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狗复仇记》言织梦

2、弥留

　　走马灯似的回忆，全与她有关。

　　碎裂的腕表，指针停滞在八点。
　　打完架以后，总要损失些什么。
　　可这块表，是她去年耶诞节刚送给他的礼物。
　　“又坏了么？”她偏仰着头，望向床头柜上的腕表。
　　“是我的错。”他揽住她的腰肢，将她拉回怀里。
　　“你人没事就好。”她伸出手勾抱着他，撒娇似的轻喃，“表坏了再买就是，你人没了，我会伤心的。”
　　“那我向你保证。”他贴近她香软的发间，嗓音喑哑地开口，“这辈子你不死，我不死。”

　　她不死，他就不死。
　　呵，可真是讽刺。

　　混沌的意识，如同置身汪洋的孤舟，浮浮沉沉。
　　死寂的迷雾从两边褪去，阎非天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个儿正靠坐着一截树桩。
　　周围是茂密繁盛的森林，每棵树都闪耀着莹莹的绿光，犹如他天生的瞳色。
　　而脸戴白色面具，身披红色斗篷，看不出男女的人，静立于他面前的草地。
　　清澈如水的月光拉长了对方歪歪扭扭的身影，奇妙的场景显得诡谲又怪诞。
　　他死了？
　　这里是天堂亦或炼狱？
　　这家伙又是什么东西？
　　他还未将心中的疑惑说出口，对方便用机械式的声音不紧不慢道：“我是管理并构造世界的基础系统，世界的记忆储存空间，也就是你们所知的历史里记载着不少我的名字，但大部分人仍习惯称呼我为神。”
　　自称“神”的系统，缓步走近他。
　　神的面具，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只是一张光滑的平面，这令他感到十分怪异。
　　“我死了？”他开门见山地发问。
　　“是的。”神平淡的口气像在和他讨论天气般，“但这是一个错误。”
　　“错误？”闻言，他冷笑了一声，“这的确是个错误。”
　　神保持着平板无奇的声线：“我们会抹掉你此生记忆，送你前往下一个世界。作为补偿，你将拥有完美的开局，香车美女，富贵权势应有尽有。”
　　“我不想这些。”他说着攥紧拳头，“我要回原来的世界。”
　　“抱歉，我不能满足你。”神仿佛通过面具看着他，“你在那个世界的数据已被判定为死亡。即使重生，也不过是登入别人的躯壳。你能接受自己不再是自己吗？”
　　“……”他沉默地望着身前的系统神。
　　抹掉此生的记忆，去另一个世界；还是带着对她的憎恨重生？

　　如潮水般的过去涌上心头。
　　窗外艳阳高照，安静的走廊里却阴云密布。
　　她的养父，辰龙帮的帮主，遭受不明身份的歹徒袭击，重伤不治宣告脑死亡。
　　头一次，他在她的脸上看到悲伤几近麻木的神情。
　　“是谁干的？”她转向身旁的属下，强忍痛楚地吩咐，“查出来。”
　　“遵命，大小姐！”
　　待其余人退去，他才走近她，从背后抱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一切。”他向她低喃着保证。

　　一天后的晚上，他从床上坐起身，而她依然沉浸在梦乡里。
　　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她的双眉紧紧锁着。
　　随意地披了件宽大的睡袍，他离开卧房。
　　等候在外面的小弟，恭敬地回禀：“抓到人了，您要亲自审问么？”
　　“先关进地下室，我明早再审。”命令完的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交代，“先别告诉大小姐，我怕影响她心情。”
　　“是。”小弟们领命退下。

　　人去声歇，他转身步入幽暗的卧室，躺回她的身边。
　　长指拂过她海藻般的秀发，浅浅的呼吸声絮绕在他的耳畔。
　　“我睡觉的样子有这么好看吗？”她睁开水润的双眼，仰视着他的绿瞳。
　　“百看不厌。”他颔首，想搂住她。
　　而她却主动伸手，“哗”地拉下他睡袍的衣襟。
　　利落地翻身，她反压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颇为错愕的他。
　　“非天。”葱白的指尖抚上他的咽喉，她漾开一抹千娇百媚却又带着丝丝冷意的笑，“别背着我做危险的事，否则……”
　　“否则？”他抬手，撩起她披散而下的发丝。
　　“我会在你被别人杀死前，杀了你。”语罢，她俯下身，张嘴咬住他的喉头。
　　痒痒的刺痛令他轻蹙眉宇。
　　在她包容他时，他忍不住地低喘。
　　大掌猛地扣住她的腰，他将她推向柔软的床铺。
　　脱下睡袍，他覆上她的娇躯……

