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蕖》七日小别

2、勤劳的鬼

　　桑蕖先自报了家门。

　　前来迎接的小道士看桑蕖住在云荒边界，身边带着的使魔也呆呆傻傻的，是以虽感激，但绝算不上热络。给她安排了个住处后，便又去跟师兄弟们商量要不要上报九重天的事宜了。

　　桑蕖没有久住的打算，这里四处白花花的令她很不欢喜。是夜，二人溜进昆仑玉殿的法器库，想让破衣恶鬼选一件顺手的法器。

　　昆仑玉殿的法器库内珍宝繁多，俱是容雪真人历经万年收集而来。破衣恶鬼左看右看，像是在自家集市上逛街一般，桑蕖也不急，慢慢让他挑。

　　破衣恶鬼先是看上一对锣，转头眼巴巴地向桑蕖征求意见。桑蕖看了一眼，道：“这锣曾是雷王聚五雷之宝物，是件好东西，你可以试试。”

　　得到桑蕖的首肯，破衣恶鬼很是欢喜地拿起锣重重一敲，直敲得他身上仅剩的几根毛都炸了起来，险些没把他鬼耳震聋，鬼叫着原地乱蹦。

　　应是狗妖无误……桑蕖想。

　　破衣恶鬼在第二轮挑选时，规避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宝器，最终在一把长刀前驻足。他持刀长刀而立，若不看脸，还是有几分威风凛凛的。

　　桑蕖近前瞧了瞧，只见那刀身上渡着一层发乌的金，仿佛就是个寻常的法器：“连个名字都没有，你确定不再挑挑？”

　　破衣恶鬼却十分中意这把刀，抱着不放手，嘴里一面发出‘呜呜’声，一面直摇头。

　　桑蕖取笑道：“也好，破刀配破鬼。”

　　途经大殿，内里灯火通明，桑蕖侧耳听了几句：

　　道士甲：“我以为，还是上报九重天最为妥当，仙山之下封印着几只大妖，这样也可以连带着巩固一下封印，一举两得。”

　　道士乙：“师弟虽说的有理，但我们修行多年，岂能在关键时刻处处寻求帮助？师父定是认为我们有化解此等危机的能力，才会将昆仑玉殿交给我们，我们又岂能让师父失望！”

　　道士丙：“大师兄说的都极有道理，况且九重天的援兵也并非一两日就能到，我们还需……”

　　殿内众道士正慷慨陈词，桑蕖却听得乏味，她徐徐下了台阶，驾云前往小璃峰。然后，桑蕖自个悠哉地倚在云端，让破衣恶鬼下去寻找阵眼。

　　封印妖兽需布阵，阵型不同，复杂程度也不同。有的阵眼显而易见却极难破阵，也有些阵眼，虽藏得极好，却脆弱的像张纸。

　　不一会儿，不远处传来破衣恶鬼的吼声，看来是找到了，快的出乎桑蕖的意料。

　　桑蕖落在破衣恶鬼身边，他正匍匐在地上，从地心不断渗透出的妖气令他警惕的呲牙。

　　桑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法阵，法阵三角各定在两极与面朝昆仑玉殿的方向，历时千年依旧牢固，可见布阵的人当年是费了一番力气的。

　　妖气持续从阵眼冒出，该是被里面的貂妖找到不断攻击。阵眼被毁，法阵即会崩溃。

　　若是懂得布阵之人，便不会破坏外阵，这样即使降妖失败也还有最后一道封印抵挡一阵子。

　　桑蕖学过一些布阵之术，只是她不想做太费力气的事。她自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海螺，放在唇边吹起。

　　只听的一声声浩荡的海螺声响起，悠长、浑厚，好似伴随着呼啸的海浪声。

　　霎时间，昆仑的雪、极北的风、天边的极光，在漫天星斗下，瞬间凝固，随后，顷刻形成一支巨大而又锋利的冰锥。

　　那冰锥霸道地横立在半空，带着冰雪的坚硬，寒风的锋利，轰然落下，生生将整个小璃峰劈成两半！

　　破衣恶鬼被逬出的雪埋成了一个雪球，他忙弹开身上的雪，隐约看到雪雾中一个妖物晃动着巨大的尾巴攻击着站在云端的桑蕖。

　　而云端那人身影纤瘦，她一手持海螺，一手操纵着不断幻化的冰锥。

　　那貂妖从未打中过她，却不断被冰锥刺穿，不过几十招便已胜负明了。

　　貂妖感到实力悬殊，欲要逃之夭夭。

　　桑蕖岂能让他逃跑，她素手一指，便以冰锥击碎貂妖的元神。貂妖哀嚎一声，带着修行千年的不甘魂飞魄散。

　　小璃峰已被汩汩妖血染透，桑蕖跳下云彩，淡淡道：“你欲为害人间，便莫怪我今日杀你。”

　　她自袖中取出金色小袋，在雪雾中挥了挥，小袋瞬间鼓了起来，装了满满的福泽。这福泽可保寒岐山百日无雨了，桑蕖惊叹，早知收货如此丰厚，她便早早地来收了这只貂妖。

　　她将貂妖皮毛幻化成一件黑色劲装，递给破衣恶鬼，笑容有些疲乏：“才给你的衣服几天就穿得破破烂烂的了，换上这个吧。”

