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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悲魄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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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低垂,肖尘用完晚膳,就在一个僻静的小院住下,那四人自有住处,肖尘也不担心他们逃,一来银丘人的诚信意识极为强烈,既然答应肖尘就不会再做他想,二来即便他们真跑了,也不会坏他的事,他们于他,可有可无。肖尘招揽人手,只图个方便罢了。
他每日每夜都在修炼,加之天赋凛然红月的那次出手,他的修炼速度让他人难以望项背。但这功法本就难修,他至今未触到突破的门槛。
他脱了外衫,在床上打坐,原本打坐之人总是浅眠状态,而肖尘此次,却误入了一个深邃的梦境。
屋外漆黑如墨,这僻静的小院是舞阴城里的独一家,传不来那昼夜的狂欢,屋内烛光明亮,过分花哨的灯具摆满了红色长烛,底座上上温热的蜡油,偶有飞蛾陷入,动弹不得。
烛光映得满室温存,肖尘的梦里,出现了庚未。
初见,是草率的杀戮。两个少年郎或打或笑,这是年少时唯一的陪伴,肖尘像是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这一切,尽管那里的主人公之一是自己。
岁月蹉跎,英姿勃发的少年当为一世人杰,但没能走到那一步,两人就散了。
这情节怎么一点印象也无萤星漫天,寂寥无人,脚下是各式缤纷。然后说了什么没有声音。再之后,便是醉倒的他。庚未!曾对他!
这时他想起,大婚那日,庚未对他耳鬓厮磨、极尽缠绵。都是在他以为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那星空下他到底说了什么他一直认为庚未在骗他,骗人,也骗心,可那时他为什么哭得那么撕心裂肺讽刺的是,他如今看来,依然心痛。
那是什么忘忧!居然是它,怪不得自己那几日头脑昏沉。“忘忧”是以损伤受用者魂魄为代价的消除记忆,他此刻找回了所有记忆,包括——
庚未,我喜欢你。
对不起。
拒绝吗呵,他突然觉得庚未懦弱极了。
只是,这“忘忧”如何解除了
不待他想清楚,所以画面都消失了。
他的梦里头一次出现这么浓重的黑,仿若天地初开般的混沌,空气也是凝重的,他呼吸渐紧,如溺水的人一般,要死了一样。
“肖尘。”
他听见有人在唤他,一声又一声。
“肖尘。”
这是什么?一个白点出现在漆黑的空间里,相当突兀,渐渐变大,远远的,一个人影出现再近些,是庚未。
白衣白袍,是他从来不穿的衣服,他说太干净了,不适合他,但这确实是他。他微微弯着嘴角,却没有快乐。他的笑容,那么牵强,悲伤厚重得凝成了了实质,这方天地,原来全是他的悲伤。
庚未走近,肖尘刚才喘过气来,他带着恨意的眼神刺得庚未生疼,庚未白的像一张纸,脸也是惨白的,还有披散的白发,白的刺眼。
他沙哑着声音说:“肖尘,你一定很恨我吧?”
肖尘一言不发,连看也不看他了。
“我只是一缕幽魂,你要恨便恨吧。”没有期待肖尘会说些什么,他接着说,“其实我也恨极了自己,无能、懦弱、虚伪。我原以为这世上唯有妹妹与大夏可让我舍身赴死,为了大夏,于是我远嫁亲妹,为了妹妹,我接近你。原以为可以运筹帷幄,萘凉害我妹妹,我单骑独挑敌营,导致大夏战火荒烟连年不断。”
“你是我如何也料不到的变数,这份特殊的感情,让我束手无策,我曾想带你回京师,换我妹妹,可我又舍不得,可你还是去了京师。皇后催促我,妹妹夙婴疾病我如何有办法一天天拖延,一次次服下‘忘忧’,痛苦难耐,那种魂魄相互撕扯的痛苦。”
“妹妹是父皇母后亲手交于我的,你是我始终难以放下的,我要如何权衡皇后以大厦的名义起誓,不会害你性命,我被噬了精魂,竟信了她的鬼话,大夏何时归了她!咳咳咳。。。。。。”
他说得十分激动,原本就虚弱至极的悲魄竟有渐渐透明的趋向。
肖尘沉默着,心想,这人扯谎的功夫真不弱,是想来求原谅吗?不觉得太可笑了吗?以为自己还像以前一样被他牵着鼻子走吗呵呵你即便是魂飞魄散,又与我何干?我不亲手杀了你,还不够仁慈吗?你该知道,如何与于事无补,如何,我们也没有将来。如此想着,可为何心脏微疼,他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这梦,怎生得过
脑中是庚未痛苦的咳嗽声,好一会儿才止住。
庚未舒了口气,肖尘也舒了口气。
庚未仍是虚弱地笑笑,他知道肖尘的想法,他再不提自己的辛酸悲苦。“忘忧”是以割裂魄为代价解除的,这次肖尘的记忆恢复,割的是他的魄,他不愿意从肖尘这里取走任何东西。
悲魄消散的风险更大了,他也不提,怕让肖尘生厌,他还有资格爱他、亲近他
可是他不甘、他不愿。肖尘恨他入骨,再多解释会显得自己矫揉造作了,失去妹妹、弄丢肖尘,他这一生可还有任何意义可不是失败的吗?
悲魄悲魄,那悲伤铺天盖地。
悔吗悔的是没能阻止妹妹进入萘凉;恨吗?恨自己软弱无能;怨吗?怨自己懦弱可欺,连累所爱之人。。。。。。
悔恨交加,那凝成实质的悲伤染黑了庚未一身惨白。
要不要打散这残魄肖尘掌中已起了势,却无法动弹,如陷泥沼一般,这魄这么强大,可想而知庚未现在的状态了。
他是遇到了什么,要自散一魄
肖尘头一次了解魄,是在书中。
“北有异花,形甚美,饵之有奇效,散魄居之列。”
这异花以散魄为代价,生死人肉白骨。千年难求,为禁药,他何故要散魄?再者,只有残魄才可散,他是饮了多少“忘忧”?
庚未那边只余“喜”“怒”二魄,他想干什么?没有悲魄的人视万物为刍狗,可庚未不是很爱大夏子民吗?怎么会有此种作为
“肖尘,我要走了。”
庚未的悲魄又渐远,脸上依然是哀伤的笑。
“你尽管怨我恨我,甚至可以杀了我,我楚枭绝无半分不愿。是我造的孽,我一力承担便是。”
楚枭!
肖尘猛地看去,却没了那人踪影。
最后声音回荡着,肖尘呼吸又渐紧,将死之际忽地惊醒,拂开脸上的帷幔,原来是它遮了脸。
肖尘脸色惨白,体内绞痛,是走火入魔的前兆,看来近日修炼的太急了,该缓缓了。
看了眼窗外,仍是黑洞洞的,舞阴城里无更夫,无时间,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下了床,套上长靴和外衫,又吹灭了烛火,打开门走了出去。
无月无柏,只一汪深不可测的潭水,空无一物,这夜黑的让人眼盲,什么都是黑的,那个梦带来的压抑感又笼罩了他。
他远望天际,眼神深邃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