　　初晨的阳光透过床帘，照向他惺忪的睡颜。
　　偌大的卧室，身侧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穿上衣服，走出卧室。
　　“大小姐呢？”他环顾一圈，不见她的倩影。
　　“大小姐一大早就去地下室了。”候在门口的女仆毕恭毕敬地答道，“她说您醒了就到地下室找她。”
　　地下室？她知道抓回来的人犯被关在地下室了？
　　带着些许困惑，他步下台阶。
　　还没走近地下室的门，凄厉的惨叫声便传入他的耳里。
　　守在门外的壮汉，见他来了，纷纷向他鞠躬示意，然后替他拉开门。

　　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踏入昏黄的地下室，看见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凶犯。
　　“我留着他一口气。”坐在椅子上的她，举着盛满红酒的玻璃杯，“该问的我都问了，回头把人扔到治安局门口就行。”
　　他瞥了眼奄奄一息的嫌犯，看向好整以暇的她：“问出是谁指使他袭击帮主了吗？”
　　她一饮而尽杯中的红酒，一滴玫瑰色的酒液沾染上她的唇角，而她并不在意。
　　“是谁已不重要。”将空酒杯交给身旁伺候的女仆，她迈着优雅的步子向他走来。
　　“阎非天。”她伸出素手，抚摸上他冷硬的面颊，“从今天出了这扇门起，你就是辰龙帮的新帮主。”

　　那一日，他继承了辰龙帮的帮主之位。
　　而她自退幕后，甘当起他的左右手。
　　他当上帮主后，要处理的事自然增多，好在有她辅佐，倒也能应付。
　　但因为之前他只是无名无姓的小角色，不仅帮外气势汹汹地想赶他下台，帮内也有许多人暗地里不服气他成为帮主。
　　直到他单枪匹马地闯入寅虎堂，活捉回涉嫌通敌的帮内长老。
　　至此，再无人敢对他多说一个不字。
　　而提议他这么做的，正是她。

　　“杀鸡儆猴罢了。”她倚靠向他的肩头，漫不经心地把玩他裤头的拉链。
　　“别闹。”他捉住她顽皮的小手，“今晚有个宴会，你得陪我出席。”
　　“嗯，这是我的职责不是嘛？”她依偎向他的胸膛，被他握住的纤手，刮搔着他的掌心。
　　“那就乖乖的，我可不想让你下不了床。”他状似警告地攉住她的细指，哑着嗓子道。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边推开。
　　阎释天，他的弟弟踏入屋里。
　　撞见沙发上紧挨的他和她，释天立刻撇过那张清秀的俊颜。
　　“哥，车准备好了。”
　　“好，你先下去，我们一会儿就来。”
　　等阎释天转过身，他便冷不防地吻住她微启的唇瓣，汲取她口中的甜蜜。
　　微喘地分开，她抡起秀拳捶打着他的胸口，为他故意的撩拨。
　　“你是我阎非天的女人。”俯首抵向她的额头，他霸道地宣示。
　　“那你呢？是我的男人么？”她勾唇一笑，眸光闪闪地直视他蕴含压迫的双瞳，“你属于我，我才属于你。”
　　“十年前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发誓要做你的男人。”他捧住她美艳的脸蛋，专注地膜拜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仿若欣赏着上天赐予人间的完美杰作。
　　他身边没有其他女人，他也不喜欢应付那些送上门的女人。

　　唯有她，是他梦寐以求的花。

　　风与纱帘的缠绵，渐渐平复。
　　“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耳鬓厮磨之际，他望入她与双颊绯红不同，泛着清幽之光的眼底。
　　她似乎有些惊讶他的问题，半晌才伸出手交握住他的。
　　“你成为十二众首领的那一天，我就如你所愿。”
　　“那我得加紧一统十二众。”他轻抚过她细软的发。
　　“我会帮你的。”她抬眸，浅笑地凝视他。

　　好一个如他所愿！
　　关上记忆的闸门，他讥诮地轻笑出声。
　　她的承诺就他妈放屁一样。
　　也只有他，愚蠢地着了她的道，中了她的蛊。
　　最后换来惨死的下场。
　　可笑，太可笑了。

　　“你的执念太深了。”斗篷的兜帽下，系统神的白色面具散发着冷冷的气息，“忘了她，忘了这个世界的种种，你依然能在下个世界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我只想要她！”他的手关节握得吱呀作响，“要她为她的背叛付出代价！”
　　“死人是无法复仇的。”神提醒，“你已经死了。”
　　“你方才不是说，‘即便重生，不过是登入别人的躯壳’。我没听错吧？”他站起身，逼近神，“我要回到我的世界，成为别人也没关系！”
　　“何苦呢，从错误发生的那一刻，那个世界的人和命运已与你无关。”神仍试图说服他放下仇恨。
　　“她以为我死了，她就能与我无关？”怒意蒙上他森寒的绿眸，“就算成为厉鬼，我也不会放过她！”
　　“……”神轻轻地叹了口气。
　　身作“系统”的神头一回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好吧，我送你回去。”
　　伴随着系统的话声，一道淡白色的光圈环绕住他。
　　“阎非天，我希望你不后悔。”
　　被剥夺意志前，他听见神如是说。