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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

  •   吴擎宇没有出席,听说是被胡先生派去江北处理船运事务,他送给大小姐的翡翠摆件被大小姐摔得粉碎。其实,去江北并不是吴擎宇的托词,而是确有其事。

      婚礼过后,胡先生跟余佑堂以及江浙主要船运公司大老板也都赶了过去。

      会议室外烈日炎炎,蝉鸣阵阵,会议室里则死气沉沉,沉寂一片。众人围坐在长桌前一脸沉重,一个小时了,谁也不愿最先开口表态。

      “莫老板,你的意思呢?”余佑堂转头问身旁的一位长者模样的人。

      莫老板愁眉不展,说“按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不该有犹豫。可此前,我的轮船公司从北边免费接了几万难民到上海,为此搭进去不少钱,又加上工厂西撤,损失也是巨大,如果此番再把轮船沉了江,我手底下那些人就都得饿肚子”。

      莫老板似乎是说出了这些人的心声,话一出口,其他人也叫苦连天。

      “是啊是啊,那么多人张嘴等着吃饭,把船沉了,我们就没活路了”

      “总有其他办法的吧,做什么非要破釜沉舟呢”

      “日本人这不是还没打过来吗,何必急于一时,万事都要从长计议”

      “是啊,突然这么一说,打得我们都是措手不及,连准备时间都没有”

      一时间牢骚不断。

      “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胡先生发话了,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

      “莫老板,你的工厂的设备大部分都迁去了武汉吧,陈老板,你的家眷是不是都已经到了重庆?黄老板,听说你在重庆已经置办几座房产,我想不用我再一一说下去了吧,大家都是想好了后路的”

      “日本人的军舰就停在长江上,谁都说不准日本人什么时候打过来,这一阵子,上海什么形势大家也都清楚。我听说有些公司已经买了意大利国旗挂在船上,炮弹可不长眼,它可不认识意大利的国旗。如果日本人占了长江,再顺流而上,到时候,别说武汉,就是四川重庆都危险。保住根基,迟早能东山再起”

      “可就我们这几艘轮船又能挡得了几时分明是螳臂当车嘛”黄老板两手一拍,肩膀一耸

      “那就该双手把大好河山双手奉上,任由日本人践踏?”胡先生厉声问道,那人脸色一变,低下头不敢再言声。

      南京方面之所以找胡庸平,原因也就在此。一方面是让胡先生做个表率,另一方面就是利用胡先生的江湖地位。说白了,表面是劝导,实际只是通知,不管怎样,他们只要一个结果。大家心甘情愿,说是商界众人爱国护家,众人愤愤不平,也是胡庸平欺压良善。

      当时南京方面找到胡庸平,他就想到了这些,可他还是接了下来。

      “我胡庸平一句话放在这里,谁要是有了做汉奸的念头,可别怪我做事不留情面”

      众人又是沉默。

      吴擎宇也列坐其中,垂眉搭眼,全无精神。这几天,他在江北一直忙着就是这件事,将各处轮船召集回码头,一一清点。生意不是他的,可他却当成自己毕生的事业,呕心沥血。几年来,他瞧准机会先后并购十几家小型航运公司,整治码头,拓宽经营范围,开辟多条航线,才形成如今的规模,如果不是大战在即,他还打算开通通往南洋的海上航线。如今看来,这些都将化作泡影,他有深深的无力感。

      “胡老板,你该不会是有私心,想趁此机会,吞并我们这些船运公司?”这话其他人都不敢说,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恒欣的宋承恩“现在洋人怕日本的飞机大炮,都走了,剩下的可都在这里了,要我们捐出轮船,胡老板渔翁得利”

      “宋老板尽管放心,我胡某人已决定捐出四艘轮船”胡先生看看坐在下手的吴擎宇说“阿宇,事情都办妥了么?”

      吴擎宇收回神思,强打精神,应答道“是,胡先生,都已经准备妥当”。

      宋老板不依不饶“胡老板家大业大,四艘轮船不过是骆驼身上拔根毛”。

      吴擎宇把资料往桌子上轻飘飘一抛,靠上椅背,摇头笑了笑,说“胡先生为了抗战捐出的何止是四艘轮船,宋老板就算不看报也不至于消息这么闭塞吧,不知道宋老板打算捐多少?”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跟那个姓张的串通敲了我一大笔钱,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问我”

      “宋老板,您这话从何说起”吴擎宇嘴角上扬,漫不经心地看着宋承恩一眼,一支原子笔在手里转得出神入化。

      宋老板一拍桌子,指着吴擎宇就问“你还装傻!你敢说那个曼琳不是你派的人?!”

      吴擎宇又笑“宋老板,讲话要有根据,红口白牙冤枉人可不行,宋公子风流成性,欺男霸女,惹上了麻烦又怨得了谁?”说着话他换了个更舒服自在的姿势接着说“既然说到这里了,我倒要问问,宋老板让人烧了我码头上的货,这笔帐要怎么算?”

