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打脸日常》花花罗

43、旧约

　　离顾宅越来越近，花夕抠着手指头，不说话，神色复杂，不时掀开车帘子看一下窗外，冷风一阵又一阵刮了进来。

　　顾北倾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别紧张。我已经跟家里通了书信，母亲说很是喜欢你……”

　　花夕有些惊讶，她与他的娘亲从未见过面，怎么会……经他这么安慰，她稍稍宽了心。

　　突然她心下一紧，又问：“伯父伯母知不知道你的眼睛……”

　　“知道，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怪你。”

　　到了顾宅，花夕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下了车，看见宅口拥着一堆人，愣了愣，转身将顾北倾扶下了车。

　　“挽着我。”他轻声道。花夕闻言，当着那些人的面，挽上了他的手臂，扶着他向前走去。

　　顾夫人站在门口，唤道：“倾儿，回来啦。”

　　花夕抬头看向她，她一袭白色大氅，眉目柔和，妆容朴素淡雅，四十出头的年纪，显是倍受宠爱的模样，看起来仍然十分年轻。

　　夫人本想上前来迎接他们，却被顾老爷拦住了，他沉声道：“他自己不会走吗？”

　　顾夫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回道：“怎滴啦？我儿都看不见了，我还不能去接？”

　　顾老爷淡淡道：“你身子弱，别出去吹风。”

　　花夕离门口越来越近，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个阿婆口中这个凶神恶煞，不通人情的顾老爷，他两鬓夹着几根银丝，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瘦削高大，气质沉静庄重，岁月在他额上毫不留情地刻下一笔又一笔的风霜。

　　花夕扶着顾北倾走上台阶，他唤了一声：“父亲，母亲。”

　　顾夫人温柔地笑着，上前来牵住了他的手。顾老爷板着脸，像以前那样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他已经看不见了，神色有些复杂，又转而望向花夕，问：“你就是花夕？”

　　花夕唤了一声伯父，点了点头。

　　顾夫人看着她如此乖巧，笑逐颜开，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花夕有些不好意思，垂着头又温婉地唤了声伯母。

　　这么一声，顾夫人更加高兴了，她捧起花夕的脸，又望向顾老爷，笑道：“恁看，长得怪俏的，我欢喜得不得了，到底是印师姐的孩子！”说罢，又牵起花夕的手：“囡囡啊，我们是老乡嘞，我也是江南来的，快跟我进屋来说话，好伐？”

　　花夕听着她的口音，觉得分外亲切，方才的恐慌感全然消散了，她看向顾北倾，见他只是淡淡笑着。

　　顾老爷点点头道：“快进去吧。”

　　宅子这回总算是有些人气了，老爷夫人回来了，被遣散的家仆也纷纷归回。

　　屋里燃着炭火，暖和得很，顾老爷叫家仆沏了几杯茶，又叫人拿了一个暖手壶给花夕。

　　她有些惊讶，虽说这顾伯伯板着一张脸，但也没她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啊。

　　言谈之间花夕才知道，顾老爷当年赴京赶考，路上遇了劫匪，花夕的爹救下了他，后来顾老爷高中，成了太子太师，为官数载，满腹经世之才他曾官至礼部侍郎。

　　在他飞黄腾达的这段时期，孟旭程协助屡遭水贼盗船的江南绸缎商剿灭了众多水贼，也闯出了自己小片天地，因一次偶然的机会孟旭程结识了在镜湖山庄修习剑术的江南女子印夕楼，两人一见倾心。

　　再后来，顾老爷屡次劝谏日益昏庸的天玑皇不纳，又看不惯朝中众多宠官谄媚逢迎的作风，生性清高孤傲的他便辞了官。

　　顾夫人也曾是镜湖弟子，是印夕楼的师妹，经她的牵线搭桥，顾夫人结识了顾老爷。

　　顾老爷清高，看破宦海沉浮，人世百态，可偏偏被顾夫人一张娃娃脸，一口甜糯的吴侬软语给迷住了，为了她，顾老爷这半辈子不曾纳过任何妾室。

　　花夕有些感叹，想起那日在黎京十二王爷说的那番话，问：“伯母可知我娘是何时走的？”

　　顾夫人刚要搭话，只见顾老爷抢先一句，淡淡道：“嫂子是分娩难产而去的。”

　　他放下茶盏，神色有些复杂。片刻，舒缓了脸色，又说：“伯父当年见过你一回。那年孟兄得知我家倾儿还大你四岁，便带你过来跟他玩耍，你那时太小了，死活不肯见生人，一个人躲在我这院子里的假山背后生闷气，喊了也不应，当时可把我们给急坏了。”

　　“后来还不是倾儿发现了她？我还记得呀，那日倾儿跑进我房里，一副慌张的样子，说了个什么来着？”顾夫人笑着想了会，又道，“对了……他跟我说：母亲，我听见那边假山山洞里有啃咬声，怕是有好大一只老鼠……”说罢，她又是笑个不停。