　　破衣恶鬼喜滋滋地接过衣服，好像很感动地抱了很久，然后跑到一堆雪山后换好衣服——桑蕖告诉他，男子更衣，是不能当着她的面换的。

　　不远处一片喧嚣，昆仑仙山的小道士们这时才抱着一堆降妖除魔的法器慌慌张张的跑上小璃峰，见此情景，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

　　为首的是容雪真人首徒，名为薛子仁，对桑蕖拜了又拜：“仙人法术高超，为我派铲除大患，然师父此时不在派中，小道便斗胆替他老人家及众弟子感谢您出手相助之恩，”

　　桑蕖显得有些乏了，她微微颔首，道：“互帮互助而已，不必挂在心上。”

　　“敢问仙人大名，待小道整顿完派中事宜，定前去仙人府上道谢！”

　　她摆了摆手，示意破衣恶鬼过来扶她登上祥云。

　　随后她想起什么一般，回身道：“不必言谢，方才在真人法器库中觅得一宝，便权当做报酬吧。容雪真人珍藏众多，想必不会在意。”

　　说罢，她便驾云离去。

　　大难平息后，一旁的小道士顿时没了危机感，颇为不屑道：“未经同意就擅闯法器库，当真是没有礼貌的神仙！”

　　“休要胡言！”薛子仁严厉斥责，道：“这貂妖的道行绝非你我所能轻易应付的，那位仙人肯相助，已是我派之大幸！”

　　随后又喃喃道：“竟能擅闯守护森严的昆仑仙山法器库，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回到寒岐山后，桑蕖睡了整整两日。

　　破衣恶鬼担心她，将山上所有人参精都抓了来，洗干净了等着桑蕖发落，惹得她直笑：“这些对普通人是至上良品，对我却是无用的。”

　　破衣恶鬼似懂非懂，这时地上一个脚蹬得最欢的人参精竟开口说了话：“笨蛋，仙人只是法术消耗得太厉害，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又何必剥削我们。快给我松绑！”

　　破衣恶鬼解开绑着人参精的绳子，人参精紧接着便幻化成一个妙龄少女，皱着眉骂破衣恶鬼：“可疼死本姑娘了！你这恶鬼，长得这般丑，怎能还不懂得怜香惜玉！”

　　破衣恶鬼委屈地退了两步，垂下头去。

　　桑蕖被逗笑了，在荷叶摇椅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微笑着问：“你是何时修得人形的？”

　　人参精道：“回仙人，约莫是在两日前，您降妖归来时。”说罢她又嘴甜道：“若不是仙人福泽，仙灵普照，我是做梦也无法在百年修成人形的。”

　　以前在九重天时，奉承桑蕖的仙人极多，说句俗的，就是她将脚伸出去都会有人说香，听久了便腻了。而如今她沦落到这般田地，这人参精说的话对桑蕖还是十分受用的，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人参精娇憨一笑：“我是在寒岐山山巅化成人形的，第一眼便看到了夕阳晚霞，觉得甚是美丽。仙人若不嫌弃，便叫我霞儿吧。”

　　桑蕖点头。今日阳光甚好，照得她暖洋洋的，便靠在荷叶中闭目养神起来。

　　霞儿知她要休息，摇身变成了只胖胖的人参精，蹬着小胖腿回山顶修炼了，独留破衣恶鬼枯守在桑蕖身边。

　　他见桑蕖好像又睡着了，悄悄走到院中唯一的井边，低头凝视着井中的自己。

　　破衣恶鬼是能听懂话的，只不过他所知道的东西都在魂魄被打散时被锁了起来，就像普通人头部受创后会消失一些记忆一样，有时桑蕖说起一些事，他便记起一些。

　　桑蕖从未说过他丑，因此他不懂何为丑，直到方才被霞儿指出，他才意识到自己也许长的不好看。

　　他看着水面上的倒影，那是个面目全非，连五官在哪都难以分辨的脸。

　　破衣恶鬼第一次意识到丑的含义。

　　他有些失落，但并不是因为脸丑，因为桑蕖并不嫌弃他的容貌。只是刚才桑蕖问起霞儿名字时，他忽然意识到，她从未唤过他名字。

　　他没有名字。

　　这时晒着太阳的桑蕖忽然睁开眼睛，神情有些惊讶，微微一笑道：“今儿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然有人造访。”

　　她起身打了个哈欠，睨了眼破衣恶鬼，“你这是怎么了，如此失落？”

　　破衣恶鬼情绪不高，他试着发音未果，便用干枯的手指在地上划拉起来。桑蕖走过去瞧了眼，就失笑道：“你想要个名字？”

　　她向来不擅长取名，以前有人找她赐名时她都是看到什么说什么。那些人又惦记着她的身份，不好意思不用，于是那一辈便多出很多稀奇古怪的名字，像什么：桃子、板栗、坚果之类的……不知怎么的就再也无人找她赐名了。

　　桑蕖想起初见他时他一身破烂，就道：“那你便叫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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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桑仙人起名好随便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