      “你少含血喷人!”

      余佑堂坐在胡先生右手边,眼看着他脸色越发铁青,知道他不好发作,便铆足劲,拍拍桌子喊道“行了行了,吵什么吵!国难当头,叫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来互相揭短,丢不丢人?!阿宇,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规矩!”

      吴擎宇讥笑般瞟了宋老板一眼,闭口不再说话。

      宋承恩老脸气得通红,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回头去。

      会一直开,大有不得出个结果,就没完的意思。月上中天,各家船运老板总算商量妥当,都同意捐出轮船,会议才散场,之后又坐自家车辆各自离开。

      散了会,胡先生要去南京回复,先一步离开。余佑堂拦下宋老板的车,笑呵呵地赔不是“阿宇年轻气盛,宋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的不懂事都是长辈没教好”宋承恩心里憋火,说完这句话,想起自己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觉得没脸,叹口气,冲司机挥挥手“走吧”。

      目送着宋老板的车走远,余佑堂背着手,转身慢慢踱步往别墅的方向走,他看看跟在身后的吴擎宇,语气严肃起来“阿宇,你今天也太沉不住气了”。

      吴擎宇讪讪地回“对不起,三叔”

      “我也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三叔明白你想要振兴实业,不想插手烟土的事,不愿每天过打打杀杀的日子,可如今时局艰难,发展实业也是有心无力。你放心,胡先生说了,等打跑了日本人,轮船公司还是你来负责”

      对于余佑堂的安慰,吴擎宇反应平平“谢谢三叔,三叔说的我都明白”

      吴擎宇有自己的苦闷,进帮会并不是他的初衷,可十四五岁的孩子没了娘又没了爹,无依无靠,他得活下去。年龄小,没力气,扛不动码头上的麻袋,好在他脑子活泛,替人跑腿干活,也能混口饭吃。一日入了帮会,就终生都是帮会的人,他逃不开可也不想随波逐流,所以他跟在余佑堂身边,看着学着,比别人多下好几倍的苦功。胡先生也厌倦了□□买卖,发展起实业,他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摆脱那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可一场战争又把他推回了起点。

      也罢,是帮会收留了他,他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好好做事。

      “这样吧,事情已经定了,最近一段时间你也累了,大世界跟会馆那边有底下的人盯着,你也休息休息”

      吴擎宇回上海前,又去看了一眼那几艘轮船。他站在船头的甲板上,抬头看看轮船的桅杆,怅然若失。

      “宇哥,时间到了”阿六在岸上冲他喊

      吴擎宇下船前拍了拍甲板上的栏杆,算是最后的道别。

      之后轮船鸣笛依次开出码头,朝着江阴口驶去。

      吴擎宇没跟着去,他还是于心不忍,回程的路上,他听到了江阴口方向传来阵阵汽笛声,七短声跟着是一长声,像是壮士高唱壮行歌,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悲壮也凄凉。

      刚了霞飞路,李妈接过吴擎宇脱下的外套,又递上了一个帖子说“少爷不在家的时候,有个叫锦瑟的姑娘来找过你,给你留了个帖子,说是新学会了一首曲子,想唱给少爷听”

      吴擎宇松了松领口,回头看阿六问“她不是赎身离开满月楼了”。

      阿六回“是给了钱替她赎了身,听说跟一个唱戏的走了,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

      吴擎宇点点头,晚上去了满月楼,锦瑟仍是那里的红牌姑娘。

      “哟,宇少爷您可来了,锦瑟是怎么得罪您了,您都不来了,她可是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满月楼的妈妈一见吴擎宇就知道财神爷又登门,脸上笑得褶子堆得老高。

      锦瑟的房间里,大红的绸布裹着昏黄的灯泡,光线里透着暧昧,吴擎宇听着锦瑟新学的曲子,自斟自饮。

      “怎么又回了这里?”

      “像我这样的,从小就生活在满月楼,出去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谋生”锦瑟声音软糯,细声回复,手上还弹着琵琶。

      吴擎宇没再多问,开始还是浅酌慢饮,到后来干脆换了大杯,一杯接一杯地灌,锦瑟出不了满月楼,就像他无法离开帮会,不,锦瑟还有选择的机会,可他已经没有了。

      那晚他喝醉了,留在了那里。

      锦瑟让人把他扶上绣床,替他脱了外套衬衫,又绞了帕子替他擦脸擦手。

      “宇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吴擎宇醉眼惺忪,盯着绣床顶上的帐子发了一会儿呆才含含糊糊地说“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锦瑟卸了头面,再看,吴擎宇已经睡熟,她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脸,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一件件解了衣裳,躺在了他的身边。

  •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大背影,瞎编乱造,不要带入,不要考据,就酱紫
    都是胡说八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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