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3》顾见月

29、陈世茂

　　夜风一阵阵袭来，空悬的灯泡晃的人眼花，尽管如此，苏西曼依旧准确无误地看到了从陈世茂鼻孔、嘴角冒出来的鲜红血液。他跪在那儿，闭口不言，任凭狂风骤雨般的捶打。
　　王智或许是打得累了，手持棒球棍左右走了两个来回。

　　王琛亮则顶风点了一根烟，打火机的火光一跳，苏西曼就鬼使神差地看到了藏在与楼梯完全相反方向的人影。
　　苏西曼左右看了下自己背后的两个男人，计算着自己到那一处的距离。

　　王琛亮不由分说地把烟塞进陈世茂嘴里，一只脚踩在他的肩膀上，“陈老板，谁让你去诊所的？”
　　陈世茂嘴角的血染红了黄色的烟嘴，他战战兢兢地抖着唇，含不住这根烟，眼见着就要掉。
　　一只手，探过去，帮他塞进去了点。
　　是王琛亮的手，异常白皙，四指秀气。
　　从事理发这一行的，每天泡着水和洗发液，手都不会太黑。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王琛亮拎了拎裤腿蹲下去，跟满眼恐惧的陈世茂平视。“那我换个问题好不好？”
　　陈世茂凸瞪的眼睛，毫无生气地一转，张不开嘴。
　　“你跟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王琛亮扬手指着不远处的苏西曼，他照旧盯着陈世茂。
　　陈世茂的嘴巴蠕动了下，干裂出血的唇张开又合上，半天才发出中气不足的声响：“我，我请他们帮忙，帮忙调查。”
　　“调查什么？”王琛亮漆黑的双眸狠狠地盯着他，似蓄势待发的某类凶残动物。
　　陈世茂也感觉到了，求生欲使得他快速道：“调查我大哥的死。”
　　“陈世昌的死？”王琛亮，缓缓地转过来打量苏西曼，又问陈世茂，“那么，查到了什么？”
　　陈世茂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

　　苏西曼站在一边冷声回答王琛亮这个问题：“他怀疑陈世昌的死，是苏菲和她的情人造成的。”
　　王琛亮瞥一眼摇摇欲坠的陈世茂，慢悠悠地站起身，转而走向苏西曼，“情人？”
　　苏西曼快速地做出推测，然而时间紧迫，她只能遵从原先的真实想法：“对，百乐门的二把手。”
　　“百乐门的？”王琛亮显然对这个很感兴趣，他的步子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极谨慎，“何方？”
　　“是。”苏西曼果断而坚定地道，她已经给出一个判断，除了坚持，半点迟疑都不允许。

　　王琛亮的背后，王智跟过来，“她就是那天跟一个男的一起去找陈滢的人。”
　　“那是我们事务所的合伙人。”苏西曼道。
　　“你们什么事务所？多少钱接的这个单子？”王琛亮口吻沉静地问。
　　苏西曼毫不避讳地道：“紫阳花事务所，20万。”
　　王琛亮笑了，他笑起来左脸有个酒窝，显出几分诡异的违和感，“你们还真是便宜，20万就能打发了？”
　　“就事论事，本身查的只是苏菲，查清楚缘由我们就可以交差拿钱，我们不替人善后。”苏西曼义正言辞地道，仿佛不是受制于人，而是在谈客户。

　　王琛亮对她有几分刮目相看，“那你们现在调查到了什么呢？”他和身侧的王智对视一眼，“苏菲真和百乐门的二把手联手干掉了陈世昌？”
　　苏西曼道：“显然，你们参与进来了，就不完全是这么回事了。”她看了眼王智，反而问道：“你杀了陈滢，意义何在？”
　　王智脸色骤然一变。
　　苏西曼又道：“或者我换个问你的方式，你为什么要到今天才动手？”

