扬起头，逼视着对方，道：“敢问阁下是什么人？”

　　“放肆，竟敢对大庄主无礼！”

　　就在眨眼一刻，一阵黑风炫目，不知哪儿来的黑衣人竟团团将叶望潇围住——三把利剑同时对准他的要害。对此，叶望潇眼睛眨都没眨。他强作镇静的时候，手心里皆是汗。

　　萧暮灵刚欲将冰绡拔出，就觉得什么击在自己的手上，冰绡又回到了剑鞘。

　　她的手还麻着，见对方微笑注视着她手里的武器，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眼前这个人也太可怕了……刚才那姑娘称他什么？大庄主？不可能吧！不像啊！

　　“退下吧！”他喝退了黑衣人。

　　“鄙人正是这座山庄的大庄主。”

　　他的话给了他们确切答案，见面前两人皆难掩恐惧之色，他微笑着道：“既然二位身在我红枫山庄，便是我的客人，二位的安全大可放心。至于……下属用这等方法请来二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这是二位所中之毒的解药，还请放心服用。”

　　萧暮灵迅速将他的话回味了一番：他很直白地坦诚了身份，且又告诉他们，在这里他们是他的客人，也不会有性命危险，这是让他们放心的意思。那这个解药……还是吃了吧！其实，如果他真要杀了他们，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犯不着再用下毒的暗招。

　　叶望潇瞧见萧暮灵吃了解药，也跟着吃了一颗。

　　很快，他们便觉得浑身经络畅通，内力也恢复了不少。看来他没骗人。

　　傀儡山庄的大庄主向他们点了点头，伸手邀请他们落座，吩咐道：“淡月，轻云，看茶！”

　　萧暮灵和叶望潇也就糊里糊涂地起身，顺着他的手势坐到椅上，那两个婢女很快上了茶，这架势——就像他们真的是他“尊贵的客人”一般。

　　萧暮灵犹豫着，怎么问呢？

　　叶望潇担心着，这位庄主把他们“请”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庄主看着他们，目露恳切之色：“实不相瞒，今日请二位来，实有一事相求。”

　　“一事相求？”萧暮灵和叶望潇面面相觑。

　　“是这样的，属下来报，说是这位姑娘的医术了得，所以还请姑娘能够施以援手，帮忙救治一个人。”

　　医术了得？这顶帽子太高了！

　　何况，救人这种事情不是开玩笑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应下，叶望潇一下没拦住，萧暮灵就已经问道：“庄主是不是认错人了？小女子也只是略懂岐黄之术而已。”

　　大庄主笑了笑：“姑娘谦虚了。”

　　萧暮灵欲再开口，叶望潇则插嘴道：“师妹呀，你就别谦虚了！”

　　萧暮灵被他眼色一怼，心中一跳，霎时想到了他们目前的处境，这轮椅上的可是傀儡山庄的庄主啊，被他抓过来还不肯救人，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她吓出一身汗，勉强克制住情绪后，问道：“不知庄主想要救什么人？”

　　“不急，姑娘到时便知。”

　　还卖个关子？萧暮灵只好道：“好，小女子必尽力而为！”

　　大庄主双掌一击，方才在外面的两个少女又出现，只听他叮嘱道：“先送二位回房，切不可怠慢了贵客。”说着，又对他们两人道：“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萧暮灵点头，和叶望潇一并离开。

　　***

　　坐在轮椅上的人，目光落在两人渐去的背影上。

　　那深邃似海的眼中，似乎燃烧起了某种希望。

　　那是一种等待了多年的希冀。

　　***

　　出了大厅之后，两人在迂回的院落中穿梭许久。

　　这是一个格局非常复杂的山庄，里面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隐隐有种幽然入画的美感，起风时，大片大片的枫叶翩然落下，抛开那些江湖传闻，这动静皆宜的美景几乎让人忘乎所在。谁能够想到，这掀起腥风血雨的傀儡山庄，里面居然是如此雅致。也许，当初建造山庄的本就是位雅士，可惜世事更迭，山庄易主，早已不复当初。

　　在淡月和轻云的带领下，他们到了客房。

　　毕竟男女有别，萧暮灵和叶望潇没住一起，而是门对门，隔着一个不大的花圃。

　　在叶望潇进屋之后，萧暮灵心绪复杂地坐在圆凳上，悄悄推开一扇窗，刚好对着叶望潇的窗户，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叶望潇此刻也开了窗，朝她点了点头。

　　萧暮灵沉了沉气。

　　很快，叫淡月的那个婢女带着一排灰衣人而来，萧暮灵立即将窗户关上，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笑吟吟看着她。对此，淡月一个欠身，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下：“这些餐点是庄主让婢子送来的，希望姑娘今日能好好休息，明早庄主会亲自过来请姑娘。”

　　明天就来！这么快！

　　萧暮灵都快哭了，我就懂些皮毛的医术，让我医什么人啊？呜呜呜呜，这怎么办？要不要拖延一下时间？她想了几个理由，可都在对上淡月那冰凉的眼时，又生生咽了下去，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劳烦姐姐代我谢过庄主了。”

　　就说话的功夫，那些灰衣人麻利地将两套新的衣服、浴桶及热水全部整理好，动作快得让人吃惊，然而萧暮灵看向他们的眼睛时，才发现——他们的眼睛是空洞的。再看到他们如此麻木的动作，简直……就像是魂魄被人偷走了一样。

　　傀儡山庄，果然名不虚传。

　　事情都处理好后，淡月道：“姑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婢子就先退下了。”

　　萧暮灵回礼道：“有劳姐姐！”

　　淡月走后，她看向那热气腾腾的浴桶，再看看自己满身的污泥，她心一横，不管怎样，先把自己收拾干净最重要，她拉过屏风，三下五除二洗了个热水澡，顺手拿过他们送来的新衣服，是水碧色的对襟襦裙，看着就很舒服的颜色。

　　穿好衣服后，她揉着湿漉漉的发丝，打开了淡月送来的食盒。

　　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大吃一惊：里面居然有七宝梅花酥，碧螺虾仁，大煮干丝、桂花鸭……都是非常清淡的江浙一带美食。等等，大庄主知道自己来自江南？

　　萧暮灵再次不安起来。

　　她推开窗，发觉假师兄倚在窗口，数度朝这里张望。

　　她朝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