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骗子吃的死死的》韦秋

11、危机

　　肖尘累了，没力气再追究庚未的欺骗，他想，一觉醒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要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小木屋中。

　　于是他不管沉默的人，转身摇摇晃晃地要进屋，庚未大跨步过去扶着他，然而下一刻，肖尘便向后倒去，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满心的失望，陷入沉重的黑暗时，他想：庚未，我二人再无同道之日。

　　庚未嗓子哑了，他说：“王纤柔，是个意外。”

　　女婿消失了尽半个月，王丞相才象征性地“惊醒震怒”一下子。

　　某日朝会，他压下有关天灾人祸的奏章，在大殿静默时缓步而出，行跪拜后他义正言辞地说：“陛下，老臣的女婿肖尘是武林盟盟主次子，因听信老臣独女之微言，将女儿下嫁于其人，婚后还算相敬如宾，老臣发掘其人才能而将他引如朝堂，也幸得陛下看中。可其人半月前无故失踪，留下纤柔母子孤家寡人，整日以泪洗面，但更要紧的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老臣怀疑武林盟有谋逆之心。”

　　这最后一句如平底惊雷，殿中死一般的寂静。向来谋逆之罪株连九族，若坐实，王渊此言，岂不是为自己设了一个火坑？

　　“王丞相可想清楚了？”说话的是豫王，这个似乎永不参战，只着迷战事的战神。

　　他本来懒散地抱臂站在殿阶下，此刻却把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带了过来，身侧无人不惊惧。

　　王渊长于勾心斗角，没领略过真正的战争，作为豫王矛头中心的他脚下一软，勉强站住时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咒骂：该死的武夫！但面上不见分毫，说话的口气也没软下去，他看看豫王，又回望皇帝，说：“江湖人野蛮不讲理，允许他们入赘只是看中他们的价值，他们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他这话说得倨傲得很，但恰恰说出了朝中某些大臣的心声，他们家中大多都有一两名江湖人，京师众人自恃高人一等，这些江湖人就经常被看不起。

　　瞥见某些要臣脸上赞同的神色，王渊满意地笑笑，然后接着洗脑：“肖尘这人虽有才能但自视过高，难以掌控，想必他探听到了某些‘消息’，正赶回武林盟残部送信，还望陛下尽快定夺，莫让乱臣贼子得了先机。”

　　说罢，他直直盯着眀帝，这番作态反而让他更像谋逆之人。

　　王渊的部署和有意结交他的人此时纷纷站出来附和。

　　“是啊，武林莽夫始终是毒瘤，还是早日肃清为好！”

　　“望陛下早日定夺！”

　　“望陛下早日定夺！”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礼部侍郎。。。。。。眀帝看着下面闹哄哄的人群，这朝堂怕是成了他王渊的半个家了！

　　念及此，他猛地一拍桌，奏章也被震得抖了一下，他吼道：“够了！此事容后再议！退朝！”他拂袖而去，留下惶恐的忠臣、佞幸和面无表情的豫王，还有得意的王渊。

　　历朝历代帝王身边难免有奸臣作祟，王渊明目张胆地勾结朝臣，他的倚仗就是当今皇后王澜，他的长女。

　　清水亭里，皇后正往小池子撒着鱼饵，看着争食的雨花鱼们，她微微笑了。

　　自古英雄爱美人，王澜无愧京师第一美人之称，单单就这一抹笑意，就有大把大把的英雄愿意为她赴汤蹈火，也包括这个帝王。

　　木桥上传来脚步声，她也不回头，只淡淡道：“陛下安好。”眀帝挥退宫侍，他站在亭外愣神，到不似个帝王。

　　王澜停止了投喂，转头看向他轻轻道：“陛下进来坐坐。”

　　他略有些僵硬地上前，说：“人已经抓到了。什么时候动手？”

　　“就今天吧，有些人怕是等不及了。”

　　天牢。

　　“怎么回事？”王澜皱起秀眉，为这空荡荡的牢房疑惑。

　　眀帝则完全失去了一个皇帝的风度，气急败坏地大吼：“人呢！蠢货！让你们看的人呢！”

　　可守牢的死士完全不理会他，只向着王澜重复：“请主子责罚。”

　　牢中昏暗，加之还有腐尸，可的味道，足以令常人望而却步，可深宫皇后王澜面色也不改，进入牢中后谨慎观察，不时伸手抚过牢门。

　　“一个废人都看不好！你们干什么吃的！废物！”眀帝仍是发狂的怒吼，也不管这有没有用。

　　但是突然，他安静了下来，因为王澜看了他一眼，那眼中似有十殿阎罗在注视他。

　　“你又来了。”王澜听到一个声音，然后不由自主地皱眉。

　　她问：“人呢？”
　　“你过来。”

　　“哼，老东西，别想耍花招。”

　　她踩着一地污秽，向某个地方走去。

　　一个月前。

　　浑身是血的肖尘被丢进了这牢中，这里早就被清理过了，周围牢房鸦雀无声。

　　地牢中没有窗户，只有几把不甚明亮的火把高悬。这地方尸气与杀气并重，爱这味道的小动物成天四处奔走，自肖尘到后，他们便成日守在他身旁。

　　被剧痛惊醒的肖尘心如死灰，武功尽废，手筋脚筋全被挑断，就算能离开，他也是废人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他会被小人排挤致死。