　　夜色笼罩大地，深蓝的天空如同舞台上的幕布，沉重而冗余。
　　截止到此时此刻，苏西曼才深刻的明白，这一出好戏，才刚刚开始。

　　王琛亮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从他的表情和话里都能让人感觉到。他问苏西曼：“你怎么猜到的？”
　　苏西曼道：“不用猜，你们带走陈滢，应该是有目的，无论是什么目的，陈滢应当都不配合，所以下了杀手——只是我不明白，你们在诊所抛尸，是为了引出谁？李云金吗？”
　　王琛亮的眼神一暗，“看来你真的知道不少。李云金的下落，你们知道吗？”
　　苏西曼摇头：“我们去的时候，就已经人去楼空。”她转念一想，随即道，“你们应该比我们更早到，他们早就不在那里了。”
　　她眼神在王智、王琛亮和后面陈世茂身上扫一个来回，明白现在已经不只是两拨人，至少局面上有三方在混战，而陈世茂刚才说的要带自己去见谁？是另一拨人，还是更有其人？
　　王琛亮没有接下去说，而是道：“20万查了这么多事情出来，这性价比很是高的惊人了。”

　　“亮哥！”一个打手冲过来道：“不好，有人来了！”
　　王琛亮和王智同时进入警戒状态。
　　楼梯上冲出来几个人，铁梯发出即将断裂的狂躁声，正在此刻，苏西曼一直留意的阴影里也有人蹿出来——

　　可那脸，分明不是江成晋。
　　苏西曼瞪着来人，是李林海！他简直像是一头黑色的猎豹，从潜伏状态一跃而起，目标直击王智。
　　王琛亮被人护住了，王智落了单，被李林海一棍子砸在颈子上。
　　这个单薄的年轻人，却一点都不怯，凭空怒吼一声，爆发出惊人的反抗，立刻与李林海扭打在一起。
　　苏西曼后退了几步，后面的水泥梁柱阴影里陡然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
　　苏西曼这人，有个脾性，但凡遇到意外或者危险，反应总似乎迟半拍，当下的反应永远是冷静的，等缓过转瞬的紧张和惊恐，人又立刻恢复了理智，也绝不会做出夸张的反应。
　　此刻她被人死命一拉，混战之中，谁也没注意到这里，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也没人顾得上。

　　“没事吧？”江成晋握着她的手，冷得彻骨。
　　苏西曼摇头，“没事。”
　　他们俩似乎置身事外，眼瞅着李林海与王志打斗，王琛亮伙同打手与其他不知名的人斗殴。
　　来的人多，有人正解开了陈世茂绑着的绳子将他拽起来。

　　“他妈的！王智！”王琛亮顾头不顾尾，此刻正与一人在互殴，大喊王智的名字，却见王智已经被人打得滚落在地，他反身要来帮忙，却不慎被人一拳击在脸侧，一颗牙混着血水活生从嘴里喷出来。
　　王智显然不是李林海的对手。

　　苏西曼被江成晋拉着跑出去，回头看一眼李林海的身形动作，“学医的人，知道哪里是要害。”
　　夜风大了，将这句话吹散了。
　　江成晋“啊”的一声，前面挡了个人，这人后面则是被人搀扶着的陈世茂。“怎么着？陈老板，你是找死，拉我们垫背？”
　　陈世茂脸肿得如猪头，口齿不清地说：“不，20万我照样给你，你不要管这事了。”
　　江成晋呸了一声，“你当老子闲得蛋疼？”他没提钱的时候，带着苏西曼先跳下了楼梯。

　　回去的路上，江成晋觉得倒霉，“哎，人在岸边走，一不小心湿了鞋，还好他们陈世茂良心还有。”
　　“未必不是放我们走，来搅局。”苏西曼靠在椅背上，车头灯光一阵阵扫上来，她尽量使自己落在阴影里。
　　半晌，苏西曼才说：“又天黑了。”
　　江成晋就不爱将话说的这么丧气，“哎，往好里看，你这一天天的太丧了。容易内分泌紊乱。”
　　“……”苏西曼没理他。

　　又过了会儿，她才说：“这事儿，我们得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