　　花夕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这么一说，还有点不好意思。

　　顾北倾挑了挑眉，轻声道：“当时胆子小，不敢上前去看，听见声音，便急忙告诉了母亲。真是没想到啊……”

　　“囡囡啊，当时你顾伯伯就说要给你们两个定个亲事嘞，孟大哥疼你疼得不得了，不想恁远嫁，就推了……没想到嘞，肥水不流外人田，转来转去，还是落到了我们屋里当媳妇……”顾夫人顿了顿又说，“倾儿长到这个年纪还没成家，我心里急得很嘞，不晓得给他讲了好多门亲事……好不容易有个欢喜的小娘鱼，没想到就是恁嘞……”顾夫人扭头看向顾老爷，笑道，“承宇啊，恁说巧不巧嘞！”

　　顾老爷默默点了点头。

　　花夕有些脸红，顾夫人握着她的手，和她说了一大堆话，顾北倾时不时也笑着和她们说上几句，而顾老爷一直板着脸，正襟危坐，偶尔答一两句顾夫人的问话。

　　晚饭后，顾夫人要起身，顾老爷以为是她闲不住又要去做事情，便呵道：“年纪大了就别走来走去，有些事让下人去做就行了。”

　　顾夫人轻轻打了他一下，怪道：“恁晓得个啥几！我这里有些东西，要给我未来儿媳妇嘞！”说罢，她朝着房里去了。

　　花夕觉得这顾老爷虽板着一张脸，却对顾夫人甚是宠爱，见着顾夫人在他面前一副仍是一副撒娇少女模样，心中暖乎乎的。

　　顾夫人一走，顾老爷便淡淡道：“花夕，你跟我来。”

　　花夕有些不解，看了一眼顾北倾，见他点了点头，便随着顾老爷进了内间屋子。

　　“不知伯父唤我有何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承宇从书架上拿出一封信笺来，递给她，又说：“这封信到顾宅的时候，我还和你伯母在外远游，听闻孟兄的死讯，我们便匆匆前往流火山，可当时流火港封船了，不能进山吊唁。”

　　信封上写着几个遒劲的大字：吾儿花夕亲启。

　　是爹的笔迹。

　　她的呼吸发起颤来。

　　流火门的那场火烧毁了一切，不曾留下任何有关爹的痕迹，如今竟然还能手持爹的亲笔书信，花夕凝视着那几个字，眼眶红了。

　　“当时在平京我听说你已坠河而亡，悲痛不已，几个月后，回到宅中，才发现你爹早就寄了书信过来，他在信中已将你托付于顾家，可当时我以为你已去，直至近日，倾儿才给家里通了信，伯父这才知道原来你没死，且一直在镜湖山庄修习剑术，还央着庄主替你对外隐瞒消息……”

　　花夕抖着手拆开了信封，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吾儿花夕，见字如面。

　　为父已将你托付给顾家，日后可不必忧虑。

　　为父有三请，一请勿嫁凤奕王。为父知你痴情，但奕王城府之深非你所能想象，此人不值你托付余生。

　　二请勿归江南。为父知你恋家，但江南是奕王之地。奕王为人如笑面老虎，你若一日在江南，他一日不会放过你，你生喜自由，为父不愿你事事受束。

　　三请勿替为父报仇。为父知你性子如火，向来有仇必报，可此劫难逃，想来是为父宿命。王室纷争，残酷异常，为父万万不愿你身陷仇恨，郁郁寡欢。

　　此生为父有诸多遗憾，可比起吾儿余生幸福，有如鸿毛，尽数作罢，作罢……

　　只愿你嫁一平常人家，粗茶淡饭，恩爱白头。

　　……

　　泪水浸湿了泛黄的信纸。她紧攥着那信纸一角，睚眦欲裂。

　　爹……你说来容易……

　　这仇，叫我如何不报？

　　养我育我，辛劳十七载……

　　若我不报，方是活如蝼蚁，苟且终日，我孟花夕，最恨此种活法！

　　顾承宇见她目光悲恸，拍了拍她的肩头，神色关切，缓缓说：“孟兄的死……很是意外……我曾派人查过，可流火门那日的火由内而外，加上暴雨连连，那贼人心狠手辣，不曾留下一丝蛛丝马迹……伯父也是爱莫能助，而后我派了一些精明能干的人去协助江南绸缎庄和流火船坞，望能略尽绵薄之力……无法帮孟兄报仇，也是伯父心头大憾啊……”

　　“花夕，勿要想着替孟兄报仇了……日后你便在这住下吧！倾儿虽眼盲了，但他性子温和，定不会亏待你……”

　　她缓缓扬起头来，望向顾承宇，目光沉痛，颤声道：“伯父……此仇不报，吾心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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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是要去同学家的一天……
所以不双更……
给看我文的小可爱一个爱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