　　怨恨庚未彻头彻尾的欺骗，他全身都在痛，但他感觉滴血的心痛入骨髓，若早知你如此这般，我不会信你，更不会爱上你。。。。。。哀莫大于心死，心头的血快要流完了吧。

　　他在这不知日月的天牢里日渐消瘦，也失了当初与日月争辉的风采。
　　不知是白是黑，某天，庚未出现在牢前，看见形销骨瘦、万分狼狈的肖尘，他呼吸一窒。

　　怎么会这样？！他目眦欲裂，不，不是的，那人明明说只要他的心头血，怎么会落得如斯下场？！
　　他感觉不到他的呼吸，顿时慌了神。不,不要死。他伸手去抓,却被牢门挡住，他也不收回来，心头仿佛被划了一刀。肖尘，不要啊。

　　这是他不曾想到的，这样惨烈的痛苦让他如何接受？是自己推他入的火坑，也是自己，无可救药的爱上他。

　　从未想过他会消失，他甚至可笑地幻想过，等他救了她，就带他浪迹天涯，什么王子皇孙、千金公主都不要了。

　　他们要四海为家，看白云苍狗，纵使情深不知，但风尘雪满发，也算到白头；他们要像年少时一样，读着兵书，却尽玩些小孩子的把戏。或许有天鼓起勇气告诉他:我喜欢你，很久很久。

　　想着想着他便笑了、笑中带泪。

　　他蹲下身子，一遍遍地唤着“肖尘”，可肖尘如何知道！五官尽毁，不能视不能听，咽口唾沫都痛到昏厥。

　　几天来，他不能动，卑贱的鼠蚁就在他身上爬来爬去，啃啮不停，他也想过自我了断，可现在的他连咬舌自尽也无法了。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这样的。。。。。。”他紧紧抓着铁杆，却只能说出苍白无力的话来。

　　悲伤悔恨漫过全身，这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任由泪水滴滴落在坚硬的石板上，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牢狱中，回荡在庚未的脑海里。

　　时间仍在缓缓流淌，庚未像尊雕像一动不动，半跪在地上。在蛇虫鼠蚁的嗡鸣声中，他想，肖尘已然如此，那他做这么多的意义何在！

　　将军做事有雷霆之风，他暴起杀了左侧的一个死士，然后不可避免的遭众死士围攻。这些人训练有素，配合密切，却仍不敌庚未。

　　解决掉最后一个，他喘了口气，脸上笑容邪异，他温声言:“肖尘，我们回家。”

　　“小子，想带他离开”这里似乎有千千万万的人在说话，庚未一时头晕目眩，他警惕地问:“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说话人低低笑了，答非所问:“想离开，只有依靠本尊。”

　　“哼，凭什么依靠你”庚未极不屑地嗤笑一声，打开牢门，就要离开。

　　“小子，你难道没发现，你就要走火入魔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庚未才感受到五脏六腑的剧烈疼痛，他痛苦地拧起眉，又蹲下身子，看着毫无生气的肖尘，喉头一甜，竟是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
　　他站起身，看向黑黢黢的来路，想要强攻，拼上性命，那群人，触及了他的底线。

　　那声音的主人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又说:“别妄想了，你走不出皇宫的，你撑不了多久。”

　　是啊，他的脊背靠着冰凉的牢门，冷入骨髓。

　　“本尊说了可以帮你。”

　　“什么条件？”

　　“你先过来，本尊再决定要不要帮你。”

　　庚未别无他法，只得小心翼翼地听那人指示前进，回头即便早已看不到肖尘，他也不时望去，他总害怕，怕一不留神，肖尘就没了。

　　“小子，只要你办好事，他日这人必当完好如初。”

　　这人似会读心，又或许庚未表现得太明显完好如初，怕是话说得太满，他都不确定肖尘是否还活着。。。。。。

　　庚未定了定神摸索到声源处，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是一处溶洞，四面皆绝壁，中间是深不可测的死水，水中央有一块倒三角形的石块，棱角锋利，高耸如柱，石块上方有一个大铁笼，这笼子用八条粗大铁链调离石块，笼中人红衣黑发，被锁在通天的铁柱上，肩胛骨、手、脚都被铁链穿过，看那样子，怕是长在了肉里。

　　待他抬头，庚未几乎是喊了出来:“老祖！”

　　此人不老，一张妖异的脸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他盯着庚未，不无疑惑地问:“你是谁”

　　庚未单膝跪下，一手撑地，恭敬垂头道:“第四代徒孙楚枭见过老祖！”

　　“老祖”一脉单传，自师父爆体而亡后，他就再没听过“老祖”的事，本以为他早就仙逝，没想到竟是困在这深渊之中，而且观其容貌，他已经功法大成，岁月似乎在他身上凝固了，虽不说天下无敌，但总不至于困在这里吧？

　　“第四代徒孙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老祖”喃喃道，脸色晦暗不明地帮庚未缓解了走火入魔的症状。

　　可疑的沉寂后，“老祖”更加阴翳地问:“那人你不打算救了？”

　　庚未惊醒，身子猛地前倾，急切地问:“可有法子助他？”

　　可“老祖”只悠悠回问:“你既害他，又为何救他？”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